自从这雷府的大门叫人关上以后,无论梁布泉在门外是如何的叫唤,门里头的人就偏偏像是死了一样,再也听不见半点回应。梁布泉这叫一个气急败坏,好嘛,你前脚让老子去吧黄皮子魂带回来,老子照做还他娘的搭了一条人命,结果呢?娘个炮仗的,魂给你拘回来,你倒是拿上把了,闭门谢客是怎么个意思,老子手里的一条人命,难不成还不如个黄皮子金贵?
“狗仗人势的东西,给老子开门!”
心里头越想越气,梁布泉抬手就要往门上锤,“黄皮子魂我们找回来了,你让咱干的,咱都他娘的办妥了还想咋的?刘备三顾茅庐啊,你在这装犊子!开门!”
两拳砸在门板子上,就如同砸上了铁板。
这说起来也是稀奇,纵使梁布泉刚刚折了一条腿,可毕竟这也是条二十来岁的汉子,一拳锤上门板,再怎么着都得震下来几层浮灰。可这雷府的大宅偏偏不是这么回事,梁布泉把自己的拳头锤得那叫一个又红又肿,可是这大门偏偏是石头砌成的一样是纹丝不动。
拳头不好使,那就只能动刀子了。
梁布泉反手是刚摸上刀柄,立马就叫刘老太太给擒住了腕子。
“咋?你想干啥?”
前者的眼珠子一瞪,老大的不愿意。
“咱今儿个过来是求人来的,你二话不说就跟人家动刀,有理数吗?”
要说还是那刘老太太见多识广,撑着那龙头铁拐一步三晃地走到了迎门前头,又打怀里掏出了一方麻布手帕,在门环上头是擦了又擦,“你那鼻子又不好使了?”
梁布泉叫刘老太太给问得一愣:“啥意思?”
刘老太太噗嗤一笑,将那方手帕随手就扔到了梁布泉的怀里:“你仔细闻闻,这上头的味对劲吗?”
“闻……闻味?”
梁布泉将信将疑地把那方手帕给放到了鼻子旁边一闻,果然一股刺鼻的恶臭是直钻他的天灵盖,不由得惊叫了一声,“日他个姥姥,死人味!刚才跟老子说话的那个……是他娘的活尸?”
“你刚刚才打了神拳,二爷在你身上留的气儿还没等散尽呢,他个活尸哪有胆子放你这样的大佛进屋啊?”
老太太说着话,又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林子里趴在树根底下的一片狗尿台,“瞧见那些个蘑菇了吗?把蘑菇底下的泥巴往身上蹭蹭,你不把身上的仙气儿给鼓捣没了,这雷府供着那么多个老仙,不把你给当成踢馆的同行活撕了就怪了。”
自来阴邪外物或者是神明金仙,最讨厌的便是那些个污秽之物。秽物一方面会破了道术仙门,另一方面还有可能会伤了这些个仙家的道行。这老林子里头的山林野兽颇多,兹要是活物,就难保不行吃喝拉撒之事,大树底下就常常成为迷路野熊的小解之处,长此以往就会在树根底下长满了蘑菇,这便是东北俗称的“狗尿台”。
刘老太太说是让梁布泉把泥巴往脸上抹,实际上就是让他往脸上蹭点野兽的尿液,以此好彻底破了方才请仙上身时候,在身上残留的那点正气。
就是再怎么恶心,他也得强挺着按照刘老太太的吩咐照做,抠下来的泥巴带着碎木渣还有尿骚味,呛得他是一个劲儿地咳嗽,直到这一刻他才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神打的决策,奶奶个孙子的,要想把身上的这点仙气儿给洗没,这也太恶心了!
一帮日本大头兵看着都是一个劲地犯恶心,横在一人背上的杜老四兴许也是叫着臭味给熏得够呛,搭在大头兵身上的手指头,竟然也不自觉地抽搐了两下。
梁布泉也不知道做出这种反应的,究竟是杜老四还是那只黄皮子,臊得老脸通红,狠叨叨地骂:“不用你们一个个地在这装人,信不信老子把剩下这点臭泥巴,全都抹到你们脸上?”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雷府的大门就“吱扭”一声缓缓地打开了。
只见六个小脑袋宽肩膀的下人是端端正正地分列在迎门的两旁,白脸红腮帮子,不论男女老少,个顶个地抹着朱红色的小嘴,瞧那模样就活脱脱的一堆纸人。
先前给他们开门的那个小脑袋老头,笑嘻嘻地冲着众人一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的褶子挤得腮帮子上的一把白面是扑簌簌地王地上掉,满口黄牙在一点红唇的映衬下,显得是格外的诡异:“列位上宾,里面请。”
“得嘞!”
刘老太太大大咧咧地抬脚就进,跟在后头的梁布泉反倒是浑身上下禁不住地打了个摆子:“去他个姥姥的,拿活尸跟纸人看家,也就他们出马仙有这么大的胆子。”
直等到山崎忠义那伙日本人也想垂着脑袋跟在梁布泉的身后混入雷府的时候,那六个白脸小脑袋才倏忽一下子板住了脸:“家主有令,外人不得擅入,请在宅外等候。”
那伙日本大头兵虽然听不明白中国话,但好歹也能看出来这些个人脸上的表情跟手上的动作,一见那六个人伸手要拦,就有那脾气不好的日本兵怪叫着就举起了手里的响子。可是他前脚才刚把步枪端起来,后脚这枪杆子就变戏法似的落到了那个开门的小脑袋家仆手里。
“呦呵……洋玩意!”
说着话,小脑袋家仆是三下五除二便卸掉了枪里的子弹,紧跟着反手一个巴掌就抽到了那大头兵的脸上,“听不懂人话,还要跟老子玩枪?”
这一把掌抽得那叫一个狠,大头兵捂着腮帮子在原地转了两圈才终于算是给卸下了力道,可刚刚站定,屁股上又挨了小脑袋家仆结结实实的一脚:“滚!”
两步三个踉跄,大头兵是一个没站稳,当即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剩下的几个日本兵也是急了,端起响子来就纷纷对准了拿小脑袋家仆的脑瓜子。
小脑袋家仆嘿嘿一笑,掀开了顶在脑瓜子上头的瓜皮帽,一股滔天的臭味当即像是洪水一般地席卷而去。就见他指着自己已经烂掉了一半的天灵盖,满脸笑容地缓缓道:“爷爷先前就是让炮仗给轰掉了脑瓜子,你们想打……那就朝这来!爷死的那年还是乾隆爷在位的时候,没尝过洋炮仗是什么滋味,正好给爷尝尝鲜!”
这帮日本鬼子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啊,当即吓得是一把扔下了手里的枪杆子,怪叫着就要往山里头跑。
“咱大青山上的精怪多,进了林子,咱可保不了你们了!”
好在梁布泉和刘老太太还没走远,一瞧见这帮日本人把腿就要跑,倒是刘老太太抢先亮起了嗓子,“太君,你们身上中了梁小子的压胜还没解呢,就这么走了……真出了点啥事,咱可真帮不上忙了。”
山崎忠义瞅了瞅那个满脑袋飞蝇活蛆的小脑袋官家,终究还是不敢再向着雷宅走近一步,离着老远就对那刘老太太喊道:“刘先生……这里……这里有鬼……鬼不让我们进。”
梁布泉跟刘老太太在这时候倒是想到一块去了。如果把那些个日本人留在雷府外头把门,天知道他们会不会借机逃跑,然后去到山下找部队再参我们一本。时下杜老四要救,日本人也不能给放跑了,即便是这伙日本人铁定要跑,也不能让他们跑得这么消停。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他们这一老一少几乎是同时开口道:“山崎先生,你跟我们进来。”
“啊?”
山崎忠义又是仔仔细细地敲了小脑袋家仆一眼,旋即死命地摇了几下脑袋,“人家家主有令……这不好吧……”
小脑袋家仆歪着脑袋,又看了看梁布泉和刘老太太:“这个东西,和你们是一起的?”
“啊……咱半道捡来的骡子,帮着咱们扛四爷用的。”
梁布泉恭恭敬敬地冲着小脑袋官家一拱手,“我们这一个老太太,外加一个残疾,是在是扛不动那么沉的大老爷们。前辈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把这骡子也给牵进来?您老放心,我百分之百不会叫他给咱家里头捣乱,他要是露出一点对列为不恭敬的地方,咱立马当着您列为的面,割了他的喉咙放血,叫他给咱满门仙家磕头认错。”
小脑袋家仆挑了挑眉毛:“那成……进去吧!”
“啊?”
这回让他们进,他们反倒是怂了。
山崎忠义苦着一张脸,一步一步地踢踏着军靴往林子那头拖,“我就不进去了吧,你们江湖中人的秘法,别再叫我给学过去……”
“你不是本来就想跟着我们几个学本事吗?”
梁布泉倒是笑了,“江湖本事传江湖,咱的东西不怕学,能学着多少能耐,那都是你的本事。快!扛着四爷赶紧过来,别让前辈在门口等着你……”
山崎忠义仍是满脸的抗拒:“我就……不了吧……我……”
梁布泉的面色一冷:“快!”
前者这才一脸不情不愿地从手下那里接过了仍在昏迷当中的杜老四,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那为数不多的大头兵一句:“不准乱动,留在这等我,明白了吗?这是命令,无比严格遵守。”
“说什么废话呢,交代完了嘛!”
他话还没等说上两句,梁布泉就在宅子里头扯着嗓子喊上了,“快走两步,又不是拉着你去死,怕什么的!但是你要是再废话,老子可真就要生气啦?”
梁布泉生气起来是什么样的,山崎忠义自然是不想在体验第二次,不论是千斤坠拜四方,还是他那请神上身的本事,都差不多叫山崎忠义给领略个遍。这会也只得是背着杜老四,一步三晃地跟着他们进了迎门。
“来了来了,我这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