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梁布泉提到了金矿的事,轿子里面的周老太爷突然之间就不说话了。倒是先头叫梁布泉给踢翻在地的炮头大能耐一个猛子从地上翻了起来,瞪着眼珠子嗡声道:“啥玩意,你能找着金矿?奶奶个熊,老子这一脚算是没白挨,说说吧,金矿在哪,啥时候带着兄弟几个……”
他兴致勃勃地还没等说完了话,那轿子里面的周老太爷立马就吭哧吭哧地咳嗽了两声,鲁大能耐见状,立刻是像是耗子见了猫,缩着个脖子收了声。
“矿上的事先不急,毕竟咱们还得等着官家开口才能动土开山。”
周老太爷的声音不悲不喜,对于这金矿近在眼前,他倒是没有表现出像是胡子那样的惊喜和跃跃欲试,“还是先考虑一下你自己的事吧,饭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把事全都堆在一起处理。”
梁布泉挑了挑眉,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我自己的事,您说的是什么事?”
周老太爷微微一笑:“第一,你用邪门歪道的东西定住了我的大儿子,不管是谁有错在先,阿海已经在地上跪了整整一晚了,他该受的过已经受过了,可是你欠我们紫轩阁的账,又该怎么解决?”
“我?欠账?”
梁布泉冷哼了一声,“我欠你什么账,欠你面子上的账?”
周老太爷沉吟着刚要开口说话,梁布泉却立马摆了摆手,粗暴地插了句话进来:“我想您还是没明白我来找您谈的所谓的买卖究竟是啥意思。”
他说着话,往身后的大山指了指:“瞧见没有,我所说的金矿,就在这座大山里头,他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咱从始至终要和你说的意思都是从这山里头借点宝贝出来。我知道您在这城里头有能耐也有本事,更加有的是钱,但是您要是觉着,我姓梁的是冲着您腰包里的那点碎银子才想着依附于你,和你谈个入伙的合作,您恐怕就把自己想得太高了,也把咱想得太矮了。”
梁布泉说着话,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褶,盯着那几杆黑油油的枪管子走到了那个大轿子的跟前,勾着嘴角继续道:“您要是觉着自己能凭着手腕子,在城里头找来几个赶山客或是方士,陪着您一起上山去抬金子……那我劝你趁早别做这个美梦了。您要是真有那手眼通天的能耐,也不至于兴师动众地呆了这么些个崽子,来找我问罪了不是?我想……您一定是在城里找过人了吧……一定是没人能把这鹰嘴匕首给拔的出来吧?”
他越说,越是把脸贴着那轿帘子越近:“您找的那几瓣烂蒜,连他娘的鹰嘴匕首都不认得,连咱们金门的信物都看不出来,上山抬宝……你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咱本意是客客气气地找您谈事,一没想着折您的面子,二没想着要和您撕破脸皮。这事要怪,还得怪您那脑袋瓜子聪明的好大儿,老子今儿个见你,不是来求着你的,正相反,应当是你来求着老子。不然的话……”
他说着话又朝着半跪在地上的鲁大能耐挑了挑眉头,“老子其实招谁来分这矿上的金子都一样,官家可跟钱没有仇,这些个绿林好汉,当然也是如此,我说的对吗鲁兄?”
前脚还喊打喊杀,后脚听说这梁布泉手里头握着金矿,那鲁大能耐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连忙点头附和道:“那是那是,兄弟说的是!”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吗……都是刀口舔血的日子里过来的,江湖儿女,可没那些做买卖的有那么多心眼子。”
梁布泉瞥着左右两边几乎要顶到自己脑门上的枪杆子,信手指了指,“所以这些个东西……是啥意思?”
鲁大能耐立马是会意地朝着剩下的那几个土匪崽子使了个眼色,枪杆子哗啦啦地撤下,原本围在周老太爷旁边的那群土匪,也立马乖乖地绕到了轿子的后方。
周老太爷又是冷笑了一声:“鲁大能耐啊鲁大能耐,你光听他一家之言,就能断定这家伙能找得到宝贝?假如是这小子骗你的,你得罪了我们紫轩阁,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考虑清楚了吗?”
“合着咱们是没法谈咯?”
梁布泉笑道,“周爷,您再怎么说都是个在商海江湖上闯了一辈子的人了,咋这点账都算不明白?真就是岁数越大,自尊心就越强呗?放着大钱不赚,偏要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晃荡,您不为了自己,就算是为了周京海周京洋这哥俩,也不应该这么牛哄哄地就来咱们这兴师问罪啊!别的咱不说,周京海这小子,倒真是个做买卖的主……心狠手辣,六亲不认。”
周老爷子这才缓缓地拉开了轿帘,皱着眉头道:“你见过阿海?”
“周京海我倒是没见过,他身边的那个福伯……”
梁布泉还没等把话说完,周老爷子就接着道:“福伯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手下,老福大年轻时候就跟着我闯天下,那是我的兄弟!”
梁布泉微微一笑:“那你兄弟有没有告诉你,老子昨天曾经送了他一颗价值连城的熊胆?那还是周京洋好说歹说求着我,我才愿意忍痛割爱把这玩意送到那老家伙的手里去的,他有没有告诉你,昨个在你们庄上赌钱的时候,他把您老送他的那个玉扳指都押上了,为的就是要给我赢个底儿掉,让我空着手从你们庄上离开?他又告诉你过没有,老子赢了他的钱,还赢了他的扳指,到头来却是一分都没要他的,只是为了能见你一面?”
周老爷子的眉头紧锁:“我……我常日并不经常照管……”
“您老了,想要给紫轩阁找个接班人是不?甭急,我还没说完话呢。”
梁布泉翘着个二郎腿接着道,“您知不知道,老子还脱福伯送了您一份大礼呢?”
周老爷子沉声应道:“你一直在嚷嚷着大礼,那所谓的大礼……”
“所谓的大礼是个足矣卖下你几十个紫轩阁的肉灵芝,我没猜错的话,您压根连那个箱子都他娘的没见着过吧?”
梁布泉死死地盯着周老爷子的眼睛,接着道,“老子也他娘的是奇了怪了,先前在鄱阳湖那就见了个姓周的寡头,今儿个来这广西府邸捧着的还他娘的姓周,而且你们有钱人是不是都一个样,半拉眼珠子瞧不上我们这些个闯江湖的人。老子早早地就留了个心眼,寻思着先把宝贝抬出来,省着你有说老子吹牛,嚷嚷着要老子证明给你看自己的本事。结果宝贝抬出来了,到头来还他娘的得跟你撕破脸了才能见着你的面。”
他叹了口气,又道:“你们家那周京海,早在昨天就摆过宴席招待过我,要不然他怎么能还在那赛凌霄里头跪着呢?而今是日上三竿了,想必您老在街里街坊那边多多少少都能听这些个闲言碎语吧?今儿咱就莫不如把话给讲明白咯!”
他说着话,朝着身后的房子拍了拍手:“昨个在那赛凌霄的爷们,出来给周老太爷讲讲,讲讲那周大少爷和福伯是怎么想法子要坑了老子的东西,再拉他弟弟入伙的!”
第一个打屋里头出来的,便是那梁上的老张,他瞧见周老太爷之后,只是略略地抱了个拳,随即便把昨晚在梁上听见的前因后果,孰是孰非原原本本地和老头讲了一遍。
这周老太爷的脸色是由白转红,又变作了黄色,紧跟着变回了煞白的脸色,嘴唇上的胡子气得直抖,就活像是数九寒天光着膀子挨冻的傻子:“胡说八道,无稽之谈!”
老爷子哆哆嗦嗦地指着梁布泉,接着怒骂道:“你随便找来个路人,在我面前编造我儿的不是,摇唇鼓舌搬弄是非,你到底是何居心!”
“哦,我们会撒谎,那您儿子呢?”
梁布泉又瞥了眼后屋,狠叨叨地咳嗽了一声,那周京洋这才扭扭捏捏地打后屋里蹭出来,垂着个脑袋只管看着鞋面子,过了半天才吭哧瘪肚道了声:“爹……”
周老太爷瞧见了周京洋以后,脸上又是一红:“洋儿啊,你也……你也和这种人厮混到一起了?”
周京洋急道:“爹,梁爷……梁兄弟说的一点都没错,大哥昨个晚上就是冒着您的名义要我去拉他入伙,随后就像张兄说的那样,梁爷给了我那把鹰嘴匕首,让我用这东西防身。可是福伯见了信物以后,联合着我大哥差点就要了我的小命!”
梁上老张又道:“这种家伙,不能落在我弟弟手里,更不能让他就这么平平安安地出了广西府。等拿了山上的金子,甭说是这一个紫轩阁,就是千千万万个紫轩阁也有他们的去处,你这宝贝好大儿早就想要给你甩了,老头子你是真糊涂了,到现在还在替着大儿子说话?”
“胡说!信口雌黄,这些都是你们的一家之辞,你们凭什么……”
“那这样好不好。”
梁布泉适时地拍了拍手,“您老带着咱们去赛凌霄,咱们当着所有人的面,好好计较计较这件事,捎带手再给你儿子解个咒,您瞧着咋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