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四是个粗人,即便是自己占着理呢,跟人分辨起来也掰扯不明白。他在山头上为匪为寇,仗着哥们弟兄人多枪多,向来都是个说一不二的主。您想想,常日里谁敢跟土匪顶嘴啊?即便是碰着了一两个不要命的,敢梗着脖子跟他争辩,多数情况下还不等杜老四动手,就已经有下边的崽子拿大耳帖子招呼了。
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杜老四一来已经不是土匪了,二来这守卡的卫兵可是些个吃着官家粮的爷,他那一巴掌下去,自己倒是痛快了,往后没了他们几个人的照应,那对老夫妻的日子可该怎么生活呢?
万幸的是梁布泉手疾眼快,杜老四的巴掌刚刚扬起来,前者就一个健步插到了俩人的中间一手擎着老四的胳膊,一手抵着那个卫兵的胸口,陪着笑脸:“列为列为,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大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啊!”
“动手?妈/了个巴子的,你他奶奶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和官爷我叫板?”
差点挨打的那个卫兵露胳膊挽袖子的就准备上去和杜老四拼命,“今儿个谁都他娘的别拦着我,我要是不给这王八揍的脑瓜子拧下来,我他娘的以后还怎么在这南昌城里头混!”
杜老四是人高马大,足足能装下这卫兵三个,站在那人前头,就跟个大熊瞎子似的。甭看这卫兵叫唤得欢,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唤,他这是仗着俩人中间夹着个梁布泉,才有胆子这么样地跟杜老四叫嚣。旁边的老百姓是越聚越多,大家伙的心里头也跟个明镜似的,这个卫兵那可能是杜老四的对手啊,甭说是他一个,就是再来个五六个,六七个,恐怕都不够他杜老四打的。
不过碍于这兵爷的身份,周遭的那一群老百姓,也只敢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小声地替着杜老四叫好。
可是再小声杜老四也不是聋子,或多或少也能听出个一二三来,心里头美得很,嘴里头就更没个把门的了:“操!爷还真他娘的就不信了!你瞅瞅你那个逼/样,瘦的跟他娘的刀螂似的,给老子的脑瓜子拧下来?能耐坏了给你!来,今儿个也就跟你好好掰扯掰扯……”
说着话,杜老四也不顾梁布泉的阻拦,生生地把脑袋给探了过去:“老子的脑瓜子就在这呢,你要是能给老子的脑袋瓜子拧下来,咱们还则罢了,老子的脑袋要是没掉下来哼哼!咱也不是不讲理的主,要不然你受我三巴掌,要不然你把吞了这对老两口的钱给四爷原原本本地吐回去,我这叫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他/妈出手!”
梁布泉心说了,我的四哥啊,你娘生你出来的那一天是不是让老母猪给拱了啊,你这是真傻啊!充英雄,装好汉也没有你这么装的啊?还把脑袋给递过去了,你脑袋瓜子不好使,可人家也不是傻子啊!这帮玩意的手里头有枪,你还真以为他能听你的话,真上来拧你的脑袋?
还真照着梁布泉心里头想着的去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杆黑漆漆的枪管子,“啪嗒”一声就给顶在了杜老四的脑门子上。这七尺大汉的虎躯一震,歪着脑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王八羔子,你们输不起是不是?用枪?”
“输不起?谁他娘的跟你赌了!”
众人一看这守卡的卫兵已经掏枪了,立马吓得是“轰隆”一声散开了一个大圆,作势就要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可这会正是那卫兵立威的好时候,他哪能错过了这等机会呢,“都他娘的给老子站下!今儿个咱就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知道知道,违抗官爷的命令究竟该是咋样的……哎?你这娘们……嘿嘿……嘿嘿嘿嘿……”
没等这卫兵说完了话,就见在旁边一直没曾言语的贾镜悄悄地把手给探到了自己的挎包里头,随即葱段一般的小手微微那么一翻,四五颗小药丸照着那卫兵身上的几处大穴就射了过去。都说是能医者亦善杀,得罪了谁都不能得罪大夫,尤其是这种精通鬼门十三针的中医更是万万得罪不起。
这人的枪杆子才刚刚顶上了杜老四的脑袋,只感觉自己的两腿一软,竟然“咕咚”一下跪在地上了,随后紧接着而来的就是手指尖上阵阵酥麻,莫名其妙地哈哈大笑,舌头像是喝多了酒一样地说两句话就直打结,没用上片刻光景,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竟然被整成了一副大脑发育不健全的傻子模样。
“你这娘们你用的这是什么邪术!兄弟们啊,来帮忙啊!有妖道进城害人啦!”
这个端着枪杆子的卫兵大着舌头趴在地上干嚎,余下在城楼里头打趣谈天的几个一听见响动,立马抄起了枪杆子直奔着梁布泉这伙人就杀将过来。毕竟这几个守卡的士兵是穿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真叫梁布泉这伙不明来路的陌生人给压住了场子,以后他们的买路钱那还怎么收?剩下的老百姓一看他们这么好欺负,还不也学着梁布泉他们这伙人的模样,翻起了天来了?
四五个卫兵,碰着火枪呜呜泱泱地往他们这边跑,再看梁布泉他们这头,一只白嘴的黄皮子不知啥时候呼拉一下就蹿到了杜老四的跟前,等着双绿油油的眼睛朝着他们龇牙。领头的那个小队长姓黄,是土生土长的南昌人士,仗着自己家里头在官脉上能说上两句话,这些个日子里是没少从老百姓的手里面揩油水。
这下子看见同是老黄家的那只黄皮子活生生地立在城门头上,好像个大活人一样地人立而起,对着他龇牙,这心里头是没来由地一阵哆嗦。隔着二三十米就喝住了手下的一众士兵,朝着梁布泉那伙扯着脖子叫唤:“你们是哪来的邪门歪道,敢来我们南昌城撒野?我告诉你们,咱官爷吃的是皇粮,受的是龙气的保护,你们这些个牛鬼蛇神,可他娘的伤不了老子!”
“是吗?”
火气已经被拱到这里了,马士图也摸出了那柄烟杆子,一口老烟入喉,就听他呼啦吹起了一通口哨,三五百只耗子不知打哪是呜呜泱泱地就杀了过来,众星捧月似的将那黄皮子簇拥在一处,“咱东北有个老讲,五大仙家齐聚,神魔邪鬼避让。今儿个你的崽子拿枪杆子顶过我家哥哥,这事已经和那对老两口没关系了。咱出来闯江湖的,受了窝囊气凭本事讨回来,咱也不管你们有多少个人,今儿个就把帐摊开了算一算。甭以为拎着个响子自己就是爷了,我家哥哥玩枪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个娘的肚子里头滚筋呢!”
黄队长一看这架势,也懒得再和他们废话了,对着手下的人一票崽子扬了扬手,五六杆火枪“呼啦”一下子齐刷刷地举了起来:“又是老鼠,又是黄鼠狼的!你们这伙果然都是群妖人!弟兄们,把他们全给老子逮起来,生死不论!”
“别呀,别呀!别生死不论啊!我爹好容易给我样这么大,我这媳妇都还没取呢,我可不想死啊!”
梁布泉一看这两边都是他娘的混人,是一个比一个还不懂事,如果这时候他再不说点啥的话,恐怕还没等进了南昌城呢,他们几个人就都得交代在这。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伙甭看卫兵剑拔弩张的架势,说到底还是为了图财,他既然想要钱,那给他们钱就完了。
“官爷,做官做兵无非图的是个功名利禄,今儿个咱哥几个看那对老夫妻可怜,这才无意间冲撞了列为爷。爷您息怒,咱和气生财,您瞧瞧这是什么?”
说话间,这梁布泉就从跨兜里面掏出了个拇指大小的金粒子,那一票卫兵瞅得眼珠子都直了,可黄队长是个见过世面的主,一见着梁布泉手里头有金子,眼珠子一转,立马改了口:“还是这位兄弟识大体,咱们吃的是官家的粮,就得替官家办事。今儿个在这收老百姓的过路钱,倒也不是为了中饱私囊。实在是因为年头不好,四处打仗,官家的手里头也没有银子。你说说,官家都没钱讨生活了,你们老百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梁布泉依旧陪笑道:“是是是,兵爷说的是!没有您们列为替咱们把关,守护着一方太平,咱老百姓哪能有活路啊!”
“可说着呢!更何况这阵子总有些个暴民,在咱们南昌城里头游行闹事,咱们卡口设的这么严,只是为了保证你们的健康。你说你们跟这闹,万一真有些个包藏祸心的恶人趁乱混进了城里,伤着了百姓,这算谁的?”
“是是是,您教训的是!”
梁布泉恭恭敬敬地举着手里的那块金粒子,“所以还请兵爷笑纳,这小小的一块金粒子,只为表达歉意,您可一定要接着!”
“表达歉意?你这歉意……是不是有点少啊!”
黄队长挑了挑嘴角,“咱城里头的卫兵,少说也得有个百八十个。你一块金粒子,我怎么分?分多了分少了,弟兄们怪罪下来,我能咋整?你小子,这是让我里外都做不了人啊!”
“梁兄弟,甭跟他废话!他娘的给一块金子还嫌少,这他娘的是狮子大张嘴!”
“可不是咋的,不能给他!有能耐让他自己过来拿!当年在观音山上,我们十个人跟四五十号子人都照量过,他们这才几瓣蒜?不怕,有我们呢!”
“就是有你们老子才怕呢!”
听着杜老四跟马士图两个人在后面咬牙切齿地骂,梁布泉也是恨得牙根子痒痒,压低了声音对他们小声道,“你当老子真要给他们钱?现在他离着咱几个太远,老子这是不方便动手!亏了你们这几个爷,给老子捅了这么大的篓子!我可求求你们了,一个字也别他娘的废话,让老子自己处理这件事吧,成不成?奶奶个孙子的,他们敢动老子的钱,这就等于想要老子的命。今儿个梁爷就给你们开开眼,让你们瞧瞧,究竟啥叫他娘的嗅风摘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