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周京洋实在是赔不起了,先脚回了后屋休息。这会儿正是面馆来客的时候,来来往往奔这吃面的人是络绎不绝,梁布泉也觉着自己碍事,就这么搬了个马扎,翘了个二郎腿在道口等着,渴了就喝上一壶茶,累了再捶捶腿,赶上来往行人瞧见他这模样的,都不禁是侧目驻足地看上两眼,心说这是哪来的二傻子,跟店口坐着也不吃东西,咕咚咕咚往肚子里头灌凉水,关键是那店家也不知道出来轰一轰,这多耽误人做买卖啊,要不说这老王头是个好心人呢?
再往后就打城那头的方向是呜呜泱泱地来了一大批人,又是拿刀又是扛枪的好不威风,有那眼尖的立马就认出那人堆里头的话事人了,谁呀?石牙子山的炮头,鲁大能耐啊!一伙子人是风风火火地在前头走,后头还跟着个八抬大轿,轿子上头的门盖帘随着轿子的上上下下,也跟着忽闪忽闪地上下飘动,里头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周家的老太爷,周光正。
一伙人瞧见来人的架势,立刻就给下麻了,有那个胆子小的那还顾得上吃面,收拾收拾桌上的包裹铺盖,哆嗦着腿是转身就跑,炮头鲁大能耐紧跟着就蹦到了面馆的店前院,略过了梁布泉身旁,冲着后头的人扯开了嗓子就交换到:“清场!都他娘的给老子散了!”
那还用他叮嘱,瞧见这炮头是奔着小面馆来的,众人立刻是乌泱一声作鸟兽散,面馆王老板哆哆嗦嗦地打后灶摸出来,那是腿肚子转筋,腮帮子抽抽,搓着两只手一笑赛上了哭:“爷爷,您车马劳顿饿了吧,老头子下去给您备肉备酒……”
“娘的,当老子是要饭的?”
鲁大能耐的大眼珠子一瞪,抬脚就踢翻了旁边的木头桌子,“姓梁的在哪呢?老子找他有话要说!”
没等那王老板开口,梁布泉倒是施施然地把胳膊给抬了起来,“用不着这么大动静,老子在这呢,有事奔我来!”
鲁大能耐歪着嘴角冷哼一声:“草,就你他娘的阴了周家的人?”
“阴了他们,这可算不上。”
梁布泉是脑袋没抬声音也没变,“老子是来这谈买卖的,主家想怎么谈,那咱们就怎么谈。主家要是没有诚意,还想从咱的身上剜下来两块肉,那也怪不得咱们的手黑。”
“好你个杂种……”
鲁大能耐咧着嘴角晃晃悠悠地绕到了梁布泉跟前,一只手搭在了梁布泉的肩膀头子上,另外一只手则拎起了一杆响子,“没听过炮仗响,还是没见过青子上色啊?跟老子耍横拉硬,你他娘的哪个山头上的?”
“山不是山,水不是水,老狼叫猎户炸了窝,叼着肉跑了。”
梁布泉就这么直直地盯着鲁大能耐的眼珠子,“炮仗响不响,只有那响子知道,你瞧瞧窑里头有没有声?他娘的水里凫的要上天,草稞子上蹦的还想打鸟,反了教了!”
“你他娘的骂谁没规矩!”
鲁大能耐的眼珠子一瞪,撸开枪栓就对准了梁布泉的脑袋,“响子里头有没有炮仗,你他娘的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梁布泉嘿嘿一笑,抬起右手虚空那么一张,就听见叮叮当当的几声轻响,手里头的子弹壳子刷啦啦地掉了一地。鲁大能耐的目光一凛,抬手撸开弹匣一看,里头的子弹果然是不翼而飞了。
当着这些个兄弟的面如此低折了面子,他当然是不干了,叫骂了一声,抬脚就朝着梁布泉的胸口子踹了过去。那梁布泉不闪也不避,接着他的教势反手就环抱住了他的大腿,随后就着那仰躺下去的惯性,照着鲁大能耐的裤裆死命地就是一脚。
要不说这人要是阴损起来,那就没有邪魔外道的什么事了,鲁大能耐就是在精壮,也受不了这么掏挡的一下子,当即是捂着裤裆疼得嗷嗷直叫,可是您别忘了,这梁布泉一脚瞪过去了以后,可是还没有撒手呢。他就地那么一滚,捧着鲁大能耐的大脚丫子,另外一条腿朝着反方向又是死命地一蹬,脚底板也跟着是用力地碾了个半圆。
大能耐这下子可算是疼得没能耐了,手里头的枪杆子都给甩到了一旁,嘴里头是妈呀妈呀地叫唤个没完,眼瞅着都要疼得吐沫子了,梁布泉这才算把手给撒开。再等他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的时候,十来根黑漆漆的枪管子已经是瞄准了他的脑袋瓜子。
他倒是也不着急,瞧着地上那杆手枪,也就是那么冷冷地瞥了一眼,随后又老老实实地坐回了椅子上。王老板吓得是跪在地上哭爹喊娘,那梁布泉也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交代了句:“没你的事,进屋该忙啥忙啥。”完后就接着面带半分让人猜不透的笑容,死死地盯着饺子里的周老太爷。
“我是万万没想到啊,原本是个双赢的好买卖,结果用得上您老这么兴师动众。”
他好整以暇地给自己看上了一杯茶,接着浅啄了一口,“我前脚刚送上了您一份大礼,您后脚就带着一群胡子来抄我的家,周老板啊,我算是见识到你们紫轩阁的待客之道了。”
轿子里的人冷哼一声:“大礼?我姓周的和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儿子!这就是你说的大礼?”
“我给您的肉灵芝,您没收着吗?”
梁布泉故作惊讶状,随后静静地把茶碗放在了自己的椅子边上,“也是,您的好大儿昨个给爷爷摆了顿鸿门宴,说是您周老太爷亲自要给我洗尘接风,对亏了咱昨个闹肚子没有现身,要不然啊,恐怕如今倒在地上的就不是这炮头,而是我自己咯……”
“肉灵芝?什么肉灵芝!”
轿子里的人沉吟了片刻,又接着道,“我只知道你昨个在咱们紫轩阁赢了不少钱,小海要摆开酒宴和你好好商谈一下来我紫轩阁合作的事宜,可是你却……”
“得得得,您可甭说了……过往的亲戚朋友老少爷们可都能做个见证,我去你紫轩阁可是一分钱都没带走,你账目上对不上账,可别他娘的往老子的身上甩啊!”
他说着话,又朝着那几十根枪管子比划了两下,“再一个……你带着这些人来是啥意思啊,是想要一枪给我崩咯,还是他娘的想要这么跟老子谈买卖?”
似乎也觉着自己坐在小马扎上的模样,相比于那个坐在轿子上的人,在气势上矮了半分,所以梁布泉干脆也站了起来,叉着个腰歪着个脑袋,活像是个站在村头和人骂战的农村妇女,“我这人不像是您,咱喜欢先礼后兵,该说的话我得先说在头了。第一,我去你们紫轩阁耍钱,为的不是赢你们多少金子银子,我对你们赌庄上的那些个小米粒子不感兴趣,咱先头去了紫轩阁,本意是找您老过过手,捎带手送上您几分薄礼,没有打架闹事的心思;第二个,您甭以为找了这些个胡子就他娘的能压得住我,咱这人喜欢明牌办事,话跟您老讲明白咯,咱先前也是胡子出身,而且这几瓣烂蒜在咱这……不够看!”
“你他娘的放屁!”
胡子窝里头不乏有些个热血的汉子,一听说梁布泉这么糟践自己,立马心里头犯起了火,前脚的话还没等骂出口呢,后脚这手指头就已经是勾在了扳机上头,可是还没等他把这响子给捅咕明白,就见着那梁布泉是勾了勾手指,不知打林子里头那边骤然响起了一阵细不可闻的破空之声,随即一粒石子是不偏不倚地正中了这人的太阳穴,登时之间是血沫子四溅,这人当即就直挺挺地栽倒了下去。
众土匪一看,当即也准备是端起响子来给这梁布泉掏成马蜂窝,好给自己的兄弟报仇,可是同样是勾勾手指头,梁布泉的手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得快,那林子里头当即是铺天盖地的石头子从各种刁钻的角度射了过来,顷刻之间就卸了这一众崽子的枪,捎带手还打折了几个崽子的腿。
“我劝你们还是别动手的好……”
梁布泉挠了挠脑袋瓜子,冷笑道,“老子这人有个毛病,下手他娘的没轻没重。都是从前在绺子里头闯出来的人,我也知道你们接个买卖不容易,没必要把小命搭上。咱给你们的这几下子,没别的意思,只是因为你们这伙人太他娘的不讲究,没问过山头就他娘的动手。耍横拉硬谁都会,可是也得分分跟谁吧?改日姓梁的肯定要去你们山头上见见总瓢把子,第一个算是赔礼,第二个算是咱合作共赢,一起创收。”
见着自己带来的这一大票子人马,全都叫梁布泉一个人给折在了半道上,这姓周的果然在语气上也软了半分:“你左一口买卖,右一口生意的,兴师动众做到这个地步,究竟是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梁布泉捏了捏后脖颈子,“老子有个金矿,想要拉你们几位大爷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