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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回 睁眼死

寻金铁卷 香煎带鱼 4048 2024-02-27 20:32

  仅仅两天的时间,绺子里头就相继死了九个人,其中还有两个绺子里头当家的,别说这山寨里的一票崽子。就是向来在刀头舔血,见惯了大生大死的杜老四,在这时候也不免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说不出话来了。

  梁布泉虽然没有抻着耳朵听,但是崽子们在私底下的闲言碎语,仍是免不了传进了他的耳朵。什么天谴报应啊,什么怨鬼复仇啊。大多是说平日里冯三爷的杀孽太重,时下到了一报还一报的时候了。

  吴老三为什么会死?

  因为吴老三贪。

  人心不足蛇吞象,这吴老三究竟背着大当家的吃了绺子里多少财路,崽子们只是看见了不说,但心里头比谁都有谱。自来贪念都是万恶之源,早先那大清老佛爷带着当官的贪,结果怎么着了?大清亡了!吴老三也贪,贪苦主的救命钱,贪弟兄们的军饷,这没准是阎王爷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才拍下阴差鬼使收了他的魂,又割了他的舌头。要不然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避开那么多兄弟的耳目,钻到吴老三的宅子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割了他的舌头,又放下一根鸡骨头呢?

  活该!

  这叫报应!

  宋掌柜的又为啥会死?

  因为他狠。

  这宋掌柜的心狠手辣是远近闻名。他对被绑来的秧子(黑话:肉票人质)狠,对兄弟们也狠。兹要是犯了绺子里的家法,他是皮带沾凉水烧红的烙铁烫后背。多少个在他手里受过罚的兄弟,晚上都只敢趴着睡。再看看他那秧子房吧,铁锁连环,火钳子柴刀,兹要是跟折磨人的东西相关的物件,朝廷有多少,他宋掌柜肯定就有多少。凡是进过秧子房的人,不死也得八层皮。枉死在他手里的怨鬼们,没有个一百,也得有个八十了。但凡有个死在他手里的苦主变成了厉鬼,那百分之百得找他报仇啊。

  这真叫个一报还一报。

  都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他宋掌柜就是不给人留活路,这在有了今天的这一劫。

  下一个死的又该是谁呢?

  手上沾着最多血的,就是炮头老四了,崩看他对兄弟们仗义,但是这家伙在闯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喊打喊杀,活生生的丧门神下凡,下一个没准就得死他了。

  再不然是水香老金?

  两面三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在他手底下做事的兄弟常说,这家伙就长了一张好嘴,说出去的话向来都不算数。这撒谎撂屁的,不知道犯不犯啥忌讳。

  还有冯三爷跟插千的老五呢?

  这几个当家人,明面上看,都是可交的好兄弟。可是仔细一寻思,又好像或多或少都会带点毛病。也是啊,人生在这世上,哪有不犯人忌讳的时候呢?凡事都能做到十全十美的,那还算是人吗?

  那他娘的是神仙!

  总而言之,这绺子里的古怪可不是三天两头就能应付得完的,姓梁的和老瞎子要是对付不了那个拔舌头的怪物可该咋办?

  当家的命是命,崽子的命就不是命了?

  几个崽子在下头嘀嘀咕咕,就想要趁黑遛出绺子,去哪都是活命,没必要在这个是非之地上冒险。

  即便两具尸体已经被抬到了梁布泉的眼前,这时候他还是觉得有点恍惚。

  宋掌柜的死了没多久,现在尸体还是软的。他张着个大嘴老老实实地躺在吴老三的傍边,眼睛似闭非闭,还有半拉黑眼仁露在外面。如果故意不看他那少了节舌头的嘴,没准还真会当成他还在睡觉。

  梁布泉隔着衣服摸了摸揣在怀里的烟袋锅子,这老东西的身上还有不少秘密没问出来呢,只可惜对家的下手竟然这么快。

  宋掌柜的算是坏人吗?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果想着他伤了多少秧子,害了多少人家,他的确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是话说回来,要是还有活路的话,谁会乐意当土匪呢?

  若说这样的人就该死的话,这绺子里头的人恐怕都够死十几遍的了。

  有人嚼舌头根子,就有人抹眼泪。

  跟着宋掌柜的几个秧子房崽子,早就跪在尸体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都说我们家掌柜的心黑,他要是心不黑,你们吃啥,你们喝啥?他要是心不黑,前线的那几个兄弟不是白死了?”

  “我们家掌柜的就是不愿意和咱们几个年轻人掺和,都说他心狠手辣,实际上他比谁都心善!上个月俺家老娘得病了,就是从宋掌柜手里头赊的钱。我们家掌柜的二话没说,就把自己这两年攒的积蓄塞给我了,跟我说啥时候有钱,啥时候还。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还过他一个子呢……”

  “送进我们秧子房的肉票,要是别家窑里面的土匪,或是别村的财主豪绅,掌柜的可能下手是会重点;但是家里穷的苦主,我们掌柜的啥时候难为过人家?你别看我们秧子房里那么多刑具在那摆着,那都是他娘的吓唬人的!掌柜的也就是长得凶点,他那心肠比谁都软!”

  您瞧瞧,从古至今都是这样,兹要是遇上管事的暴毙,肯定有人鼓掌,有人骂娘。人活一世哪能没有几个得罪过的人呢?话说回来,人活一世,谁还没有一两个交心的朋友了?

  杜老四也在旁边悄咪咪地抹着眼泪,记得冯三爷曾经下过死令,罚他半年不准喝酒。可在狼口岗子上的时候,他腰上还是挎着个酒葫芦。酒照喝,架照打,照样满嘴跑火车。想必在当天他去秧子房领的罚,也就是跟宋掌柜的喝一晚上的酒。

  现在宋掌柜的死了,谁还能罩着他了?

  梁布泉的心里也不舒服,但是时下在这绺子里头,除了赵友忠就只有他才能替这几个兄弟伸冤。他要是跟着绺子里的几个兄弟,一起抱着脖子哭,那肯定不像话。

  宋掌柜的身上除了舌头被什么东西齐根切断了一节,倒也和先前死掉的那七个兄弟一样,没有一点皮外伤。

  但是梁布泉几乎是一打眼就瞧见了宋掌柜嘴角上的异样,他拿手上去摸了摸,毛茸茸,软乎乎的,还带着点黏,顺手就把这一团毛给扯了下来。

  还是老鼠毛。

  梁布泉把手里的那团老鼠毛拿给冯三爷跟杜老四看了一圈,两人红着眼睛气得直咬后槽牙:“又是那帮耗子崽干的?”

  这回梁布泉倒是没回答他俩,这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的事。确定了凶手就是耗子,剩下的就是得赶快把秧子房里的拔阴斗给找出来。好在这回尸体发现的早,凶案现场应该还没让人动过。

  他从人堆里面,把那个崽子薅了出来,没容那人把气喘匀呢,火急火燎地问:“你在屋里见着耗子了没有?再或者……有没有看见耗子印?”

  “还啥耗子不耗子的啊!我看见宋掌柜的死了,哪还有心思找耗子啊!”

  那崽子一脸官司的模样,垂头耷拉脑地接着道,“我路过秧子房的时候吧……突然之间烟瘾犯了。你们也知道,那一阵烟瘾上来,嗓子刺挠喉咙干,百爪挠心似的那么难受。宋掌柜的不是有烟吗?我就想着去他们秧子房里蹭一口烟抽,结果敲了半天门里头也没人应。你们可能不知道,以前我也跟宋掌柜混过,知道他有午睡的习惯。这时候正巧日上三竿了,我寻思没准正是他午睡的时候,就准备偷摸进去……”

  杜老四最烦别人说话拐弯抹角,嗷唠就是一嗓子:“你他娘的挑重点说!你当我们来着听他娘的评书呢?”

  “是,是四爷!”

  那崽子苦着一张脸接着道,“我记得宋掌柜的房门是锁着的,我实在别的没辙啊,就从窗户里头翻进去的。结果没成想啊,刚翻进屋里,就看见……就看见……”

  “我去你娘个炮仗的,你小子欠他妈收拾了是不?”

  杜老四轮圆了巴掌,噼啪两下就给那崽子扇了个满脸绽桃花,“你他娘的故意的是不?看见啥了,磨磨唧唧的,赶不上那好老娘们!”

  那崽子捂着脸,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掌柜的那扇窗户底下对的是桌子,我翻窗进屋,恰好横在了桌子上。一抬眼就看见宋掌柜半张着个嘴,俩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我,血道子正滴滴答答地顺着他的下巴往出趟呢!我日他个亲娘的,当时把我的尿都给吓出来了!你们说说,我还哪有心思上房里去找啥耗子啊?开了门就玩了命地往回跑啊我,不说别的,宋掌柜的眼睛都是我给合上的!合了好几下,咱们宋爷是有冤屈啊,他就是闭不上眼睛!”

  “睁着眼睛死的?”

  梁布泉把眉头一拧,自来在村里都有这样的讲究,说是穿红衣,着红鞋,瞪着眼睛死的家伙容易变成厉鬼索命。他倒是不相信世上真有厉鬼这种说道,但是人死了以后突然之间把眼珠子瞪起来,这他还是头一回听说。

  绺子里的崽子都知道宋掌柜的有午睡的习惯,可您听说过睁着眼睛睡觉的吗?您听说过有床不躺,偏要坐在凳子上头睡觉的吗?

  这宋掌柜的,是醒着的时候,活生生地给耗子咬断了舌头?

  他又为啥没在当时叫出声来?

  难不成……他是看着了什么东西?

  什么熟悉的,或者可怕的东西,让他连叫唤都给忘了?

  想到这,梁布泉又是抬鼻子在宋掌柜的身上闻了许久。

  冯三爷也是急了,招呼着杜老四和那一众崽子就要往秧子房那边去:“让兄弟们带着点家伙,咱去那头看一看……要是有耗子洞,连根给它挖咯!我就不信找不着那帮害人的狗崽子!”

  “得了吧。听说过黄皮子觅人吗?驭鼠人用的也是这个路子,只不过他觅的是耗子罢了。这帮油葫芦只养一只鼠王,足够驱动万鼠了。能让你们动手挖,我早就让你们动手了。如今你即便挖着了耗子窝,那帮耗子也只是群寻常的偷粮贼,你找不着它们的根!”

  梁布泉从宋掌柜的跨兜里,又掏出了一颗盘的增挂瓦亮的山核桃,“不用去秧子房了,这回那拔阴斗,让耗子给塞进了宋掌柜的兜里。多亏那兄弟说了句宋掌柜的临死连眼睛都合不上,要不然宋掌柜的差点就要在咱们面前起尸。”

  “合不上眼睛……是因为这个?”

  杜老四一双牛眼瞪得跟个铜铃似的,“那现在咱们咋整?去哪抓那个王八羔子?”

  “回碃子抬矿。”

  梁布泉咬着牙又把那颗核桃揣进了兜里,“还那句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日后弟兄们就住在碃子边上,老子陪着你们守夜!啥时候宝贝抬出来了,啥时候吊那只缩头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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