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布泉那金门的四字真言向来是对于那些个生灵邪物所向披靡,只可惜这群盘桓在山上的活尸一来不是啥生灵,二来也算不上什么邪物。这时候可能有老爷要问了,他个没魂没魄的活尸都算不上邪物的话,啥玩意才算是妖邪,这故事编的都他娘的自相矛盾。
这里头咱要说好了其中的一环,啥玩意叫邪物?咱前头那句话里头也提过了,妖邪精怪,这些个在山野里头吸收了日精月华下界害人的东西才能给称得上叫个“邪”,甭管是邪魔也好,还是邪灵也罢,那些个东西至少得带着三魂七魄,纵使是魂魄不全,至少人家也是有点子灵觉意识才行。
反观这些个活尸呢?空有一具肉身尸骨,魂魄兴许早就去阴曹地府投胎去了,现在在这山上之所以还能横冲直撞地到处咬人,实际上也都是为了遵循当初布下御尸术的家伙,在设阵之前发下的指令而已,先头有那泥像里头的黄皮子在,山上活尸多多少少还能有些个亡魂牵制,不至于这么蛮不讲理的满山吃人,现在人家黄老仙羽化登仙而去,一票子亡魂自然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地去下地狱,该入六道轮回的重走一边轮回之路,活尸没了魂魄的牵制,满脑子只有咬死生灵这一件事。您别瞧着这些个死物看上去没脑子没法术异能,空有一身蛮力,看上去好像不怎么着的样子。光是这一身蛮力和打不死的架势,就足够所有没准备的术道中人喝上一壶了。
在黄三太爷的驱使之下,梁布泉那一记横削所卷起的风压,在转瞬之间就把围在他身边的将近二三十个活尸给碾成了肉泥,可是地上那些个散发着恶臭的泥巴似乎还有生气,窸窸窣窣地就又要重新聚拢在一处,又是一眨眼的功夫,二三十个活尸的脚掌就已经是给复原如初了。
“我他娘的就知道这东西没用!”
用不上黄三太爷招呼,梁布泉已经是甩开了胯骨撒丫子朝着空气当中活人味道的来源奔了过去,一刀挥下以后,虽然对于眼前的情势没有丝毫改观,但最少给他留下了一点喘息的机会。
“谁跟你说这玩意又用了,那他娘的火器都不好使,你金器就能伤得了他们?赶紧找人,赶紧拉着那帮小崽子出去,老子我现在抽不开身,没法子出面帮你!”
按说这胡子选寨子的时候,都喜欢找些个山高林密的老林子里头安营,一方面官府的人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上山的时候单是那些个大树小路就够他们喝上一壶,再者借着那高山大树,也好给他们打个埋伏。
可怎么选得绺子,就怎么难为的上山之人,山道上头斗折蛇行,梁布泉先前还受了伤,这是多亏了胸膛子里头还提着一口气没放开,才算像是个活兔子一样在山上是左冲右突地杀出了一条血路。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稀里糊涂地好像在这山岭子里头跑了一小辈子,梁布泉才总算是见着了那三个藏在土洞子里头的三个歪瓜裂枣。
说起来也是奇了怪了,山上的这些个活尸基本上是见着什么啃什么,旁边的甭说是什么小草小花了,就连几十年的大树都叫他们给啃下了一层皮,黄泥红土都能叫这些个家伙往肚囊子里边塞,可偏偏就是他娘的围着土洞子不愿意往里头走,一些个闻着味趟到土洞子旁边的活尸,也只是动动鼻子跟个瞎子一样从洞口旁边走过去,压根也没有进攻他们的意思。
缩在土里的仨人之所以会被说成是歪瓜裂枣,其实也没啥夸张的,这几个人里头一个高瘦像个竹竿,一个矮胖像是个土豆,另外一个光光的脑袋上面横着一条直抵鼻翼的刀疤,连同着一颗左眼睛,全都像是长死在了一起一样,三个人捧着手里的柴火棍子哆哆嗦嗦地就这么缩在里头哭,定数那个刀疤脸哭得最凶,远远听见就他娘的跟山里头有什么索命的恶鬼一个样。
瞧见有活人来了,那刀疤脸哭得更凶了:“爷爷啊,你就是我亲爹啊!救命啊!”
这一嗓子算是给周围的十几只活尸喊活了,动了动鼻子,纷纷就把脑袋给扭向了梁布泉。
梁布泉这时候也想哭,只可惜撒了欢地跑了这老些个山路,早就把他的眼泪给化成臭汗都流出去了:“别,我不是你爹,你他娘的是我爹!你嚎你奶奶个勺子啊!”
索性这几条活尸比不上那些个被练就了多年的尸鬼,那皮肤肌肉就像是豆腐一样,一砍就掉,一踹就碎,梁布泉是打东顾西,扯胳膊蹬腿,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杀到了土洞子边上,一股子腥臊恶臭登时就给梁布泉顶了个迷糊,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个当口,竹竿子指着梁布泉的背后就高声叫了句:“小心后面啊,英雄!”
梁布泉急急地一回身,就见一个掉了半拉脑袋的活尸已经是张牙舞爪地冲到了他的跟前,情急之下他只得是抬腿朝着那怪物猛蹬,偏偏是因为自己回身太急站立不稳,这一脚下去,活尸被他踹了一个趔趄,自己则反倒被一脚给蹬进了土洞子里头,这还不算完。咱也不知道是不是危亡之下,梁布泉又因为求生的本能而冒出了什么超凡脱俗的力气,这一脚下去的力道之大,可谓是难以想象,梁布泉是掉在坑里之后,紧跟着撞上了那三个歪瓜裂枣,四个人又接着向后栽倒,竟然是撞破了后面的土璧,直挺挺地摔在了土洞子下头的一个深沟里头。
好在洞口底下的泥巴不实,四个人像是下饺子一样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梁布泉好死不死地最后一个掉下来,刚好落在竹竿子刚支起来的大腿上,立刻就压断了这家伙的一根大腿骨。
“哎呦我的腿哟!”
“我日他娘的,老子的腰”
几个人倒在这地宫里头哼唧了半晌,才算爬起身子来,再看那天顶上的大洞,离他们现在所处的方位少说也得有个一两丈的高度,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来还没给摔死,梁布泉都不知道应不应该谢谢那位暗中保佑他的黄三太爷。
四下里的霉味和臭味钻心的呛,黑咕隆咚的一片是啥也看不着,梁布泉在身上摸索了半天都没找着火折子,想来也是在逃难的时候不知道给掉在啥地方了,但是但从气味上来判断,他大概也能推算出来个十之八九,这地方,兴许是哪个土夫子挖出来的盗洞。
趟岭的金匠,今儿个又他娘的成了肯坟的贼了。
“有没有带火的?”
梁布泉拿匕首敲着地,“给点亮,这里头他娘的不是啥好地方!”
“爷,咱炮仗都放没了,哪还有火了……您在哪呢,我摸过去瞧瞧,我……我有点害怕……”
这声音听上去该是距离梁布泉只有几步之遥,可是梁布泉从这味道上来分辨,自己半丈之内,本该是一个活人都没有才对啊。这他娘的真是奇了怪了,究竟是刚才摔坏了自己的耳朵,还是摔折了自己的鼻子?
“你他娘的,挺大个个子还带着个刀疤,胆子咋跟小米粒似的?怕什么?有咱炮头派来的爷爷在呢,还能有鬼蹦出来吃了你?”
说话的人声音飘飘忽忽,一会近一会又远,这让梁布泉不由得又是起了一层的白毛汗。
“你们都他娘的怎么跑到这地方来的?”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那帮怪物追,我们就跑,他们追我们就跑,到了这土洞子旁边,他们就不追了,我们就干脆躲里头了。先前咱听见你们喊话,害怕你找不找我们,想要出去迎迎你,可结果……那帮子活尸就他娘的跟个看门狗一样,只要咱们出去了,他们就撒着欢地过来要我们的屁股……”
“你快拉到吧,他们是追着要陈七的屁股,这小玩意最埋汰,上厕所不开腚!”
“放他娘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开腚了?”
“我昨个晚上就看见了,你自己个埋汰,还不让人说了?”
“老子上厕所你也看,你他娘的是不是个二椅子啊!”
“你再说一遍,你信不信老子我……”
就在几个人逗闷子得到空档之下,梁布泉的眼睛也总算适应了眼前的黑暗,虽说这土洞里头暗无天日,但头顶上隐隐约约洒下的一点光亮,总算也能在黑暗之中给所有人都招上一层模模糊糊的轮廓。
要不然怎么有句老话叫“眼不见,心不烦”呢,赶等他梁布泉看清楚周围的轮廓以后,心脏又是凉了半截。
我说怎么这几个小子说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呢,合着这洞里头不止有我们四个人啊……放眼望去,这空旷的底下土宫里头到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影,那三个崽子的人影晃动,密密麻麻的身影也有样学样地跟着晃动,梁布泉心里起疑,那鹰嘴匕首朝着身边的影子拨弄了两下,结果那尖刀就像是划过空气一样,径自从黑影当中毫无遮挡地穿了过去。
“别吵了!”
这地方要不然是个迷心阵,要不然就他娘的是一处凶墓,怪不得那群活尸不往里面看,这里头和外头都是一个样的尸气,活尸恐是把那三个崽子给当成自己人了,“你们有没有认识这块地头的人,这土堆子到底是个什么去处啊?”
他这话本意是想试探一下土堆子的成分,如果几个人不知道,那这地方兴许是哪个达官显贵的老坟,最怕的是这几个家伙知道地方,山上的土匪也只能在一种情况下,知道这么多阴物所在的位置。
而他们的回答,更加是做实了梁布泉的担心:“嗨,这地方我们当然熟了。”
“我们插了的肉票,全都会仍在这个地方,谁知道这底下还能有这么大个坑?当初要是知道,也不用跟个老黄牛一样拿个铲子挖土埋尸了。”
我日他个奶奶……这地方果然是个乱葬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