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福和周家二少爷并没有打起来,再怎么说这大牢里头也是有狱卒的。听见大牢里头有动静,值班的几个狱卒立马就拎着鞭子冲了过来,见着俩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照着苏大福的身上劈头盖脸就是物流鞭子,紧跟着,那狱卒狠狠地瞪了梁布泉和周家二少爷一眼,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苏大福被几鞭子抽得皮开肉绽,躺在地上不停地倒着气,一边倒气还一边哼唧:“有没有天理啦,我们俩人吵架,干嘛只打我一个呀?有钱了不起啊!”
在这战争年间,有钱还真的不一定了不起,可是周家二少爷之所以没被打,也并不是因为他爸爸给了狱卒的钱。
周家二少爷苦笑了一声:“这里的牢头我认识,他叫姚大壮,是我们家的老主顾。”
“老主顾咋啦?老主顾就能随便打人?”
苏大福叫唤得更惨了,可兴许是害怕声音太大再把那帮子瘟神给招来,立马又压低了嗓子小声道,“还是因为你爹的面子对不对,你爹到底给了他们多少钱!”
“他不敢跟我动手,我猜只是害怕得罪了我,以后没法再去我们紫轩阁里耍钱……”
周家二少爷也跟着苦笑了几声,“更何况……我之所以能来这深宅大狱里头,也是对亏了我爹的帮忙。”
“啥玩意?你爹把你给送进来的?哎呀我的天……这啥意思?大义灭亲?”
听着有钱人家的逸闻野史,这苏大福身上的伤也不疼了,赶紧凑到牢门旁边,“说说,你是因为啥罪叫你爹给送进来的啊?富人家的孩子也不好当啊!”
周家二少爷又叹了口气,重新变成了哑巴,他好像对自己进来的原因讳莫如深,只要问及和这个相关的话题,立刻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没了声息。
梁布泉在旁边听着热闹,到了关键时刻他却偏偏闭了嘴,这就好比是在茶楼里听戏,每每到了关键时刻,他都得一排惊堂木来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一让吊的人心焦。
不过他梁布泉是什么人啊,早年跟着赵友忠闯江湖的时候,一些个油腔滑调给人下套的下九流伎俩,他是一点也没耽误了学。
苏大福在旁边红着个老脸正催促着呢,梁布泉却似笑非笑地抻了个懒腰:“行啦,人家少爷不愿意说,那你就别问了,肯定有啥难言之隐啊?”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那苏大福倒是更着急了。我听得就是难言之隐,想要知道的,就是你们这有钱人家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吗!
心里着急,苏大福又红着脸接着道:“我说爷们,咱们甭管您先前是做什么的,进了大牢就都是犯人,既然都是犯人,那咱们就都是平起平坐的,不分什么地位高低。你这么做可就不地道了啊,哥哥我一没让你帮我干啥,二没问你要钱,还稀里糊涂地替你挨了几鞭子。来牢里的都得报一通自己是因为犯了啥事进来的,你这一进来就当哑巴……这可不太好吧?又不是啥大姑娘,有啥可害臊的呢?”
周家二少爷还是闷头耷拉脑地缩在一边不说话,梁布泉这会却是搭茬了。
“苏大哥,我劝您还是甭问了,您自己想想,其实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梁布泉在旁边哼哼唧唧,掰着手指头又缓缓道,“您想啊,能进这大牢里头的,无非就是这么几类人,要么就是杀过人,要么就是抢劫偷盗,再者就是跟人家打架进来了,对不对?可是我往前数的那些个事,有啥见不得人的吗?要是你犯了杀头的死罪,进来的时候有人问起你来,你会觉得不好意思开口,还是在临死之前逞逞威风?”
“那有人问起来,我肯定得说我杀过人了啊?你是不知道,这牢里头的人也分三六九等,杀过人的在牢里那就是横着走的大爷!为啥,因为这些个玩意都是死囚,得罪了他们,他们就是打死你也他娘的亏不着,这叫杀一个不赔杀两个稳赚。”
苏大福挺胸仰头乐呵呵地念叨着,可一挺起胸膛来,就牵扯着后背的伤口,难免要惹得他一阵嘶嘶哈哈地哼唧,“旁人听说你是杀人犯,那肯定没人敢捅咕你啊!况且先前做的那些个事,我觉着在大牢里头也不算是啥……有啥不能说的呢?”
“前头跟你说的是些个能说的罪,有能说的,不用背人的,那肯定就有不能说的……”
梁布泉掰着手指头,“赌博就算是一个,虽说官府抓的不严,但是叫人因为这事给逮起来了,那的确也是窝囊。”
苏大福咧着大嘴:“你可拉倒吧,他家就是开赌场的,要是他能因为赌博叫人给抓起来,他家的老子早就让人给逮了。”
梁布泉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所以他肯定不是因为赌博被关进来的,那咱们就接着往下猜呗?流连风月场所其实跟赌博一样,这叫一个民不举,官不究……周少爷要是因为逛窑子被老太爷发现了……”
苏大福也跟着不怀好意地嘿嘿傻乐:“对呀,兄弟你说得对呀!他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个……”
周家二少爷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但是听那语气,不是因为怕的,而是叫梁布泉给气得:“放屁!老子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那种风月场所,我从来连看都不屑看一眼,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
“哦”
梁布泉坏笑道,“那就更好猜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这周家公子有这么有钱,肯定得找个机会排解一下身上的火气啊?难不成,您是嫌弃那些个窑子里的姑娘脏,所以专门喜欢挑些个黄花大闺女下手?”
苏大福脸红脖子粗地在旁边嚷嚷:“好你个姓周的!我就知道有钱的没好人,你他娘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咋能干出强抢民女的这种恶心事呢?亏了老子我还帮你挨了两鞭子,你个王八蛋小畜生,等老子出去的,老子不打断你的腿!”
“放你们的屁!老子我连窑子都没去过,怎么可能对那些弱女子动手!”
周家二少爷的声音颤得更厉害了,哆哆嗦嗦地反问道,“你们是不是没事做了,每天到晚寻思我干什么!我再说一遍,我周京洋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从来都没有做过那么肮脏龌龊的事!我对那些个弱智女流,从来都没有兴趣!”
“不喜欢女的,难不成你喜欢男的?”
梁布泉是句句往人的肺管子上捅,皮笑肉不笑地接着道,“爷们,原来你是个断袖啊!”
苏大福在旁伸着个脖子:“断袖是啥玩意,啥意思啊大兄弟?”
梁布泉:“断袖就是说,周家二公子喜欢的是……”
“够了!”
周京洋喘着粗气沉声道,“越说越离谱,越说越肮脏!我和你们想得不一样,我没你们说的那么龌龊!”
苏大福还在旁边不依不饶:“所以断袖到底是啥意思啊?”
周京洋沉声道:“我是因为赌博被抓过来的。”
“赌博?”
苏大福听得一愣,继而哈哈大笑,“你可得了吧,真能开玩笑……你家不就是开赌场的吗?咋的?当狗的因为吃屎让自己亲爹给揍了?你他娘的撒谎都不会撒!”
“我真是因为赌博被抓进来的!而且我之所以进来,也并不是因为我爹。”
周京洋狠狠地咬着后槽牙,似乎也在心里憋着股气,“当日我是去了对家的钱庄里面看人家赌博,想见识见识这别鹤轩从京城那学来的新赌法是什么,好将之给套用到我们家的赌坊里头。可谁想这别鹤轩里有我大哥的眼线,我大哥转手就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爹。”
“啊……刺探情报去了。”
苏大福摸着脑袋,一脸的大惑不解,“这是好事啊,你也是为了自家买卖着想嘛,老头子糊涂啦?干啥因为这件事把你给关进牢里啊?”
“我们周家有规矩,自家的子弟不准出入赌场,不准碰牌九筹码。”
周京洋恨声道,“我犯了周家的规矩,我爹说我该罚,而且还要狠狠地罚。他的确是给了县衙不少钱,不过给钱却并不是让他们在牢里宽待我,相反的,我爹是让牢里的人狠狠地教训我,让他们千万不要顾及紫轩阁的面子,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苏大福:“可是你哥凭啥就能……”
“他哥也没有亲自去对家的赌坊啊?”
梁布泉在旁听着直笑,感情这位周家二少爷,是在争取继承权的时候,彻底叫自己的大哥给压了一头,今儿个进了深牢大狱,也是自己跳进了哥哥设置的圈套里头了,“二公子,我就想知道,你哥能往别的地方安插线人,你就没有?想要刺探情报,就非得是你亲自出马?你就没有两个靠得住的手下?”
周京洋讷讷地摇了摇头:“哥哥是个场面人,大大小小的问题都能处理的八面玲珑,别说是我爸爸,就是家里的其它门人家仆,都是以我哥马首是瞻……在这周家,我就好像是个外人一样……”
“哦,就是……争权夺位呗?有钱人家可真他娘的乱。”
苏大福嘿嘿傻乐了一番,“不过……断袖到底是啥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