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十指连心,梁布泉一刀剁了钱恩义的手指头,再加上前面受到的种种折磨,这老汉终于是遭不住他的毒打酷刑,大嗓子眼里“咕咕噜噜”地呜咽了一声,俩眼一翻白,做地就给疼得昏死了过去。
哪管这梁布泉布下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阵法,老头子只管一边吐着沫子一边倒在地上抽抽,裤裆下头更是湿了一片,臭味混合着尿骚直钻人的天灵盖。赶巧这梁布泉又是个打小就训练鼻子的主,一股子臭味好悬没给他做地熏晕过去。
“日他个姥姥的,这么不抗用!”
梁布泉舔着舌头怒骂了一声,见着钱恩义倒在地上再不挣扎,也当即没了虐杀他的兴趣,从老头子的身上横跨过去,期间还不忘照着钱恩义的后腰上狠狠地踹上一脚,“先让他跟这晾着,等这老王八醒过来了以后,新账老账咱们一块算。”
他说着话,又一把将那尖刀给扥在了手里,瞅着梁文生的方向,咧着嘴角怪笑了一声:“爹,接下来该算算咱们两个的账了。”
老瘸子倒是不慌不忙,拄着铁拐又朝着梁布泉的方向迈了一步:“咋?还想跟老子算账?我到想听听,你要干啥?”
“干啥?我一做儿子的,对着您这位当爹的,当然是啥都干不了……”
梁布泉先前还是一脸的笑模样,可是那表情竟是说变就变,横着柄匕首就朝着梁文生的脖子斜插了过去,“你误我童年,害我兄弟……我叫你一声爹,你还我一条命,不过分吧!”
说来也怪。
这梁布泉分明是右手握刀,径直朝着梁文生的右颈刺来;可是后者竟然轮圆了手里的铁拐,朝着自己左后方轮了一棍。梁布泉眼睛里那磅礴的杀意,顷刻之间就叫梁文生那一个抬手给吓得烟消云散,当即是收住了气势,一个劲地想要往回走,可无奈向前奔跑的速度太快,根本就刹不住车,立马连人带刀地摔了个狗吃屎,脸上胳膊上都给蹭破了皮。
仔细再看这给摔得七荤八素的梁布泉,那柄尖刀不知何时竟然真的叫他给换在了左手上头。方才那提刀猛刺的手段,究竟是在何时变得招,竟然丝毫迹象都没展露出来。
“吃了智多罗,又见了河底的角木蛟……”
老瘸子仍然想尊佛似的杵在原地,那声音依旧是冷得怕人,“珰珠到手了?”
梁布泉是一点搭理梁文生的意思都没有,擦了把嘴角上的血迹,恨声道:“姓梁的,你看得到?”
“几十年前,就是老子下的鄱阳湖,见的宗三老爷。你们的道,都是老子给指的,你说我能不能看得明白?”
老瘸子似乎是在笑,可是言语里头,却没带着半分笑意,“金门四诀,望闻问切。他赵老瞎子练得是一根讯风,我老瘸子练得却是一对招子。你鼻头子再灵,虚实罔象玩得再明白,也逃不过老头子我的一双眼睛。”
梁布泉咬着后槽牙,晃晃悠悠地再次提刀站起身来:“成,罔象玩不过你,那咱们就真刀真枪的练练。今儿个你们通书既然全都送上门来了,我正好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前者提起尖刀就又要上去拼命,可没奈何那老瘸子动也不动,拎起龙头铁拐,又是朝着地上死命地一磕。
呼啦啦的狂风呼啸,轰隆隆的地走龙蛇。
单拐及地,整片森林竟然是没来由的一阵晃动。不单慌乱了梁布泉本就站不稳的两条腿,甚至还晃醒了倒在地上的钱恩义。
后者横在地上哼唧了半天,才又哆哆嗦嗦地爬起了身子。只可惜那只能吃饭能干活的右手,叫梁布泉给一刀剁去了拇指。黄铜烟杆子拎不起来,浑身上下骨头都要疼碎了的那种撕扯感,更是让他动一动手指头都觉得吃力。
“老瘸子,你杀了他!”
动弹不得,这老东西就只能扯着嗓子朝着梁文生叫唤,“你要真他娘的是个爷们,就杀了这群小崽子!咱大清国的天下,就靠着咱这几个老东西添命了,你杀了他!我回去和总舵好好替你美言两句!”
“你他娘的闭嘴!”
话是梁文生说的,可是印在钱恩义老脸上的那只脚,却是梁布泉踹出去的。
见着梁布泉又想动手,老瞎子赶紧接着道:“小崽子,我今天不动你们,就像从你嘴里听见句实话……珰珠,在不在你的手里!”
“不动我们?”
梁布泉歪着脑袋看他亲爹,“那我倒是要谢谢你咯?珰珠在不在我手里,跟你有他娘的什么关系!”
老瘸子红着眼睛咆哮道:“我是你爹!我管你不是正常的吗!”
“我爹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你他娘的算是个狗屁!”
梁布泉对这老瘸头报以同样的咆哮,“管我?有了珰珠就知道过来管我了?你他娘的是真老糊涂了,还是压根就没从殷舟的嘴里套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啊!”
他苦笑着朝梁文生抬了抬手:“珰珠是在我手里……”
那华光宝气在梁布泉的手里头昙花一现,就在他手腕翻过去的一瞬间,宝贝珠子竟然平白无故又给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也可以没在我手里。”
梁布泉冷笑着收起了匕首,却又把那柄二十响德国造给拎在了手上,拉开枪栓,将枪口对准了钱恩义的脑袋:“刀在我手里,该怎么选择……我自己说了算……”
他才刚要开枪,老瘸子的那根龙头铁拐也不知是打哪迎了过来,就地便将他手里的枪管子挑飞。就是这么一个晃神的空档,浑身是血的钱恩义,竟然已经叫梁文生给拽到了一边。
那老瘸子满眼复杂地盯着梁布泉:“孩子,你头上有黑气……”
具赵友忠所言,望字诀下头的门人,练得是一双望山岚,观地气的招子。那双眼睛不单能看出山岭子上头的岚气变化,更加可以看出人脑袋上顶着的究竟是什么颜色的烟尘。头顶红光的,是鸿运当头;头顶金光的,那是真龙转世;可如若有人脑袋瓜子上头顶着的是黑气或者灰气,那恐怕几日之内就必要遭遇劫数。
轻则破财,重则没命。
梁布泉虽说从没见过懂得望山岚观地气的能人,可总算也从赵友忠的嘴里或多或少地了解过一些。一听梁文生说出这话,虽说表面上稳如泰山,可心里头难免会泛起一丝异样。
他皱了皱眉头,呷声道:“你吓唬我?”
“你杀念太重,着了魔了!”
梁文生的语气低低切切,全然不似在观音山上威风八面的架势,听那声音,就像是个一身戎装万般疲惫的老父亲,在对着年幼的儿子交代临终嘱托一般,“二十八道仙梁全都压在了你的身上,这是为父的不是……可是除了你,没人再能扛起这杆大旗了……”
“二十八道仙梁?别他娘的扯了……”
可偏巧梁文生的语气,又再度让他想到了自己六七岁的时候,被自己亲爹扔给了赵老瞎子的片段。
他不知怎的,打从心眼里讨厌这种父子相认抱头痛哭的桥段。
他觉得恶心。
梁布泉捏紧了手里的响子,可这杆枪此时却变得足有千斤之重,他想要朝着那个当年抛弃他的亲爹开枪,可却偏偏抬不起胳膊,“殷舟跟我说过,压根就没有二十八道仙煞……你跟老瞎子,你们全他娘的是在骗我!”
“二十八道仙煞一直都在!仙梁,就是仙煞!”
梁文生把那柄龙头铁拐给捏得吱嘎直响,“我在早年前,曾经给这的渔夫流过一句话。拿刀的别看正面,照镜子看的是镜子里头……你还记得吗?”
“所以呢?”
梁布泉的眼珠子一瞪,“这不是你引我去鄱阳湖破三茅花树阵的口诀?”
“真作假时假亦真,角木蛟也告诉你了,刀在你的手里,怎么选择……你自己说了算。”
二十八道仙梁,就是二十八道仙煞?
刀有一正一反,阵有一表一里,这世间万物,也有一阴一阳。
所以仙煞和仙梁,就业是这么个道理?
“梁文生,你他娘的还指点上了……”
钱恩义说话的动静都明显因为痛苦而带了颤音,“你忘了当时是砸在总舵的面前磕头许愿的了?为了大清的千年基业,什么儿女,什么老幼亲眷……不是早该叫你给扔的一干二净了吗?这梁布泉既然不听话,咱大不了……”
“老子叫你闭嘴!”
梁文生的语气不疾不徐,却带着种叫人无法抗拒的威压。
钱恩义的话只说了半截,就叫他给硬生生地喝止了回去。
“作为前辈你处处刁难这帮小崽子……杀害同门,诛灭无辜平民的事,老子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是先他娘的叫唤起来了!”
梁文生拿手指头点着梁布泉的方向,眼珠子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钱恩义,“能破了二十八道仙梁的人,就在你面前站着,你还想要找谁?找你那宝贝徒弟马士图?姓钱的,我告诉你……要不是念在当年你跟我师出同门,老子今天压根都不会来这救你!你就这么着急想要把仙梁上的宝贝给弄到手?你他娘的究竟是为了大清国,还是为了填你自己的腰包,你以为老子我不知道吗!”
“大清……大清早他奶奶的亡了!”
梁布泉惨笑了一声,晃晃悠悠地再度把刀举了起来,横刀在胸,接着便是一口舌尖血。
这是闻字诀要术的起势。
“你们的大清……有什么好的?百姓吃不上饭,做官的没一个愿意替咱们做主……它有什么好的……”
“你着魔了!”
又是一阵铁拐砸地的声音,梁布泉的脑袋瓜子里面,瞬间又是一阵清明。抬头再去看向梁文生,那两个老家伙,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十丈开外。
而他亲爹的话,却是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印在了他的脑袋里头,“做你该做的事,老子我相信,你有你该做的判断。带着杀心,可他娘的成不了大事……”
“叫醒你的小伙伴吧,姓钱的在你手上吃了瘪,有一阵子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了。”
“勿着相,勿谵妄……你要走的路,是条独木桥,踏错了一步,就是万丈悬崖……爹,只能帮你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