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疯老婆子的来势凶猛,梁布泉没有准备加上瘸了条腿,一个踉跄就叫她给扑了个跟头。情急之下,他只能是抡圆了铁拐照着自己身体前面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通比划。
阿大阿二两兄弟见了梁布泉撞开门出来,也立刻是一个箭步冲到了他旁边,阿二仗着自己身高臂长,横起条手臂来就准备把那疯老太婆给撂倒。只是这疯老太婆虽然是骨瘦如柴,可是身手却分外灵活矫健,阿二横臂披挂,老太太怪叫着低下脑袋把身形一矮,随即两脚照着阿二的双腿是奋力一蹬,整个人都接着这股子力气倒飞而去,而再反观阿二,前脚一击打空本来就余力未散给憋在了身体前头,再加上疯老太婆的这一脚,重心失衡,是立马向前头栽倒了过去。
要说这打一个娘肠爬出来的兄弟俩就是不一样,眼瞅着阿二摔倒,阿大抓着他的衣襟后摆,全身一较劲喊了声:“着!”这九尺来高的身子竟然立马叫他给拽了个停当,而且前者还接着阿二附身栽倒的那个惯性也是呼啦啦地腾空数丈,就在那半空之上,这小个子顺势就从后腰上掏出了一根柳条篾子,高喊了一声:“柳条扎的打神鞭,打得鬼来打得仙,仙人见此矮三寸,阴魂挨上魂也飞来魄不全!”
柳条篾子迎风发出“咻咻”的响声,漆黑的空屋里就听见“啪嗒”一声脆响,紧跟着就是那疯老太婆鬼哭神嚎般的哭嚎声:“娘……娘亲我要回家!娘……宝儿挨打啦!”
梁布泉借着三人交手的间隙,也总算是定住了心神,拾起地上的灯笼就一瘸一拐地把它给伸进了荒屋里头。
这屋子里一没有床,二没有椅子,满鼻子里都是线香的怪味和一股子腐烂的霉味。阿大阿二俩人就这么一左一右地站在疯老婆子边上,阿二按着膀子,阿大横着篾条,在老太婆本就衣不遮体的身上,赫然印着道皮开肉绽的伤疤。
许是见着梁布泉进来了,疯老太婆挣扎得更加欢实:“你看我像不像人啊……你……你看我是人还是仙啊?”
“黄皮子讨封?反了你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阿二的手上一较劲,老太太又是一通歇斯底里的叫唤,“在我们雷府你还敢作妖,真不知道咱们这烧的是什么香,拜的是什么佛,是不是!”
“别打……”
老太太一脸的委屈,哑着嗓子讨饶,“疼……别打……嘿嘿……你看我……”
老太太才刚要开口,阿二就又要动手。
梁布泉皱了皱眉头,沉声喝了句:“再打你们就打死他了!”
阿大在旁陪着笑:“爷,您是外码子人,您可能瞧不出来……这疯老婆子已经叫野仙给上了身了,没看她身上都长出白毛来了吗?我们这不是在打人,是在打仙呢……打了仙,才能救得了她的命。”
“再怎么说你身上也顶着个老仙……”
梁布泉三步并做两步抢到老太太前头,拿龙头铁拐朝上一挑,立马就拨开了阿二的腕子,和阿大的篾条,“老仙没告诉你们,这疯婆子身上没有仙?”
“啥?”
阿大阿二相识一愣,“咱家大小姐跟老家主还能说错?她身上没有仙……那她咋变成这样的?!”
梁布泉抬手照着老太太的脸上刮了一把,立马在手指头上多了层又湿又粘的白色物质,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子难以言说的腥臭味立刻是直钻天灵盖。
紧跟着,他也顾不得解释,不由分说拉着老太太就往外头走,借着稀薄的月光,老太太浑身上下的伤疤是清晰可见。尤其是附在老太太身上的那层白毛,在月光的映照下,竟然还散发出了星星点点晶莹的水光。
梁布泉顶着凑过来的阿大阿二,这才冷声道了句:“这是白毛癣,常年戴在阴暗潮湿处,见不得光才生出来的皮肤病,跟他娘的老仙附体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他说着话摸了摸鼻子:“就知道你们雷府的水深,没想到他娘的这么深!把个老太太在这么个地方关了这么久,你们他娘的安的是什么心!”
他到不怕两个人在这密林子头和他动手,金门传下来的本事非比寻常,两个雷家的家仆他要是还应付不了的话,那还咋在江湖上混了?
可后者两兄弟,显然也没有想过,自己敬仰了许久的家主,竟然是个圈禁同族,逼着个老太太成为疯子的活阎王。这俩人是面面相觑,又转头看向了梁布泉,一脸手足无措的模样:“家主骗我们?他们为啥要这么干啊!这是因为啥啊?”
梁布泉冷哼一声:“这后山是归你们兄弟俩管的吧?关了老太太这么长时间,你们还能不知道?”
阿二涩声道:“爷,不瞒您说。咱家家主说了,这老太太病得忒重,非得是晚上才能过来送饭送水,常日里她压根也不让我们过来。”
阿大立刻补充:“而且您也看见这老太太疯成啥样了……我们一般都是隔着门把饭菜推进去,压根也不敢往里头走啊。今儿个要不是您……我们……”
“瞧见了吧?人比鬼神还他娘的狠。”
黄三太爷也在边上哼唧着,“都说狐仙野鬼憋着坏害人,可你们心里头也不寻思寻思,是咱仙家害死的人多呀,还是你们自己害死自己的人多。更可气的是,偏有那么些个碎嘴子,出了点啥事都愿意往我们仙家的身上引……你奶奶的,叫债主逼着上吊的破落户,也是咱老仙给觅去的呗?不瞒你说小崽子,咱黄家替你们那帮子杀人狂跟朝廷,就他娘的挡了不少刀。要不是老仙我心胸宽广,早他娘的不管你们人间这点烂事了!”
梁布泉是无力反驳,只得低下头来,又凑到了疯老太婆的跟前:“老妈妈,你……”
他才刚开口,疯老太婆就连滚带爬地缩到了一个角落里头:“别打别打……娘……我怕!别打……”
“用不用老子帮忙啊?”
黄三太爷这会儿又说话了,“老子倒是能替她串串窍,不过咱丑话可得说到头了,这崽子的身子骨可不太规整。我要是帮她把神志给串开了,她说不了两句话,那可就要撒手人寰了。”
梁布泉扯了扯嘴角:“那还是……算了吧,这老太太已经够惨的了,还得再遭那么一份罪吗?”
“你觉着她现在就不是遭罪吗?”
黄三太爷冷哼了一声,“你们凡人的嘴里不是总爱念叨一句话吗,那叫早死早超生。这崽子的这辈子早就他娘的完了。能在临死之前规规矩矩的离开人世,对她来说,倒是最好的归宿了。想想你自己……像个疯狗一样叫人关了好几十年,你还愿意这么半死不活地在人世间混着吗?”
“爷……您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见着梁布泉半蹲在地上,阿大和阿二两兄弟总算是看见了一点不正常。
“您……您别是也撞了邪了吧?这后山上头非比寻常,您可别吓唬我们……”
没等哥俩说完话,梁布泉又是拄着铁拐长身而起:“雷家的事,我本来不该插手太多的。在座的诸位野仙神明,别怪姓梁的把手伸得长,实在是我头上也有个仙。咱本家人不说外家话,我家老仙的妹妹让人欺负了,他没法出头的我得出头,他没法身手的我得伸手。”
兄弟俩大惊:“您也是出马仙?我家老仙咋没告诉我呢?”
梁布泉拄着铁拐是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那疯老太婆的边上,别过个侧脸冷冷地瞥着阿大那双震惊的眼睛:“你家老仙是没说出口,还是她娘的不敢说啊?见了三爷爷,黄家崽子还不跪下?!”
话音一落,无名的罡风骤起。
说来也怪,这密密匝匝的树荫之下,偏巧就是投下来了一股子月光,这月光不偏不倚地正好罩在了那疯老太太的脸上,梁布泉的一只大手正按着她的眉心额头,就听这老太太是一声惨叫,紧接着身子骨一软,歪过脑袋当即就失去了神志。
“听我念来听我言,今儿个三爷落凡间,一取你三魂当归正,二念你七魄得万全……”
梁布泉闭目凝神,浑身上下像是过了电一样地抖似筛糠,阿大和阿二也不只是怎的只觉得两腿发软,扑通扑通两声,是悉数跪在了地上,“三爷今儿个来做主,有仇的报仇,有冤的喊冤。醒!”
醒字落地,疯老太太浑身就是猛然地一阵抽搐,旋即一口黑血顺着她的梗嗓咽喉像是箭一样地喷出去数丈之远,梁布泉许是早有准备,轻轻松松地侧身闪开。只是苦了那对兄弟俩,叫着黑血给当头喷了一脸,一股子腥臭味熏得他俩是一个劲地干呕。
“爷,你这是干啥呢!这疯老婆子……”
兄弟俩的话音还没落地,疯老婆子终于是开口说话了:“这是……哪?鸡棚!快告诉家主,咱鸡棚里面闹鬼了,我看见里面有一个……”
瞥了梁布泉一眼过后,疯老婆子的神情又变成了狐疑状:“你是谁?”
梁布泉微微一笑:“给你找回公道的人。”
疯老婆子面露思索状:“公道?什么是公道……”
“旁了也别多说了。”
他说着话又挑了挑眉毛,“时间不多,找紧要的说。鸡棚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