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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章 劫法场

寻金铁卷 香煎带鱼 3747 2024-02-27 20:32

  苏大福行刑的当天,路上攒聚了不少人。

  老哥哥上着夹板,站在笼车里头,却大有一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周围的人对他指指点点,有说他是造反派的,有说他是革命党的,还有人说他杀了项严德一家六口,这才要被送去法场处以极刑。

  苏大福红着眼珠子朝着那帮看热闹的人喊:“我没杀人,我真的没杀人啊!我冤枉,我就是偷了两个馒头,我他娘的没杀人!”

  接着,他的后脑勺上就让人敲了一枪托。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地绕,他觉着自己的脑瓜子顶上热热的,湿湿的,还有点痒痒的。他想要伸手去挠,可惜手脚都叫那夹板给绑着动不了。眼前的世界一下子就变成了红的,红色的天,红色的人,红色的地,还有红色的镣铐。

  耳畔隐隐约约地有个人沉声冲他喊,让他闭嘴。

  他害怕自己再被人给打了脑袋,这脑瓜子眼瞅着就要不是自己的了,他不想在让自己的脑袋平白无故地遭一通罪。

  他随即就乖乖地闭上了嘴。

  他伸着脑袋朝着私下的人群里瞧啊,就盼着能在人堆里头找见一个自己认识的人。他苏大福一辈子活得窝囊,大字不识一个,却稀里糊涂地签了字,画了押。现在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他也说不清。往前听样板戏上讲,说古时候的冤狱怎么怎么可怕,怎么怎么祸害劳苦百姓,可万万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竟然成了那戏词里边的窦娥。

  啥叫造反派啊,啥又叫革命党啊?

  那不都是大清国留下来的东西吗?现在小皇上让人给打到东北了,哪还有革命党了?说他杀了项严德一家六口,那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虽然不认识项严德这个人,可是十里八乡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总能在别人的闲谈里面捕风捉影地听上一两句别人家的传言。

  他老项家独苗一个,前些年项严德的爹娘都因为灾荒给饿死了,据说他是靠着盗洞的买卖才给自己盘下了这么个菜馆子。老项他四五十岁的人,偏偏生了个不长毛的脑袋,獐头鼠目的旁人看了都觉着犯恶心,这样的人咋可能说得上媳妇呢?

  老百姓的嘴,那是吃人的鬼。

  下面议论纷纷的众人好像全都给罩在了一层红色的布里,他们说的是什么,苏大福听不真切,却偏偏在人堆里头见着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好像是叫梁布泉。

  梁布泉,两不全,跟他一起关在深牢大狱里头,因为擅闯了关卡给判了重罪。

  这样的家伙不好好在狱里面改造,他抛出来干啥?

  不对,既然是在狱里服刑,就不可能出来。

  想必我肯定是眼花给看错了。这他娘的那帮王八犊子,下手还真是黑……

  行刑的路并不算长,苏大福被压在囚车里头绕城走了一大圈,算是给乡亲们都过了个目,接下来就是上刑台,准备让人砍脑袋了。

  囚车七柺八绕地出了城,后面山呼海啸地跟了一大帮看热闹的老百姓。

  行刑的那个让苏大福跪下,他因为脑袋瓜子刚让人给对了一枪托,耳朵眼里混浑酱酱的听不真切,歪着脑袋问了句:“啊?”

  紧跟着他就觉得自己的膝盖一软,不知是谁在他小腿肚子上头踹了两脚,他就这么咣当一声跪在了地上。

  那伙围着他的老百姓凑得更近了,临把头的几个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好像要活吃了他一样。

  民国这时候已经基本取消了刽子手和鬼头刀,苏大福前面围了一圈百姓,后头围了一圈扛枪的士兵。领头那个军官模样的家伙唱完了苏大福的罪证,举起手来喊预备。

  他就听见身后哗啦哗啦的兵器响。

  也不知道让子弹给掏死了疼不疼,苏大福这会儿脑子空空,只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窝囊。

  “老子要是能变成鬼就好了,变成鬼缠死这帮王八揍的。不都说怨鬼索命能耐吗?他们要了老子的命,老子缠他们几辈子……”

  “上膛……”

  他又觉着想哭,呜呜咽咽地哼哼上了。

  自己一辈子没吃过啥好的,也没穿过啥好的,辛辛苦苦一世人,为了俩馒头让人拿枪给崩了。这下到阴曹地府怎么和列祖列宗交代啊?

  下面那伙人又开始起哄架秧子,说他堂堂七尺男儿,说掉眼泪疙瘩,就扑簌簌地掉眼泪,真就愧对了男人这俩字。

  他心说感情冤死的不是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老子死了以后也得缠着这些个看热闹的人,他娘的死人有什么好看的,杀人又有什么好看的?

  “瞄准……”

  苏大福死死地闭了眼,奶奶个孙子的,脑袋掉了碗大哥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下辈子不偷馒头了,下辈子我要还能做人,我就做个江洋大盗,我专杀这些个糊涂军阀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八羔子。

  “等会!”

  有个人喊了声“等会”,那伙家伙就真的放下了枪。

  苏大福听着这动静耳熟,缓缓地抬起脑袋,刚巧就见着了梁布泉的脸。

  幻觉?

  苏大福又使劲地眨了眨眼睛,这时候梁布泉已经埋到了刑台上头。

  他手里拎着一袋子东西哗啦哗啦地响,苏大福猜不出那里头装的是什么,可是行刑的那几个人听见这声音响,就像是见到了亲爹活祖宗,一个个乖乖地站在那等梁布泉说话。

  梁布泉说:“各位官老爷,我猜这里头肯定是有啥误会。”

  “误会?”

  下令的那个长官冷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些个当差的办事不力,诬陷了好人?”

  苏大福就觉着自己的鼻头发酸,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又使劲地眨巴了两下眼睛,刑台底下似乎还站着周家的二少爷,那二少爷抱着个膀子还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可这时候的苏大福,就偏偏觉着二少爷的身上在泛着光。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地上哗哗啦啦地又是一阵响,下头的那帮子老百姓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就听见梁布泉接着道,“妈的破口袋漏了个洞,改天我可得换个新的。”

  长官干咳了两声:“提典刑狱你的找咱家老爷去,我们只是出力的,谁冤谁不冤,你跟我们说不着。”

  梁布泉那头有一阵子没了动静,过一会又笑呵呵地答道:“官爷您认识这个腰牌是干啥的不?”

  腰牌?

  苏大福皱了皱眉,啥腰牌?

  我在没听过那小子还有腰牌?

  可是长官说话的语气明显就缓和了不少:“感情您已经和老爷交代过了,失敬失敬,这么说,眼下的这个案子就归你管了?”

  梁布泉幽幽道:“我昨天晚上和老爷彻夜长谈,觉得这里头的事情复杂,恐怕并不是杀人越货,或者颠倒帅府这么简单。小弟我早先在山里学过些个黄白之术,心想着遇见了妖魔,还是让他们少些作乱为好。因为这个,才从你们手里接过了活,请你们千万海涵,多多见谅。”

  “妖魔?项严德是让妖魔给弄死的?”

  人群里炸了锅,行刑的长官用力地咳嗽了几声,这才按住了躁动的人群。

  “即是有妖魔为祸,那还是交给你们处置吧。”

  长官的笑声诚恳而奸诈,“只是老爷那边你虽有交代,可是我们这些个兄弟,还有老百姓……”

  刑台上的木板咯哒咯哒的响,梁布泉好像是凑近了那个长官几步,悄咪咪地说了句:“自然会让兄弟们满意,可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长官心领神会地顿了顿,旋即苏大福就听见那人喊了句:“给大福松绑,闹了此等误会,实在是抱歉,抱歉。”

  可在下面看热闹的众人却不高兴了,兴师动众地跟上来这么一大帮,你说不杀就不杀了,那不是耍着我们玩呢吗?

  也不知人堆里的那个傻子喊了句:“我们的交代呢?”

  人群里面就又一次炸了锅,苏大福从来没见过这群百姓这么正义过。

  这个说要给项严德一家六口讨回公道的,那个喊行刑的长官和县老爷收了贿赂,执法不公要求重审。

  随后刑台的木板子又是咯哒咯哒地响了一通,苏大福看见自己的旁边多了一双脚。

  梁布泉的声音在他的脑瓜子顶上响了起来,他的声音依旧是慵懒而清亮:“你们要交代?”

  布带子又在梁布泉的手里哗啦哗啦的响,这次苏大福总算听清楚了,这是个钱袋子,里面装的应当就是碎银子好几两。

  人群一下子就安静了,领头的那个又喊了一声:“对,我们要交代!给我们的交代呢?”

  梁布泉噗嗤一声就乐了:“你们要什么交代?”

  人堆里的声音此起彼伏:“要公道,要他死,要替项严德一家六口报仇。”

  梁布泉又是呵呵直笑,接着人堆里头不知是谁朝着天上“嘡嘡嘡”就放了三枪,众人错开一条通路,之间那人群后面站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人人手里拎着一杆枪。

  梁布泉又笑嘻嘻地道:“这个交代够用不?”

  众人一下子像是变成了哑巴,谁都不说话了。

  “还要交代不?”

  下边的人依旧像是吓傻了的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吭声。

  随后苏大福就觉着自己的后领子让人猛地一下提了起来,梁布泉趴在他耳边小声道:“花了老子这么多钱,你最好他娘的值这个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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