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布泉撒了个漏洞百出的谎话。
作为通书内部的成员,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询问其它成员的工作职责;作为通书的成员,又怎么可能连钱恩义和梁文生是谁都不认得?
要知道,早在当初东北观音山上的那场小规模械斗,梁布泉是曾利用狼群亲手弄死了不少清明的人马。威胁通书首脑人物,为了陌生人而重拳打击同伴,致使组织交付的任务没办法顺利完成。
如果他当真是通书的成员,恐怕清明这边早就该接到他的诛杀令了。
“可是……”
暴露出的漏洞,也果然迅速被马士图抓在了手里,“可是在观音山上的时候,你好像根本就不认识……”
“不该打听的,我还是劝你不要打听。”
梁布泉早有所料般地扯了扯嘴角,“你有你的任务,我也有我的任务,不是吗?否则……你觉得梁文生为什么要在刚才出手帮我,真的只是因为那可笑的,血浓于水的亲情?”
梁布泉自然也知道刚才那句谎话的问题在哪,事实上方才那句话中透露出的所有漏洞,都是他有意而为之的。
不论如何,通书由于手下的成员过多,低等级成员之间是不可能完全认得对方的。如果马士图当真如他描述一般,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低级成员的话,自然也不会对他的身份,产生太多的质疑。
当然了,除非那家伙潜伏在梁布泉身边,就是为了随时监督并杀他灭口,抑或是通书那伙人正憋着什么坏,在谋划着另外一盘大棋。
马士图是通书的中层干部这点嫌疑,也许也不能够百分之百地被排除掉。
“你是……”
马士图的表情明显地顿了顿,随后用力地甩了甩头,“算了,那咱们现在应该……”
“你没听到梁先生之前说过什么吗?”
梁布泉的神情一凛,“这殷家密道里头藏着很重要的东西,我先前正在跟郑老太太那套话呢,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你他娘的要不是从中作梗,恐怕我早就把这梁子上的宝贝在哪给问出来了!”
“啊?那……那还是我错了?可是上头给了指示,叫我赶紧下手,给这老太太……”
马士图的眼珠子转得飞快,结结巴巴道,“两道梁子咱们不是都已经去过了吗,一座山头上弄出来了颗蛇胆,一座山头上啥也没有还搭进去了一个人……咋就还能有宝贝呢?难不成,咱们还得把这一带所有的高山都转个遍?”
“你这是在质疑四炷香堂,还是在质疑龙首玉的指向?”
梁布泉借着幽光,又缓缓地走到了六面壁画的旁边,“依着郑老太太的意思,她是想要借由咱们几个,来引出湖底的宗三老爷。驿马坡上的蛇胆,叉子岭上的树杈子,恐怕都是开启这道仙梁的钥匙……最奇怪的就是装着石棺的这幅壁画……”
他说着话,又缓缓地走到了地牢中央,一脚踩在中央凸起的阀门之上。石门缓缓闭合,那副倒悬的壁画,再度显出了真容。
“这幅画……是颠倒的?”
马士图皱着眉头,也沉静地走到了壁画的旁边,伸手上前轻轻地摸索,粗粝的石门上似乎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其间隐隐约约地透着一抹淡淡的腥味,“这幅画……为什么偏偏是反的?”
“在咱们上山之前,湖上飞那老东西曾经留下过一句话,拿刀的别看正面,照镜子看的是镜子里头,一座山上有三个尖,最把头的那个就是正地方。”
梁布泉斜倚在石门之上,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士图,“咱就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仙梁根本就没在山上。”
马士图的眼珠子一瞪:“没在山上?梁子不是山,那还能是啥?是湖?”
“谁说二十八道仙梁一定就得是山呢?”
梁布泉用手指头上的关节,轻轻地敲了两下石门,“先前咱们再叉子岭上的时候,你有没有留意到,那智多罗的影子,恰好就指在了鄱阳湖的正当间?”
马士图大嘴一咧:“可是……这幅壁画上为啥要把天和湖给倒过来画啊!再一个……我是认出来这里头的东西了,一面墙上画的应当是驿马坡上的巴蛇,另外一面墙上画的是智多罗森林迷宫,这还剩下三幅壁画呢,我瞅瞅剩下的这仨都画着啥玩意啊……”
剩下的三面墙上,不单有山有兽,还有人。
一幅图上好像画着一群人,手里个顶个地举着个盘子往山里头走,那山梁子画的也不像是常见的石雕壁画,看上去像是山,又像是个匍匐在地上的大狗熊,又高又大还毛乎乎的,看不出山体应有的棱角分明;一幅图上画的是一群人跪在地上五体投地的群像,画里远处的地方应当是一片大海,海里密密麻麻地伸出了一大片头发丝一样的细线,蜿蜿蜒蜒像是老树一般盘根错节,那群跪像的旁边也摆着两个盘子,一个盘子上头放着的是块绿色的肉,另一个盘子上头摆这个树杈子一样的东西,看模样好像是在举行着某种祭祀仪式;最后那幅画的构图最为简单,壁画的中央是一块似石非石,似卵非卵的东西,那石卵的上头还斜画着密密麻麻的皱纹样的线条,好像是由无数丝线所缠绕起来的巨大茧蛹,画像的周遭有水有树,判断不清究竟是在山上,还是在旷野当中。
马士图显然对这最后一幅壁画颇为好奇,指着画上的石卵笑得像是个傻子:“师叔,您瞧瞧……这上头画的是啥呀!好像那花果山上的美猴王,哎,说起美猴王,那段评书你听过没有?说是东胜神州傲来国有一处仙山,名唤花果山,山上有一石卵,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
梁布泉心说我之前撒的谎,你就这么痛痛快快地接受了?合着这马士图真是通书里头的下等人,压根也没怀疑过自己的身份?
至于那马士图是真傻,还是假傻,暂且先抛在一边不谈。这时候要是在不拦着他点,他恐怕已经讲到猴王出世,飞跃水帘洞的这一回了。
梁布泉是狠狠地朝着他白了一眼:“我觉着,这禹王鼎上面的铭画,应该是和二十八道仙梁有关。”
当年大禹治水,定九州分野,自然是把华夏神州都摸了个通透。这禹王鼎之所以会成为华夏神州的重宝,一则是因为禹王传世九鼎的这一身份,二来,恐怕九尊禹王鼎连起来,就应当是神州龙岭的走向地图。
之所以千万年间,人们把这禹王鼎传的神乎其神,恐怕也和他上面所承载的铭文画像有关。
俩人朝着壁画下头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那六幅壁画底下,果然歪歪扭扭地凿着字迹。只可惜那字迹歪歪斜斜的又像是画,又像是字,这两个家伙大小就没读过两年书。甭说是甲骨文了,就连平素的正楷行书,都认不出几个。
马士图指着上面的字,歪着脑袋问梁布泉:“梁爷,这上头画的是啥啊?是字吗?我咋一个都不认识呢!”
梁布泉哼唧了两声:“你?你连自己的名都写不明白呢,有你不认识的字,那不太正常了?”
不过他俩不认识字,不代表别人也不认识啊?人长嘴了是干嘛的,除了吃,他们还能问啊!
两个家伙想到这,连忙是紧赶慢赶地奔到了上头,在周宅里头翻箱倒柜地各自找了份纸笔,又急乎乎地奔到下头炒了起来。在这过程中,地上的一片肃螟一直是规规矩矩地在地上趴着,仿佛梁文生拿龙头铁拐在地上敲得那几下,已经彻底抽干了它们的魂魄一般。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总算是把那几行文字依葫芦画瓢地誊写了下来。坐在地上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愣神。
还是马士图率先开的口:“爷,你说咱抄完了这些东西,找谁问去?找四爷?四爷那两把刷子还不如我呢!贾姑娘大家闺秀的,倒是有点墨水,可是你说她都变成大树了,那还咋帮咱翻译这些个鸟语啊!”
梁布泉看了看手里的铭文,又看了看石壁上头的画像:“所以咱们才得赶紧想辙救人啊,破了这仙梁的局,兴许就能把贾姑娘给救回来!”
俩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甭说是找准梁子了,即便那仙梁的大阵确实就在鄱阳湖心当中,如何破阵,如何引出守阵的邪物,这些都是个问题。
而知道破阵法门的人,好死不死地还让马士图给杀了,您说他这会能不头疼吗?
这马士图也总算知道自己闯了大祸,挠着脑袋幽幽道:“爷……都怪我,要不是我手欠,兴许咱现在早就给贾姑娘救出来了……”
“说那些个都没用,人你他娘的都给弄死了,道歉好使的话要阎王爷干啥啊!”
瞅着梁布泉的模样,倒是没太往心里去,他指着剩下的那三幅壁画幽幽道,“咱不认字,还不认得画吗?你瞧瞧啊,这画里面的第一幅和最后一幅,显然跟其它的画像没啥太大的关联。可是这中间一副呢?倒画的鄱阳湖里,又头发从水里冒出来;这一堆人下跪的图里头,也有这样头发似的东西。这幅图,是不是就在告诉咱们找出阵眼的方式呢?”
马士图的眼珠子一亮:“对!绿色的肉,应该画的是巴蛇胆……那树杈子,应该就是智多罗的树枝了!可是……可是咱下山的时候没带着树枝啊!”
梁布泉在这时候已经是拍着屁股站了起来:“树枝这玩意有和没有都一样,早先郑老太太没死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喝了树汁也能成事。现在咱们是有了智多罗,也有了活人祭,只差那个巴蛇胆了……”
马士图笑道:“去宅子里边找找,那巴蛇胆不可能叫老头子带在身上。”
取胆,然后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