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的家事,跟你没关系!”
雷毓芬冷冷地盯着梁布泉,拿鼓槌挑开了他的胳膊,闷着脑袋就要外出走。梁布泉也不拦着,用眼角瞟了下刘老太太跟雷明阳,抱着膀子哼哼了两声:“雷奶奶说的对,我这叫热脸贴了冷屁股,上赶子不是买卖。等我家兄弟杜老四行了,咱立马就走,不跟您这闹眼睛。”
跪在旁了的山崎忠义也总算是捡着了话头,点头如啄米捣蒜:“梁兄说的是,咱们寻宝要紧,当务之急还是尽早找着宝贝,镇住在奉天府为祸一方的妖魔才是!”
梁布泉瞧着山崎忠义,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了一声:“呦呵,看不出来您还有这觉悟呢?”
山崎忠义正色道:“那是当然,保全天下苍生的安危,吾辈义不容辞!”
“那您可真是英雄了……”
梁布泉依旧是拿眼角横着他,哂笑道,“那您老知不知道,咱奉天府这最大的妖魔是啥玩意?”
他这明摆的话里有话,山崎忠义也不是个傻子,自然听得出来梁布泉嘴里的那个“妖魔”说的究竟是谁,所以有意不搭茬,把话题往别的方向辙。他那眼神剜着站在老远一边的刘老太太,扯着嗓子另外起了个话头:“那个……刘先生,我们之前遇见那一片食人菌毯的时候,似乎是听您说过,那些山里的怪物,好像是受到了某些人的蛊惑?”
这话头起得巧妙,刚好也是梁布泉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都说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他心里头恨啊,恨当初为啥没动手彻底解决了钱恩义那个老不死的,恨自己先前优柔寡断,还放跑了马士图这个祸害。如果说食人菌毯黄皮子闹妖和霍公孙吸魂真是出自这对王八师徒的算计,那王彪的死,还有现如今这杜老四半死不活的架势,就都和自己扯上了因果。
他竖着耳朵听,刘老太太却也像是被人问到了霉头,顾左右而言他地扯上了雷明阳。这会那老太太也拄着拐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蹭到了雷明阳的边上,捏了捏后者的肩膀头子,没头没脑地来了句:“要是说起这两天在山上遇着的怪事,我想雷兄弟还是更有发言权吧?”
这会儿雷毓芬早就不知是走到哪头去了,或许梁布泉还是因为前头雷毓芬冲撞了黄三太爷这件事而难以释怀,如今兹要是看见雷家的人,心里总会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子邪火。他拿眼睛翻了一下雷明阳,打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人家等着我四哥病好,咱赶紧拍屁股滚蛋呢,还能在意你问的事?”
那雷明阳让梁布泉给这么没头没脑地数落了一通,竟然是一点不恼,抱拳拱手地对着他就作了一长揖,恭恭敬敬道:“在下还没写过梁先生和黄三太爷的救命之恩,请受晚辈一拜!”
他说着话就要合衣下跪,梁布泉也没拦着,眼瞅着这个长得活像是个八十来岁老头子的年轻人,咣咣给自己磕了四五个响头,这才又从鼻子眼里哼哼了一句:“起来吧,我没帮上啥忙,这几个头是你给三太爷磕的,我替他老人家先收着。”
“您说的是……黄三太爷有恩于我们雷家,这头我磕得理所应当。”
后者掸了掸膝盖上的浮灰,又缓缓地站了起来,“至于家姐的事……您列位请别见怪,先前黄三太爷话里话外说的意思,我也仅仅是猜出了个大概。这可能是涉及到了我们雷家的一段……呃……一段家丑,家姐乃是我们雷家的下一任家主,她考虑的事情更多,也更全面,自然要有她的苦衷。”
“家丑?”
梁布泉一听见这个词,立马就来了精神,“怎么着,是老太爷在外头找了小媳妇让人知道了,还是你们雷家的人跟那个野仙私通生了怪物了?”
刘老太太连忙是狠叨叨地咳嗽了一声,前者一见着刘老太太那吃人的眼神,也立马觉察到了是自己失言,连忙也干咳一声打起了圆场:“兄弟嘴大没啥文化,有话拿过来就说,没啥恶意……爷们,你别当回事啊!雷老太爷德高望重,咱们江湖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你们出马雷家又是东北这一片出了名的世家,咋可能叫个野仙给觅了心窍去……”
“被觅了心窍这事,恐怕还真不好说……”
谁料这雷明阳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场的几个听到这么一席话,立刻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异口同声道:“你说啥?”
“想要做成出马弟子,除了要看这人的根骨资质以外,还有一些别的硬性条件……”
雷明阳深深地看了梁布泉一眼,接着道,“这跟老仙沟通的能耐,其实和术门里常说的五眼六通差不多。想要练得炉火纯青,最终无非要走上三条道,一个是修得,一个是缘得,再一个是报得。所谓修得就是出马弟子的资质奇佳,靠着后天的努力修行,有很大的概率会受到仙堂之上的老仙垂青,缘得则是像梁恩公一样,天生便和仙家有缘,即便没经过努力修行,在因缘巧合之下,也能见到老仙的法相。而我们雷家,恐怕就是那报得……”
“报得又是啥意思?因果福报?”
梁布泉轻轻地眯起了眼睛,“我听说,你不是打小就体质不好,经常叫些个外仙野鬼上身吗?咋,即便这样,你也学过出马仙的本事?”
“梁兄你别着急,容我满满和您说……”
雷明阳苦笑了一声,“我浑浑噩噩这二十几年,的确掌控自己身体的机会很少。可您知道吗,这人在转世投胎的时候啊,也分了两种。一种叫落胎,另外一种叫坐胎。”
梁布泉呵呵一笑:“咱先头不是还说什么报得缘得的事吗,你这咋一下子又说道坐月子上了?”
雷明阳摇了摇头:“咱说的是一码事。落胎者,孟婆汤喝得利索,经天星提点转世,先生人魂地魂,最后天魂入百会,娃娃的天灵盖闭死,忘掉前世只活今生;坐胎者,前世因果未了,胎带的三魂七魄,难免不会存着点生前的记忆。”
梁布泉:“你是坐胎?”
雷明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是也不是。”
梁布泉又笑了:“咋个是也不是法?”
“我带着前世因果,可记得不多。要不是那些个外仙野鬼强占了我的躯壳,让我没能吃上几口人间的烟火,恐怕仅剩的那点关于前世今生的记忆也得叫我忘个一干二净。”
雷明阳缓缓道,“你知道吗,其实孟婆汤一共有两味,一味尝于死后,那味道有苦又咸,是阴曹的孟婆以忘川河水即幽鬼苦泪熬炼而成,喝了这一喂汤,会让你忘了前世的亲人爱侣,安心走上奈何桥;一味尝于新生,那是天魂不稳,七魄不全之时喝到的亲娘乳汁,这味药又腥又甜,是让你记得这一世应该跟谁勾上因果,要宠着谁,要爱着谁,同样也别忘了冤亲债主藏在哪,到时候前世的债,今世来讨。我没尝过这第二味药,所以阴曹地府喝过的迷魂汤也自然没起到太大的功效……在我被那群野仙外鬼踢出躯体的时候,隐隐约约地似乎能想起来我究竟是谁,隐隐约约地,似乎记得雷家的一些陈年往事……”
梁布泉虽说听得认真,可依旧是满脸的哂笑,显然是压根没把雷明阳的话给听在心里:“照你的话说,你应该是……雷老太爷那辈的人了?或者,你是你爹的爹或者爷爷?”
“我……不……我不知道……”
雷明阳挠着自己的不剩几根头发的脑袋,似乎是陷入到了一场无休止的回忆当中,“我记得……那应该是……大明?或者可能更早?记忆里……我似乎是个女娃,家人们都说我是妖精转世,要把我给关在一间没有窗户的柴房里面,只有有人需要我出面平事的时候,他们才会把柴房的大门给我打开。我记得……我那一世的父母曾经在私下里说过,我们雷家每一代女娃,都会成为怪物,都活不过三十岁。这好像是哪个仙家曾给我们下过的口卦诅咒,太深刻的记忆我想不起来,但是我记得,我的祖奶奶,好像姓黄。”
“姓黄?”
毕竟是和出马仙家有关系的府邸,梁布泉自然而然地将那个不知哪朝哪代的黄祖奶奶,给联想到黄家仙的身上,“意思是说,你们的祖奶奶,实际上是一只黄皮子?”
雷明阳还是摇头,那神色似乎是说不出的痛苦:“我想不起来……我不知道……我想不起来这个……”
“得,毕竟你们先前救了我四哥的命,你家这事……”
梁布泉拍着胸脯就要把雷家的活给揽下来,可是站在旁边的刘老太太跟山崎忠义倒是不干了。
“出马仙家祖宗的事也是你能管得了的?小崽子你不要命了!”
“梁兄,依我之建……咱们还是先找到蟠龙胆再说好吧,进了山里这么长时间,咱们损失了这么多人,工作的方向不能歪啊……”
雷明阳也冲着梁布泉扯了扯嘴角:“他们说的对,梁恩公……我们雷家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还是别误了正事。”
想到家里还有张宏山跟贾镜俩人在等着,梁布泉自然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那行,等四哥醒了我们就……”
“我的建议是,你们今晚就走,最好是现在就走,立刻,马上!”
雷明阳的脸色出奇的严肃,“杜老四如果真如我在失魂之时听到的状态的话,他已经被破开了地窍,就不能离开这个宅子,即便要走,他也得跟着我们出马仙走,这才能留住一条命。更何况这山里有山撞子,我家的老仙告诉我,那个邪物……已经盯上你们了。”
“四哥不能跟我们一起?”
梁布泉不可置信地挑了挑眉,“山撞子?你也知道山撞子?他盯上我们又能怎样?”
“他害不了你,却不一定害不了杜老四。”
雷明阳的神色不变,声音阴沉的可怕,“山水有相逢,杜老四在我们这才是最安全的。”
“我凭什么信你们?”
“除了相信我们,你还能信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