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布泉没把杜老四跟贾镜带在身边。
一来他们呜呜泱泱的一堆人跟着,难免人多眼杂会叫雷家人误会;二来杜老四被冲开的窍还没等封上,贾镜一个女流之辈又不好去这么阴森的地方溜达。少了俩人给他拖后腿,他一人跟着雷家这俩活宝,倒也落得个自在。
这深山老岭子果然是不比城市,过了前半夜,山里头的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而且越是往后山上走,他们身上的这股子寒气就是越重。梁布泉起先也不是没在大青山上呆过,可两个山包子这么一对比,那潜伏着各种山精野鬼的大青山反倒还比这个地方暖和了许多。
月挂枝头,叫着丛丛的枝丫给挡得严严实实,尽是些个枯枝烂叶的山道上,只能影影绰绰地透着几抹斑驳的月色。
黄三太爷在梁布泉的脑海里头嘀咕:“小子,你可得瞧好了……这后山上的东西,我看不简单啊。”
梁布泉这功夫也没法子直接跟黄三太爷说话,只是在心里头嘀咕了一句“知道了”,就接着嗅风赶路。
说起来这嗅风的本事即便在那二十八道仙梁里头,都能所向无敌见招拆招,可是这山里头也不知是怎么着,不管他走到哪,都能闻见有一股极为强烈的线香味。这味道重的直冲鼻子,没走几步道,就让他觉着头晕眼花。
脑瓜子迷糊,就只能靠着和人聊天来环节一下浑酱酱的脑子:“我说大兄弟二兄弟,你们这雷府里头玩得究竟是个什么道道,咋到处都有一股子烧香的味啊?”
阿大阿二梁兄弟打前边走这,阿大掌灯照亮,阿二提刀伐枝,兄弟俩配合的那叫一个天衣无缝。
阿二一边砍着丛生的荒枝,一边笑呵呵地应声道:“咱家既然供了老仙,烧点香那不是正常现象吗?”
烧香敬仙那的确是正常现象,但是这一整座山上都让雷家给烧的烟气弥漫的,那就不正常了。
梁布泉又道:“你们这是供仙呢,还是烧山呢?即便是给神仙敬高香,也没有你家这么烧的吧?”
阿大这会儿也来了脾气:“爷们,这话您说的可就不对了。神仙离咱们十万八千里远,他们咋知道咱们是不是诚心上供呢?烧高香表诚意,咱们这好几十年都是一路这么烧过来的,雷府的人都闻习惯了,你忍着点吧啊,闻了请神的高香对自己的运势有好处。”
要真是烧的香越多,神仙就越是保着,你们雷府也不至于要找我这么个外人来帮忙了。这对兄弟俩不知道梁布泉身上顶这个啥样惹不起的神仙,在这红口白牙地说瞎话倒也不算他们犯忌讳。
黄三太爷这会又说了:“我说着,你听着啊小崽子。他们老雷家整的这些个大叶杨,再加上烧的那一丛一丛的香,绝对没有那哥俩说的这么简单。香多了敬仙,香冒了欺仙。他们这烧的漫山遍野都是香味,恐怕是想拿这供神的香气,把那路子野仙给锁住呢。还有,你知不知道咱们野仙都喜欢接着月色吐纳天地之气?他栽了这老些个大叶杨,恐怕就是要断了山上的老仙,跟月色阴气之间的来往。这里头的事你可能不明白,咱凡物成仙,练得都是至纯至阳的法子,为啥咱家黄皮子要拜月?那是因为身子骨里头的阳气过重,会冲着那副肉体凡胎,得借着阴气调和。没了月亮给咱源源不绝地提供阴气,任是啥样的得道老仙,都不敢随随便便地施展法力,怕的就是有朝一日阳气窜窍了,再他娘的爆体而亡。”
梁布泉心里头嘀咕:不是说东北的五路仙家都是阴物吗,这阴物咋还修炼起至阳至纯的法门来了呢?
黄三太爷好像能听见梁布泉的心声一样,沉着嗓子道:“你他娘的就糊涂吧!老子是正仙,是金仙,修那些个歪门邪道干啥玩意?入魔啊?你听说那个凡人修炼了一辈子不为成仙,为的是成魔的?凡物都讲究个阴阳调和,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门,你阳气修多了,或者阴气修多了,那都是他娘的邪道,到最后都是个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下场。”
合着您老能听见我说啥?
梁布泉接着嘀咕,越说越玄乎了,我咋听你说的,这么像那些个武林高手修炼武功呢?
黄三太爷:“出尘成仙的法门多了去了,王重阳剑修都能成仙,练武的干啥就不能成仙了?我跟你说,别看民间传的那么玄乎,啥叫邪功,啥叫正道啊?这么跟你说吧,修行啥玩意修行好了,到最后都他娘的能登了仙堂成为神仙,但是你成了仙以后要干啥事,那可就是你自己的决断了。干好事,人家说你是仙人,干坏事,人家说你是魔头。修行本无对错之分,修行错的人早他娘的死了,可是你修行成了,最后是神是魔,那可就有的说咯……艾玛扯远了,咱刚才说的啥来着?”
梁布泉:“说的是这山里头有古怪,雷家人好像要在山里头锁住什么仙……三太爷,您说着话我就又迷糊了。他们老雷家不是出马的吗,理应跟老仙是一伙的,这咋还要给老仙锁住呢?还有,您老不是金仙吗?这山里头锁着个啥,您不知道?”
“我是知道也不知道。”
黄三太爷的言语里头带着半分嘲弄,半分戏谑,乐呵呵地笑道,“这山里头的香味太足,老仙我摸不清楚个一二三来,早先在大青山上的时候,老子是问见了他们雷家小崽子身上的一股狐鬼味。”
梁布泉连忙打岔:“这个我也闻见了。”
黄三太爷:“而且这狐鬼的岁数应该不小,闻着味来看……应该只比老子矮了两三辈左右,而且是他娘的一个女娃子。胡家女子重情义,许是他们雷家怎么惹了胡家女子,才让她这么怀恨在心,纵使死了这老些年,也要纠缠着他们不放。”
梁布泉:“狐仙难不成是看上了雷家人,这才……”
他的话还没说完,阿大阿二却停下了脚。
映入眼帘的是两栋茅草和着黄泥盖成的房子,在疏疏落落的灌木丛里,就活像那故事里头传言的鬼宅。
梁布泉瞅着两间房子奇道:“俩房子?”
阿二爽朗地嘿嘿两声,指着距离梁布泉最近的一处房子道:“这是疯婆子家……”
又指着距离梁布泉稍远一点的另一处杂草更多的房子笑道:“那个是少爷家。”
梁布泉皱眉:“你们把雷明阳关在那个屋子里头?”
“啊,当然啦!”
阿大阿二一副理所应当的表情,“这些年一只都这么住的啊,你也别说是关着我家少爷,啥叫关起来啊,他要是想出来,我们拦得住?”
梁布泉:“不是说梁文生身上的老仙都给清的差不多了吗?”
“是,老仙是清的差不多了,可是咱大少爷身上还有别的病啊!”
阿大朝着梁布泉摆摆手,“这里头的事三言两语跟您说不明白,咱大少爷的病看着是好了,可是回来就老打瞌睡您说受得了受不了?大小姐说了,说先给少爷安置在这老房子里头,要是贵人来帮忙啊,在趁着个早上,让他给大少爷瞧瞧。我猜她说的那贵人就是您吧?要不然……您现在就就去给大少爷瞧瞧?”
梁布泉心说,这雷府这么邪性,我看还是算了吧。雷毓芬既然要他早上再接触雷明阳,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万一这会儿两眼一抹黑地撞进雷明阳的屋子里,碰见啥邪性事,黄三太爷被这股子香气影响,恐怕也保不住我的命。
心里头念叨着,他又冲着阿大摆了摆手:“得了,先带我去疯子那屋看看吧,兴许在那我还能闻出个子午卯酉来。”
伐木取道,推门进屋,不在话下。
说是门,其实无非是两扇破木头板子打起来防风的东西,这后山本就树大遮天,再加上小茅屋里头四面都叫水泥给砌死了,压根是一点亮光都借不着。梁布泉站在门口眯缝着眼睛往里看,那里头黑咕隆咚浑酱酱的一片,除了一股子腥臊恶臭混着线香的怪味,叫他直犯恶心,是认嘛都看不见。
别过了脑袋,那兄弟俩正杵在几丈开外的地方瞅着他傻笑呢。
梁布泉的表情一凛:“站那么远干啥!过来呀!”
哥俩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们就不过去了吧……那里头的是个武疯子,见着了活人又是咬又是挠的,这会儿她没准正睡觉呢,把这尊佛爷给整醒了。我们可受不了。”
“亏你俩还是个大老爷们!”
梁布泉狠狠地朝着他们一摆手,“有我在呢,你们怕啥!过来!”
哥俩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算了吧爷爷……别是您老也害怕,想拿我们哥俩壮壮胆?”
“我装个屁胆,那屋里头太黑,我看不见!”
梁布泉气得是牙根子痒痒,阿二这么高的大个子,没想到是个也窝囊废,“那你们把灯递给我,我自己进去看看。”
这手接过了灯,梁布泉就是这么一回身的功夫,迎面就撞上了个满脸白毛,活似恶鬼僵尸一般的怪脸:“公子,你看像不像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