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那胡彩花上了身的雷毓珍活像是只被吓破了胆的鸽子,伏在地上一边可着响头一边哆嗦,嘴里头还喃喃自语:“小的无礼,不知道祖宗您大驾光临,小的无礼,小的……”
这可看傻了在场的一票旁人,阿大和阿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轻唤了一句:“爷,您现在到底是……”
“啥毛病都没有,这家伙自己惹的祸,让她自己跟老仙解释,你们两个……带着疯老太太跟我走。”
梁布泉看都不看雷毓珍一眼,拄着铁拐就奔去了雷府,“老太太还有一个时辰的阳寿,趁着这功夫劲,咱们赶紧把雷家的罗乱事给收拾利索。老子还有别的事要忙活,没空留这跟你们逗闷子!”
半个时辰后,雷府的正堂里果然是聚集了不少的人。
雷毓芬坐在正堂中间,两侧依次摆开了六把太师椅,梁布泉就正坐在她的右手边,左右两排按次序划分依次是,雷家的二小姐雷毓珍,三小姐雷毓敏,还有冯九斤,杜老四跟贾镜。
杜老四睡得正香叫梁布泉给硬生生地拉来充门面,这会儿正是哈欠连天,眼皮子发沉。余下几位都像是没休息好耳朵模样,顶这个黑眼圈,莫名其妙地盯着雷毓芬跟梁布泉,当然了,还有正堂下面跪着的疯老太太。
雷毓芬的表情同样好不到哪去,兴许是刚刚替人平了事,她身上的老仙还没送走,身体虽然端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可整个人都像是操劳了十来天不得休息一样,晃晃悠悠哼哼唧唧地在原地左摇右摆,嘴里头还念念叨叨。
雷毓珍满脸怨毒地盯着梁布泉,下巴颏上还沾着后山的新泥。
若不是他今儿个当真是着急办事,高低得叫雷毓芬在后山爬上个七七四十九天,让她见识见识啥叫金家的秘术,看他还敢不敢仗着家里头的权势,到处欺负人。
梁布泉清了清嗓子,又叫疯老太太把方才的话又重复了一边。
场上几个外人听得是倒抽了一口冷气,杜老四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老太太又问了:“我日你个王八羔子,要不是念在你们救了四爷我一命,四爷真他娘的想一枪崩了你们几个。老太太不就是给瞎掉了魂吗?至于把他像是个牲口一样在后山上关这么长时间?娘了个炮仗的,老子当年当土匪的时候,咱家秧子房掌柜的都没这么祸害人……你们他娘的咋想的!”
四周的吓人议论纷纷,但是多半都对杜老四投来了肯定的目光。这雷府打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幌子,结果在后山干着这么牲口的事,怪不得他们雷家为啥要把后山给当成是禁地呢,原来后山上还藏着这么龌龊肮脏的事。
结果雷毓芬还没等说话,她二妹妹倒是先叫唤上了:“你个白眼狼,亏了我大姐这么救你!我们雷家的事,用得着你们这群外人管吗?你们知道些个啥呀,就骂我们是牲口?”
“日你个姥姥,臭老娘们你说啥呢?”
杜老四拍着桌子呼拉一下就站了起来,拿手里的响子指着雷毓珍的脑袋瓜子恨声道,“老子当初上大青山的时候,就他娘的日本人也不敢这么跟咱说话,你他娘的活拧了是吧?”
梁布泉跟贾镜是齐齐地扯了扯杜老四的袖子,悄咪咪地小声道:“四哥,你先坐下……”
“坐?奶奶个孙子的,她骂我!他说我是个啥!我他娘的今儿个就让她好好跟老子说说,老子到底是个啥!”
这没人拦着倒好,有人拦着杜老四反倒是泛起了混劲儿,两步就迈到了雷毓珍旁边,拿响子抵着她的额头,又念叨了一遍,“来,你他娘的好好跟爷说说,老子到底是个啥,说错了……”
“差不多得了!”
这回拍桌子的换成了雷毓芬,好像是终于驱走了身上的仙,这老太太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杜老四,就蹦出一句话,“你要是还认我这个救命的恩人,就把枪给放下!”
还是雷毓芬的面子大,杜老四哼唧了一声,溜溜地回了位子做好。雷毓珍气得是浑身上下直打哆嗦,可碍着梁布泉和杜老四身上都有自己得罪不起的本事,到了这会儿也只能干瞪眼生窝囊气。
就看见雷毓芬指了指瘫在地上的老疯子,又把脑袋扭向了梁布泉:“姓梁的,你好手段啊!竟然能把我后山关的鬼给放出来?”
梁布泉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
雷毓芬接着道:“你知道这家伙是什么人吗?她是叫胡家的……”
“叫胡家的老仙给上身了对吗?”
梁布泉早有所料一般地抢过了话头,拿手指头点着自己的鼻子幽幽道,“知道这玩意是啥吗?这是鼻子……老子闻得出来,这疯老太婆身上,压根就没有仙!”
“没有仙?”
“这咋……这不可能啊!”
“姐姐,这到底是咋回事?咱爹当年不是……”
下头一下子就炸开了锅,雷家的几个老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逼问起了雷毓芬,大体意思是,他们在当初明明见着了疯老太太显出了半妖之态,身上披满了白毛,就活像是个入了魔的妖邪。
是他们的亲爹雷老爷子叫来了狐黄白柳各家的话事人,这才将这疯老太太身上的野仙给清除掉,就因为这个,他老爹还被伤了元气,没出两天就撒手人寰了。
当年雷老爷子触摸降妖的模样,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地在她们眼前晃悠,可梁布泉却偏偏要说这疯婆子身上没有仙,到底是谁在撒谎?
雷毓芬又使劲地拍了拍桌子:“姓梁的,你爹不来,偏偏派过来个小的,他梁文生是什么意思?咋的,他这会不装女的,改装不是人的玩意了?”
“我爹的事往后再说,再一个,把你那灶坑给老子放干净点!”
梁布泉那龙头拐杖照着地上一砸,他的半张脸又隐隐约约地显出了一抹黄皮子的模样,“现在不是说这题外话的时候,三太爷告诉我了,他老人家可从来都没进过你们雷家的门。你们雷老爷子请来的黄家掌旗的,究竟是哪个啊?”
雷毓芬的嘴角一哆嗦,众人的议论声反倒是更大了:“三太爷?哪个三太爷,是胡家的,还是黄家的?这小子什么来历,竟然能请动这样的老神仙?”
雷毓芬狠声道:“我只是让你过来救我弟弟,可没让你来这问我们雷家的旧事……”
“我就是在救你弟弟!”
梁布泉的声音比雷毓芬还响,“你们老雷家多少年没生过男娃了吧,雷家子弟男多女少,这都是因为些个啥,你们自己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我今儿个就把话给你们撂在这,要不是冲着你们雷明阳还他娘的是个人,我四哥在这里头欠你们一份人情,老子才他娘的不愿意帮你们呢!咱家的老仙跟你们祖上坑了的那个苦命人有点交情,今儿个三太爷也想在这中间当个和事老。你们用老子,老子就肯定真心实意地出面帮衬,不用的话,咱也没必要他娘的热脸往冷屁股上贴!祸是你们祖上闯的,要面子还是要命,你们自己掂量!”
他说着话拄上铁拐又对着贾镜跟杜老四点了点头:“咱们走!”
黄三太爷:“你他娘的,你这小崽子……胡家老祖宗不愿意出面,我这当叔叔的就得给家里的崽子评评理,你走啥!你走了老子咋整?你他娘的坐回去!”
说话的这会功夫,梁布泉已经走到了正厅的大门前头,也小声跟黄三太爷回道:“这家子那雷毓芬的嘴太他娘的硬,我得想办法先把她的嘴给撬开,再帮你把事平了。你急啥,咱们这叫以退为进,他们肯定得叫住咱们!”
这会儿雷毓敏倒是先开了口。
瞧模样这雷家的三小姐不比雷明阳搭上多少,也就三十堪堪出头的模样。比她二姐有涵养有素质,说话之前先对着梁布泉轻施了一礼:“您先别急着走,还没问先生贵姓?”
“啊,他姓梁,叫梁布泉……”
杜老四这大嘴丫子抢过话头倒是先回答上了,瞧着雷毓敏嘿嘿地傻乐,“那啥……他是我兄弟,老有本事了!”
雷毓敏微微颔首:“啊……梁先生。我是雷家的三姐,您叫我毓敏就行。我只是想问,你方才说……”
梁布泉先是挑着眉毛巧了杜老四一眼,接着瞥着雷毓敏的眼珠子,就轻声道了句:“第三胎了?还是个男娃!”
雷毓敏的眼神一凛:“你……你能看得出来?”
一般怀了孕的女子,只有在四五个月的时候才能显出来自己的大肚子。漫说是旁人,就是他雷毓敏自己都觉察不到自己这会已经有了孩子。可梁布泉他一没号脉,二没问诊,非但张口就说出来了自己困扰了许久的问题,还直接道明了她曾经两次小产的往事。
要知道,他雷毓敏也是个有仙家护体的出马弟子,换做是旁人,压根也摸不透她的体质好坏,是否有孕在身。
这句话,立马就让雷毓敏对他的印象有了改观,转头看了眼自己的大姐,又狠狠地咽了口唾沫:“您说……疯老太婆的身上没有仙?”
“喔……”
梁布泉轻声道,“那只狐鬼,一直都在雷明阳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