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布泉带着刚在王家面馆结识的几个兄弟，领着周老太爷和鲁大能耐那伙人大摇大摆地来了赛凌霄的店门口，这会儿周老太爷早就没了先前的那副得意劲儿，轿子也没人抬了，架子也不擎着了，屁颠屁颠地拥着众人是跟在梁布泉的后头，只是看那面色多多少少带着点不善。
来来往往的马路上，早就叫人给围了个水泄不通，正瞧见来的人是梁布泉和周老太爷这伙子，下头的老百姓嚷嚷得就更欢了。
“瞧见没，周老太爷亲自下场来请的，咱们城里头这下子可算来了个活神仙了！”
“听说了吗，昨个就凭他一个人，把那紫轩阁上上下下几十两白银都给赢了去，看没看见他们身后跟的都是些个什么人？胡子！那是土匪！你以为是周老太爷请他吃饭，你们可想的太简单了吧，这就是一场鸿门宴啊！不过这小子的胆子可真他娘的大，明知道这姓周的不怀好意，他还敢凑上来？”
“你们知道些个啥啊，全都他娘的道听途说，昨个我朋友可是在这楼底下守了整整一宿呢！知道怎么回事吗？这年轻的后生，早在昨个晚上就和她们紫轩阁里头的人见过面了，今儿个来这也就是走个形式！”
“你快拉到吧，昨个我就在楼底下站着，这年轻后生从始至终就没来过！倒是后半夜的时候，见着他们周家的二少爷了，进去没多大功夫，里头就噼里啪啦地响了一通，好像是……好像是他娘的打起来了，我还听见屋里头有枪声来着！”
“对对对，我也听见枪声了！你说这好端端的，干啥有人开枪呢？赛凌霄打今儿早上起就没开过门，该不是……闹出人命了吧？”
“嘿嘿嘿，你们瞧瞧，你们看，那周二少爷也跟着来了！”
人们闹闹哄哄地就要往上涌，梁布泉倒是仍旧维持着脸上那抹讨厌的笑意，没拒绝也没阻拦，倒是跟在他们后头的几个土匪崽子不干了，鲁大能耐一瞪那牛眼，还没说话呢，就吓退了一票子百姓。
“散了，都他娘的散了！”
这莽夫说着话就把腰间的响子给掏了出来，“爷爷我有十来天都没开荤腥了，咋的，都他娘的脖子刺挠了，想找大爷我开开筋？！”
梁布泉耸了耸肩，扭头朝着鲁大能耐递了个眼神：“扒子，没粮没炮仗，站着荤窑打什么鸟，净了狗可没食吃！”
他这意思是说，都是群老百姓，又没枪没刀的，跟他们耍什么能耐，别站在城里头吆五喝六的一同叫唤把官府的人给惹来，到了那时候，咱们也甭谈什么合作的事了。
鲁大能耐立马陪着笑脸缩了缩脖子：“是，您教训的是，都听您的。”
在见着那炮头莽夫的模样，老百姓们反倒嚷嚷得更欢实了：“瞧见没有，胡子都得给这后生留个薄面，这他娘的到底是打哪来的神仙啊！”
人堆里头有认出面馆王老板的泥腿子，立马是伸长了脖子朝他招呼：“哎！老王！他娘的……我几天没去你店里，你是打哪请来的这么一尊佛，以前咋没听你说过？”
这王老板从来也没见过这种架势，从来也没被这老些个人前呼后拥过，一见着自己也成为了人群当中的焦点，下意识地裂开了嘴丫子挺了挺腰杆：“我……这是我兄弟，来我们店里投宿的。”
“我日他个娘，就你那小破店，还能赢来这么个能耐的兄弟？”
“你就吹吧！说，是不是你把自己老婆都给献出来了，才勾搭来了这么个厉害的……”
听着这伙人是越说越偏，梁布泉立马是朝着众人微笑道：“王老板的确是我的朋友，他家的店我住的舒服。”
说着话他又顿了顿，瞧着守在赛凌霄门口的一票子看门狗，咧着嘴又笑道：“而且他家的伙食好吃，爷爷我就乐意吃他家的阳春面。”
这话好像是在故意调理赛凌霄的人，借着夸王老板面条子好吃的功夫，又踩了一脚赛凌霄的厨子。那王老板当然知道这里头究竟是怎么个事，也当然明白梁布泉说出来这话，为了报复赛凌霄是假，想要给他那小破店招徕生意才是真，立马是感激涕零地在后头捏住了梁布泉的手，可后者却只是淡淡一笑，把手抽出来，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跟着老子干的，老子都当成自己亲兄弟对待，甭谢我，谢谢你儿子吧。”
梁布泉虽是冲着王老板说话，可是眼珠子却是始终都没离开周老太爷的位置，赶等他说得了话，又倚在门边上对着老太爷做了个请的手势，“请吧，我的财主爷爷，是您先上去啊，还是我先走啊？”
周老太爷打鼻孔里冷哼一声，又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围在边上的老百姓：“这些个家伙……给他们轰走，闲言碎语听着聒噪！”
众崽子立马又把脑袋扭向了梁布泉，这一个叫我赶人，一个又要我们把人留下，两位爷都是得罪不起的主，我们听谁的啊？
梁布泉却挑着眉头笑道：“轰人？您刚才这话……是跟我说的？我瞧着这些崽子为啥都在看我呢？”
周老太爷把那后槽牙咬得是咯嘣直响，这伙子土匪为啥不听指挥了，难道他梁布泉自己还不知道吗？这他娘的是故意说出来给我示威呢！
“别忘了你们家的那些个柴火棍子跟炮仗都是谁出的钱，别忘了是谁供着你们到现在，让官府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把你们留到现在！”
老头子的胡子哆嗦，握得发紫的拳头也跟着哆嗦，“你们这是要翻天吗？大当家的同意过这事吗？”
“您还真别说，我还真是想见见大当家的这号子英雄，改日……哪位好汉给我引荐引荐？”
那鲁大能耐刚要把强给举起来放响，听了梁布泉的话，又是乖乖地把手给放了下来，苦着张脸瞧着俩人，“爷爷们，咱就别跟门口着逗闷子了，上头的少爷可还跪着呢，这都啥时候了……”
“可不是咋的，我倒是能等啊……只是不知道大少爷的膝盖等不等得起。”
梁布泉贱兮兮地拍了拍大襟上的褶子，挑起眉头来看着周老太爷，“我这人胆小，有这些个人在这导能给老子壮壮胆气，他们要是走了……我再把什么咒语给念错了，念反了，念忘了……那可咋整？你说呢？我的周老太爷？”
老头子恨得是猛哼了一声，一撩前襟先行大步地进了酒店，随后那票子百姓瞧模样也要跟在梁布泉身后进去，可是后者却堵在门口朝着众人大声道：“各位兄弟……各位兄弟静一静！我知道你们好奇里头发生了啥事，但毕竟这事吧……牵扯到了周家，周家大公子，还有他们家福伯，这名门望族……这词儿咱用的不对，叫啥来着……”
在旁的王得贵立马小声在他边上耳语：“大户人家！”
“啊，对了！这大户人家多多少少都有些见不得人的家事，你们明白吧？有些时候呢，知道的太多，对咱们没啥好处……”
他说着话，又冲着众人眨了眨眼睛，大有一副“你们懂我”的模样，“所以列为，您老要是好奇的话呢，就在下头等着，放心，这群好汉不能难为你们，都自家兄弟，动手伤了你们，那不是打了老子的脸吗？”
说完了这句，他还不忘瞧了鲁大能耐一眼，后者果然像是条驯熟了的狗一样，点头哈腰地一个劲称着是。
“所以啊……大家放心，你们的热情我收到了，为了回赠你们对小弟的厚爱……”
他又朝着屋里头那个赛凌霄的管事挑了挑眉毛，后者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了过来，“今儿个有这位先生出面保证，你们在座的所有弟兄们，每个人供你们一只烧鸡，一盅燕窝，一碟红烧鲤子，外加鲍鱼一盘，螃蟹五只！全都算在周家的账上！”
这拿别人的钱，别人的存粮卖人情，就是有股子说不出的痛快。瞧见下头近百号子人，赛凌霄的管事和周京洋的脸都绿了，一个说“爷，咱家可没那些个粮食啊，您这不是把我们往死里坑吗？”另一个也哭着道“爷，你当我们家是多大一个土财主呢，咱们一个来月的利润，全让您老给送出去了！”
“你们懂啥，不会花钱的人，还咋他娘的赚钱？没听说过吃穷的，全他娘的是懒穷的！”
梁布泉却是笑着挑了挑眉毛，又指着那伙子土匪接着道，“这路好汉的酒给老子供好咯，要多少你就给老子上多少，我但凡听见有一个人说在你们这吃的不痛快，喝的不痛快，别他娘的怪老子我翻脸不认人，走了！”
说得了话，他也一撩前襟大踏步地上了二楼。
这一手势头造的不错，至少在这广西府里，在这赛凌霄和紫轩阁的门前，他梁布泉是闯出了一点点名堂。
收买人心从来都是件长久的工作，今儿个对这群百姓，对那一票子土匪做的事，还只是个开始，想要站稳脚跟，他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说话间，这位大爷就已经是到了二楼的楼梯口，就见着那柄鹰嘴匕首还端端正正地立在地上，而跪在地上的周京海和福伯俩人的面相，早已是累的没了人色。
周京海倒是还好，不知是谁打哪找来了个垫子，给他放在了膝盖底下，可饶是如此，那周京海的脸色也已然是白纸一张，脸上的汗水就跟在大雨里头跑过一样。
梁布泉是大大咧咧地打旁边扯了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周京海的面前，笑道：“周大少爷……昨个，就是你要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