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梁布泉和杜老四说话的空档,贾镜已经把另一只手给伸进了跨兜里头,转瞬之间摊手出来,指缝中已经夹上了四枚银针。俩人虽说只在赵友忠的嘴里头听过祝由十三科的厉害,可还没人有那闲心思以自己的肉身来试探一下这门手艺的深浅。
现在眼瞅着贾镜已经祭起了银针,梁布泉哪里还敢怠慢?这手接过杜老四扔过来的鹰嘴匕首,抬鼻子找天上一闻,奔着暗处的一颗松树就窜过去了,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贾镜的四枚银针也是相继出手,纵使梁布泉窜得再快,也只是看看避过了一根银针的锋芒,三个大老爷们,腰上腿上屁股上全都同时给钉上了一根针。
要知道,树是死的,人是活的。贾镜这头拿针当暗器扔着玩,梁布泉他们几个也不是傻子,再怎么着也知道躲。
只听见贾镜咬着后槽牙恨声道:“该死,射歪了!”提着手里的家伙,就还要上来拼命,而梁布泉也在同时奔到了那颗大松树的旁边,轮圆了手里的鹰嘴匕首,跨步一脚就迈了过去,狠叨叨地也在哪嘀咕了一句:“你给老子,死……唉呀妈呀?”
前头他这一脚迈出去,刚好就踩着了地上的套索,这禁制一经启动,他整个人“忽悠”一下子就叫一根麻绳给拎了起来。按说就这么粗糙的一处陷阱,梁布泉是不可能认不出来,怪只怪他本以为自己这一击得手就能要了藏在树洞子里头的黄皮子的命,心里只想着给贾镜破煞了,也没留意自己脚下的深浅。直到这时候,钉在他屁股上的那根银针才算是奇效,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顺着他的后腰蔓延到了全身,那感觉就像是成千上万只蚂蚁在上面又爬又咬一样的难受。
这梁布泉半条腿被绳子扯着,整个人是倒吊在天上,想要伸手挠挠后背都够不着,只能拼了牛劲把屁股上的那根银针给拔了下来,扯着嗓子在林子里头骂娘:“我日你个亲娘四舅姥姥,他/妈/的谁呀,下套子坑你爷爷!哎我这腰……哎呀……谁他娘的帮帮忙,给我放下来啊!”
贾镜这边是论着手里的铁尺,接着跟杜老四和马士图拼命,那杜老四是一边跑一边哭:“大兄弟,咱这是不是又中了通书的埋伏了……娘了个炮仗的……老子今儿个看来是活不成了……”
“嘿嘿……实在不行……我……哈哈……我抽口烟试试?”
杜老四在旁哭得是痛彻心扉,马士图倒是老脸通红地一个劲地憋着笑,“哥呀……哇哈哈哈哈……你哭啥……噗嗤……梁兄弟嘿嘿……梁兄弟……啊哈哈哈哈……”
“你他娘的笑啥呢?你是不是笑话老子呢?”
杜老四擦了把眼泪,照着马士图的后脑勺就给了一巴掌,“老子他娘的让你笑!你当老子想哭啊,你他娘的笑!”
贾镜拎着铁尺在后面追:“别跑!敢动你爷爷是不是……你们给爷爷等着……爷爷……爷爷我再给你们扎两针!”
马士图捂着后脑勺上气不接下气地喘:“哥呀,我……噗嗤……我也不想笑啊……可是我……嘿嘿……我憋不住啊!”
梁布泉给吊着个腿有气无力地挂在大树上喊救命,他离着那颗大松树只有不到两尺的距离,实际上若是他的准头足够,腕力惊人的话,把那匕首扔出去,一抬手没准就能要了那只黄皮子的命。只可惜他现在对自己的力道倒是自信,可是身上实在是太痒,从大腿再到胳膊,那感觉就像是过了电一样地难受。这么叫人给大头朝下地吊着,恐怕用不上半天他就得被活生生地控死,杜老四和马士图那俩家伙恐怕还赶不上他呢,哭久了笑多了也耗体力,他们要是先跑累了,恐怕转头就得成了贾镜的尺下亡魂。
正待此时,金鸡破晓,日出东方。正片老林子里头毫无征兆地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叮铃铃”地这么一响,方才还五马长枪的贾镜浑身猛地一哆嗦,整个人就像块木板子一样当即就定住了,但听得林子深处有个老汉高声叫骂道:“好你个畜生!我他娘的找了你一晚上,来这祸害人了?”
离着梁布泉不足两尺的大树洞里头跟着响起“吱”的一声长鸣,一只几尺长的大黄皮子怪叫了一声,就奔着老汉的声音跑开了,再看贾镜那头,整个人轰隆一声是应声倒地。
杜老四和马士图如蒙大赦一般地软在地上,那杜老四还在上气不接下气地干嚎:“哎呀我的个亲娘啊……我不想哭了……可他娘的累死我了……谁他娘的帮帮忙啊……我把这辈子的眼泪都他娘的哭没了……”
几个人都是不约而同地望着那个声音的方向,过了足有半晌,密林深处才总算走出了个腰挎猎枪,身带短刀的白胡子老汉,这老汉的左手边跟这条大黄狗,有脚边正屁颠屁颠地伴着那只白嘴黄皮子。他见着几个人倒是也没含糊,先是走到梁布泉跟前,拿手里的匕首给他松了绑,随后又慢悠悠地来到杜老四和马士图的旁边,抬手按住了他俩脖子上的大脉,冷声道:“按住咯,使劲揉揉……”
梁布泉可算是松开了手脚,在后背上痛痛快快地挠了一通,嘴上也不闲着:“老大爷,这陷阱是你弄的?”
老汉也没搭梁布泉的话茬,这会已经走到了贾镜的且近,伸出手指头先探了探这姑娘的鼻息,随后转头对着那只大黄皮子怒骂道:“看你干的好事!多亏这姑娘身板子硬实,要是把她给害死了,我看你还咋跟老子交代!”
说着话,老汉又拿靴子碰了碰摊在旁边的杜老四:“小子,我看你体格子不错,把这姑娘背起来,跟老子回家!”
杜老四倒是没有先前哭得那么凄惨了,一手按着脖子上的大穴,另一只手架起贾镜是刚要开口,就看见那老人早就先行一步朝着林子里头钻了进去,压根也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
这种情况下,还能怎么办呢?看这老头既然能够出手相救,也不像是个坏人,仨人互相交换了个颜色,也没犹豫,跟着老头就钻进了林子里头。
梁布泉轻手利脚,背上也没扛着人,自然走得要比另外两个快点,喘息之间已经追上了那个老汉,对着他略略地抱了个拳:“老英雄,晚辈梁布泉……”
“赵老瞎子的徒弟?”
那老汉眼睛都没抬一下,昂首挺胸地眼睛里头只有前头的路,“你姓梁?梁文生是你什么人?”
梁布泉的面色一苦,心想着这老头既然随口就能念叨出上一辈几个能人的名字,恐怕和他们金门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这要是撒了谎,万一被这老家伙给撞破了,面子里子都难看,只能硬着头皮如实回答:“对,赵友忠是我师父,梁文生……是我爹!”
“这倒是奇了!”
老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念念叨叨地嘀咕着,“梁文生那一身的本事不愿意往外露,手上的铁拐也没传下去,反倒是让自己的儿子跟了老赵头?这金门一脉也他娘的是惨,死走逃亡伤,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娘的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啥玩意四柱真仙啊,全他娘的扯淡,到头来给后人留下啥了?留下一窝烂摊子!”
梁布泉听得是云里雾里,顺着老汉的话接着道:“老英雄,您认识我们金门的人?”
老头子若有所失地点点头:“你师爷爷糊涂啊,当初收留了你爹他们几个孤儿,从小就告诉他们要忠君爱国,凡事以万岁爷味尊。咱不是说忠君爱国有错啊,作为一个爷们,一个华夏人,你爱国那是根本中的根本,可是那大清朝的皇上,值得你们这么豁出命吗?你师爷爷不是不懂得这里头的门路,那老家伙在先前是望字颗的门人,观山岚望星象,那是他的看家本领。他不是不知道大清的运势已经变成啥样了,偏要一心想着逆天改命!到最后咋的了?万岁爷的一纸圣谕,咔吧!”
老头子拿自己的大拇哥,照着脖子比划了那么一下,“丙辰之乱,这几个小娃娃受了皇命去鹿台山镇龙,结果呢?一个个是重伤而归,紧接着就让皇上找出各种理由给贬回了乡里。一个瘸了腿,一个瞎了眼睛,一个变成了哑巴,一个废了舌头。这帮小崽子委屈啊……到最后咋的了?这大清该没保住,还是没保住,反倒是给这几个小崽子惹了一身的麻烦官司。娃娃呀……你来这,是找二十八仙梁的吧?”
梁布泉连忙对着老汉作了一个大揖:“老英雄,您了事入神!我来这就是为了替我师父他们解了身上的二十八道仙煞……”
“二十八道仙煞?”
老头子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沉思了半晌,旋即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仙煞?哈哈……行吧,解仙煞!老头子的家马上到了,就在前头,跟着老头子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