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蛇胆长生树,前有青山后有路,地走亡魂蛟龙死,三柱清香引神顾;
三香引蛟龙渡,上有苍天下有土,树绽三茅花叶辞,一剪渔舟鄱阳湖。
宗三顶在镇当头,残阳映血三山路。
七月七,江风疾,七七求全进五溪,古来开山把头引,今遭下湖高歌毕。
待有蛟龙翻生日,镜面是晴,背面是雨。
梁布泉跟马士图,基本上未费吹灰之力,就在周宅里头找到了装着巴蛇胆的那个小匣。七柺八绕地出了县城,赶巧就碰上了一个眼睛半瞎的老太太。
这老太太说,前头不过个把时辰,她刚刚收了个老头子的一笔钱财。那老头子叫她在这县门口等着两个年轻人,俩人都是男的,身上烟味最重的一伙就是。又给她叨念了一通顺口溜,叫她把这段顺口溜是原原本本地背给俩人听。
俩人将这口诀听完,相互一合计,这显然是和鄱阳湖上头的大阵相关,那留下顺口溜的人是谁,基本上不言而喻。
梁文生这个瘸老头,莫非是一直都在跟着自己的傻儿子?
他这是监视,还是在护他周全?
老太太也是个实在人,反反复复地跟着俩人确认了好几遍,认定了梁布泉已经把口诀给记得滚瓜烂熟了以后,才晃晃悠悠地离开这:“现在的钱不好挣啊,小崽子记不住,那老太太就得让那个瘸子给弄死。老太太苦了半辈子,他也不打听打听,咱啥时候答应别人的事没做到过?还说要不然就要咱的命……老太太怕死吗?怕死就不该招惹宗三老爷了……”
梁布泉听着老太太念念叨叨,赶紧窜到了老太太身边,一把拎住了她的袖子:“大娘,教你口诀的真是个瘸子?”
老太太让他给吓得一哆嗦,翻翻着白眼珠子回头就问:“是个瘸子,听那动静底气倒是挺足,你要干啥?”
“不干啥……我现在也在找那个人……”
他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猜心不如直接问来得痛快。
赵友忠也好,梁文生也罢,这几个老家伙似乎都在心里头憋着个什么了不得的玩意。他们这一步步地把我给引到二十八道仙梁上头,究竟为的是啥,他们到底实在跟老子憋着什么坏。不论如何,梁布泉都太像把这里头的前因后果找个明白人问清楚了。
也许是看见这老太太实在让他给扯弄得够呛,梁布泉这头也稍稍地松了松捏着她的爪子,让自己的声音尽量轻柔道,“大娘,我没别的意思,这人是我亲爹……你知道他往哪走了吗?”
老太太苦笑了一声,腾出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灰白的眼珠子:“爷们,老太太我是个瞎子……我哪能见着真人啊?不过听那动静,他好像是拄着根拐杖,那拐杖好像还挺沉的……砸在地上叮咣直响。”
龙头铁拐!
梁布泉缓缓地撒开了捏着老太太的手,朝着四面八方又望了一通。
俩人在殷家地牢里头呆了足有一个晚上,现在是阳光明媚清风正好,来来往往的行人川流不息,街市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在这个地方找人,和大海捞针又有什么区别?
等他再回过神来想要关照这个老太太的时候,那老太太早就隐遁在往来的人流当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马士图从旁边侧进来一个脑袋,神秘兮兮地低声道:“这老太太……你认识不?”
梁布泉摇了摇头。
“我也不认识……”
后者略带思忖状地捏了捏自己的下巴,“你觉着……他是通书的人吗?”
梁布泉:“也许是,也许不是……”
“这不废话吗!”
马士图接着道,“如果他是通书的人,那刚才哼唧出的那段顺口溜……咱是信得还是信不得?他们这是想要干啥?让咱们一个接着一个地下湖喂鱼去?万一这伙人憋着坏,那咱们死都他娘的不知道咋死的,别忘了,他们可是通书啊……”
“你不也是通书吗?”
梁布泉朝着马士图戏谑地挑了挑眉,“如果上头的人真想对咱们动手,你觉着咱们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昨晚在殷家地牢里头的时候,老瘸子点了三下拐,就能镇住这一票虫子,他不趁着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咱们弄死,偏要等咱走出地牢的时候,才要下手,给自己惹这些个罗乱事?”
“话是这么说……”
马士图皱着眉毛挠了挠头,“就是吧……他给的那句顺口溜是他娘的干嘛的?我在通书里头混了这么长时间,咋从来都没听过呢?”
梁布泉研究都不瞥他一下,缓缓地道出了三个字:“入阵歌。”
传闻当年北齐兰陵王一张鬼面,引入阵曲大破邙山和白狼城。世人皆把入阵曲给当成了行军作战时,鼓舞士气的战歌,却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华夏先民,自古以来便对阴阳消长,天灵地气有着无穷无尽的向往与追求。古时候的行军打仗,一方面要考虑到辎重粮饷的调遣,以及三军将士的列队统筹,何时出兵,以什么样的形式出兵,先攻克何处,再兵指何方,一部分原因,的确是考虑到瞬息万变的战场情况,而另一方面则也要对应到缥缈不定的阴阳排阵方面。
奇门遁甲中内涵八门,天上地下确立八方。从有些史书上不难发现一些奇诡的地方,明明我军与敌营近在咫尺,为什么又要兜着圈子先去攻克别的城池,在回过头来占领方才横在嘴边上的这块肥肉。
其实说白了何谓“阵”,左阜右车,这是山坡上架满战车之意。一静一动这才是阵法的本源,不考虑用阵之术而茫然出兵,又和街头巷尾的流氓械斗有什么区别?
纵横千年华夏,最出名的阵法,也无非是诸葛卧龙先生的八阵图。这算是把阴阳五行和排兵布阵给彻底结合到了一块的神人。而比诸葛亮在早些的高长恭兰陵王,其实也是应用此道的一位行家。
奇诡阵法不单可以在战局之中,让战争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再厉害一些的奇门诡阵,甚至可以策动阴阳失衡,而使人达到迷惑心智,自乱阵脚的作用。而这入阵歌,则正是斩破诡阵的一把利剑。
以擂鼓与琴瑟和鸣,万千将士高歌铺路,再奇诡的阵法,也将被这歌声喝得溃不成军。
此番横在鄱阳湖上方的三茅花树阵,恐怕正是咱先头所讲的“诡阵”一门。驿马坡上的白瘴也好,还是叉子岭上的移动森林也罢,恐怕也正是这三茅花树阵发威,所呈现出来的某种诡谲的幻象。
可既然梁文生深谙着破阵良方,为什么他自己不愿意出手,而把这烂摊子甩手推到一个初出茅庐,处处受人迷惑的毛头小子身上呢?
等俩人走到鄱阳湖的码头且近时,恰好有个干瘦佝偻老汉在那等着。码头两侧摆着两尊铜碗,见着梁布泉俩人到了,干瘦老头立马扔下了手里的船撸,晃晃悠悠地走到了他们且近,摊出一只手,用沙哑的声音中气十足道:“东西呢?”
马士图一步抢到了梁布泉前头,梗着脖子厉声道:“你谁啊?你要啥东西?”
“要你们匣子里的东西!”
老头子嘿嘿一笑,“咱受人吩咐,在这等你们一宿了!东西不给我也成,你自己照着图里的指示放在碗里,教你的歌诀记住了吧?”
梁布泉一皱眉:“图?什么图?”
“跟老头子装傻没用,老头子就是个拉脚的船夫……”
老头子叉着腰,一脸的戏谑嘲弄,“把事都给你安排成这样了,那位爷也真是挺够意思的了。按咱的意思呢,您老赶紧麻溜干你该干的事就得了。我好赶紧带你进湖,你呢,也好快点把这地方的东西给抬出来。你好做,我也好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梁布泉自然也没什么再好隐瞒的了。
巴蛇胆叫他一把就给扔到了左边的铜碗里,右边的铜碗空空,他也照着地牢里壁画的样子,跪在了两个铜碗的正当间:“树杈子我没取回来。”
“那都没事……你不是喝过树汁了吗?”
老头子抱着膀子嘿嘿笑道,“背歌诀吧,老头子我好带着你们进阵。”
梁布泉是触电般地把脑袋朝着老头一扭:“我喝过智多罗树汁的事,你们都知道?”
“我们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老头子显然没有继续搭茬的意思,又朝着梁布泉扬了扬下巴,“快点做事吧,你轻松,我也轻松!”
三柱清香长燃,这梁布泉跪在鄱阳湖岸边缓缓地就背上了方才学过的那段口诀。说来也怪,岸边的行人来来往往,这么大个稀奇事,却偏偏是没人在梁布泉的身旁驻足,仿佛是梁布泉这一伙,一下子变成了个隐形人。
一语歌诀念罢,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霎时间是乌云漫卷,电闪雷鸣。
原本平静安详的鄱阳湖,此番恍若变成了一头凶恶的野兽,浪大滔天妖风阵阵,吹得那一叶扁舟在大浪之中摇曳不定,仿佛时时刻刻都要倾覆一般。
老汉似乎全然不在意眼前发生的一切,纵身跳进了扁舟里头,对着二人高声道:“上船,老子带你会一会那宗三老爷!”
梁布泉和马士图俩人此番也是叫着老头的豪气影响,相视一眼尽数会心一笑:“成,上船,下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