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那苍蝇脑袋的人,端了一盘饺子进了屋,房里的人表现得要比梁布泉想象当中的更加亲切热络,那李二懒先是屁颠屁颠地到了苍蝇人旁边,一口一个长老村官,喊得比见着了亲爹还要甜腻得多,王奕和贾镜二人是前后脚拥着苍蝇人坐到了梁布泉的床头,前者那只苍蝇人也不管他梁布泉是喜不喜欢这种看上去过分自来熟的举动,当真就按照几个人客客气气地说法,撂下盘子,踏踏实实地拉起了梁布泉的手,和他攀谈起了家常。
这梁布泉看着那晶莹当中透着翠绿的饺子,就打心眼里觉着恶心,他下意识地想要把手给抽出来,可怎奈何那苍蝇脑袋的一双大手就跟个老虎钳子一样死死地捏着他的虎口掌心,让他是无论怎样都动弹不得。
见那梁布泉挣扎得狠,苍蝇脑袋的嘴角一下子就咧到了耳朵根后头,细声细气地幽幽道:“梁老弟,身体养得咋样了?”
现在想跑,那是指定没出可跑了。既然逃不开,到莫不如走一步算一步,看看这怪物脑袋葫芦里头买的是什么药。梁布泉心下这么想着,当即也放弃了抵抗,瞧着苍蝇脑袋的那一对血红色的大眼珠子,也学着他的模样微微地勾起了嘴角:“托您的福,咱还死不了。”
这话说完,在旁站着的李二懒倒是先不乐意了:“哎呀,我说梁爷,你这话是啥意思?长老可是咱们的救命恩人啊,你说话这语气,咋还夹枪带棒的!”
梁布泉倒是面不改色地哼唧道:“你第一天认识我?我这人说话就这样。”
苍蝇脑袋也跟在后头溜缝:“梁兄弟说得对,咱都是老相识了,对方的脾气秉性,大家伙都心知肚明。”
梁布泉接过话茬子冷哼了一声:“爷们这话说得对也不对,咱们可不是老相识,咱们应当算是……旧相识吧!”
苍蝇脑袋倒也不反驳:“没毛病,旧相识,咱们的确是旧相识!”
俩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皮笑肉不笑地客客气气握着手,在旁站着的那群人也瞧着俩人皮笑肉不笑地跟那干咧嘴,许是俩人终于笑累了,那苍蝇脑袋这才恋恋不舍地撒开了梁布泉的手,从那床头又把盘饺子给端了过来:“爷们还没吃饭呢吧,吃点饺子?”
梁布泉冷哼了一声,似笑非笑道:“芹菜馅的?”
“那是自然,您是吃过咱家饺子的。”
说话间,苍蝇脑袋就拿两只手指头捏起来了那么一个,颤颤巍巍地送到了梁布泉的嘴边,“咱们蛄窑村,只包芹菜馅的饺子,也最爱吃芹菜馅的饺子。”
“爷们,咱是旧相识,是过过命的交情,您老应该知道我这人吃东西的毛病大。”
梁布泉是一边笑着,一边拨开了苍蝇脑袋的手,“我这人平素最讨厌吃饺子,尤其是芹菜馅的饺子,我他娘的一闻见这味,都忍不住想吐。”
这会儿贾镜又是看得不乐意了:“姓梁的,你跟我们装犊子也就算了,现在在长老面前,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睡了这么长时间,你是一口饭都没吃。长老好心好意给你煮了饺子,你干嘛要说着话,你……”
不等贾镜说完了话,梁布泉是用力地抻了个懒腰:“哎呀你说的也是,我在床上倒了这么长时间,咋他娘的越睡越累呢?今儿个好容易见了咱的救命恩人,我可实在太想跟咱的恩人好好聊聊这岭子上头的事了,你们几个要是方便的话……”
他说着话,就朝着门外使了个眼色,苍蝇脑袋紧接着就会意地点了点头:“列为,想必梁兄弟近日憋了不少话想跟我单独聊聊,如果可以的话,你们几位可否……”
“长老啊,您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兄弟脑子不太好使……”
李二懒苦这张脸,看了看梁布泉,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要是把您一个人给留在屋里头,万一他老人家哪根筋没搭对再……”
“可不是吗,方才他就差点把我们家崽子给一下子掐死!”
贾镜听了这话也跟过来凑热闹,她二话不说,是一把就撸开了王奕的袖子,那上头果真是两道清晰地巴掌捏痕,“您瞧瞧,这姓梁的经了钱恩义的那么一遭,兴许是受了啥刺激了。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可万一咱们梁子一下子又犯了癫病,我们担心您的身子骨……”
苍蝇脑袋听闻立马是哈哈大笑,这边拍着贾镜的肩膀,那头拦着李二懒的脖颈子爽朗的笑声顶得梁布泉的耳膜生疼:“放心放心,我心里头有数。我知道梁兄弟的毛病究竟是因何而起,兴许让咱们两个聊一聊,我不单能把梁兄弟这块心病给解开,还能让他改头换面,变成个正常人也说不定呢!你们放心,大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村里头逛一逛,要不了几时我和梁兄弟就能把话说完,到时候咱们再去找各位!”
他对着两个大的说完了话,还不忘一脸慈祥地刮了刮王奕的鼻子:“小家伙,你爹捏得你疼不疼啊?”
王奕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扎了两下,随后用力地摇了摇头:“不疼,我都好了。我知道我爹爹生了病,我也盼着爹爹能快点好起来!”
“这不就对了?”
话罢,这苍蝇脑袋大手一挥,就已经将几人给请出了屋子,“你们先去村里头逛一逛,咱们今儿个吃饺子,想想你们还要弄点啥样的东西下酒,给老头子我也一并买来吧。我今儿个在家带着没啥事,正好来你们这凑凑热闹!”
门外头的两个大人才刚要推辞,这边一听说苍蝇脑袋要留下来吃饭,立马也换了语气,梁布泉就这么躺在床上侧耳听着无厘头的动静,直等着门外头的声音越来越小终是听不到了,这才缓缓地从床上爬起来,直起了身子,定定地瞧着苍蝇脑袋的后背。
“说起来,还是你们有能耐啊。”
他缓缓地支起了一条腿,把胳膊搭到了膝盖上头,两根手指头捏着鹰嘴匕首的刀柄,笑意盈盈地接着道,“说吧,我咋能从这里头走出去?”
苍蝇脑袋定定地回头,那语气里俨然已经没了先前的那份从容和温和:“走出去,往哪走,到哪去?”
“明人不说暗话,你跟老子玩过一手幻象造梦了,老子我也知道你们的手段。”
那鹰嘴匕首的刀刃在床梆子上头刮得是铮铮作响,梁布泉也没有抬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刀刃,语气幽幽,“套了一个梦境,又套了另外一个梦。你们还能不能有点新的花样,这是想把老子永生永世地困在蛄窑村里头?”
苍蝇脑袋撇了撇嘴:“你这家伙可真无趣,还是从前的那个梁布泉更好玩。”
“从前的?”
梁布泉挑了下眉毛,“你这话我没听明白,啥叫从前的我?你说的是把虫母给吃进肚子以后,跟那怪物同归于尽的那个我?”
“从前……嗯……是我说的不准了,我说的从前,是在你回来以前。”
苍蝇脑袋幽幽道,似乎是陷入了某个梦境般的回忆当中,“在你还没回来的时候,在你戕杀了我们主母之前的那个梁布泉。”
梁布泉听得迷糊,干脆冲着他摆了摆手:“得,甭跟我这绕弯子,我也听不懂你个苍蝇的嘴里头能蹦出什么好屁来。还是那句话,你是自己把这幻象给我解开,还是老子自己破了你们的局?话说回来,你们这虫子……还真他娘的是咋都打不死的蟑螂,老子杀了你们主母一回,不是已经给你们全都一锅端了吗?这他娘的蛄窑村竟然还能在这地方立着!”
“我们的确是死了,蛄窑村也的确是消失过。”
苍蝇脑袋搔了搔那个看上去可以勉强被称之为鼻子的脸上的隆起物,“不过这一切还得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弄死了自己进了仙台,又在已经死掉的历史线上,填上了那浓墨重彩的一笔,我们也不至于又他娘的重新再活一遍。”
沾上了跟因果有关的东西,果然没他娘的好事!原来这蛄窑村死而复生,是自己造的孽。
时下这梁布泉心里头虽然已经把这前因后果给捋出来了个七七八八,但依旧是不动声色地捏着那柄匕首,全然没有一丝一毫知错悔罪的模样,跟群怪物恶人讲什么道理,他娘的老子生下来就不是个讲道理的人:“跟我说那些个没用,我现在还是那句话,你是自己撤了这幻象,还是让老子再他娘的杀你们一遍,自己从幻象里头走出去!”
那苍蝇脑袋一副对牛弹琴的模样,分外疲惫地叹了口气:“我说了这么多,合着你是压根也没听懂啊!没有幻象明白吗,这他娘的就是现实,你改了前面的因,这就是你现在的果!”
似乎是真的担心梁布泉会用那柄鹰嘴匕首做些什么,那苍蝇脑袋紧接着又道:“还有,咱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不然我也不会蹦出来救你。他钱恩义头了我们的母亲,现在你肚子里头的那位少爷,是我们村里的最后一根独苗了!别说你想要把那钱恩义给千刀万剐,我们蛄窑村有一个算一个,都他娘的想把那姓钱的做成人茧,拿他来养虫子!爷们,今儿个咱们把话说开了,我们蛄窑村打今儿起,跟你算是一码子人了,要是有那出卖弟兄的心思,我们蛄窑村上上下下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