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字诀向来不只是设陷阱布阵那么简单,这里头的阵法阵眼,讲求的是六丁六甲阴阳五行,上启星斗之术,下合地脉之像,所谓的“阵法”一词还有个表里之分,所谓的表,就是“阵之像”,梁布泉跟着赵老瞎子学了这许久的时间,什么叫魁星踢斗阵,哪个叫五鬼搬山诀,阵台设成圆的还是方的,阵眼上安置的镇物应该是活的还是死的,这些个玩意,其实都只是阵法脉络当中的一副皮囊。
而闻字诀的瓤子则在于“精魄”二字,也就是所谓的“阵之魂”。咱这里头所谓的精魄,可跟那些个山狐柳鬼不一样,按照老猎户的话来说,一个合格的阵术师,不应当只懂得就地取材布置阵眼。小道者阵地,大道者阵天,无道者自作阵眼,这话的意思,恐怕就和张无忌在武当派决战玄冥二老时学习太极拳差不多,记住肢体动作,阵法结构那只能算是入门,将其融会贯通,最终练得万法自然,这才算是把本事学到了家。这里面所说的“自作阵眼”,说得则是以肉身或者手上的家伙物什作为媒介,将阵法精髓时时刻刻控制在自己半尺见方的范围当中,依照着不同情况所需,只需要更改手中物什的姿态,便能时时刻刻地更改阵法形态,以此彻底改变人随阵走的被动局面。
梁布泉一开始也在心里头画魂,在他的印象里面,从来没见过赵友忠把自己的阵法给活用到这种程度,就连当初通书那群人前来闯窑,也没见着赵友忠使出这所谓的“无道者自作阵眼”的本事出来。按这老猎户的话来说,昔年的四炷香堂的确是金门千年难寻的好苗子,可如若当真是这样的话,那老瞎头宁愿被人打死,都不舍得施展这门本事的原因是啥?
难不成这门本事还有什么无法让人接受的副作用?
老猎户只是笑而不语,不置可否,不过在这之后还拍着胸脯和梁布泉打包票,让他放一万个心,这阵随人动的本事,是整个闻字诀的重中之重,不会给他带来任何糟糕的后果。
布阵被动,这是每个学了这个本事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的问题。可笑的是梁布泉一开始,还想着钻研一些奇技淫巧的手段,从而弥补后续布阵不及时遇险却无法有效反制的尴尬局面。哪成想老祖宗早就给后人规划好了解决的措施了,只是他梁布泉没参悟明白罢了。照着老猎户的话说,奇技淫巧属于是墨家门的本事,这些玩意倒是也能和闻字诀匹配得上,只不过要是在这一条道上蹚得远了,要不然就扔下了布阵的能耐,再不然就得舍下木工手艺,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没办法顾全得上两门完全不搭边的能耐,更没法让自己的两样能耐都做成是业内的领军人物。
至于贾镜的切字诀和马士图的问字诀,老猎户也是简单地对其指导了一二,可毕竟隔行如隔山,虽说这老头在先前也是他们金门的传人,可金门除了当家的话事人之外,其余旁支是没有资格学习翻阅别的典籍的。照着老猎户的话说,这些年轻人从自己师父那学来的,都只是金门四字诀里头的一些个皮毛,好比闻字诀的大阵要以自身为阵眼,以克服布阵被动,杀敌被动的局面一样,其他三个窍门也会用它们各自的方式来弥补自身所无法规避的缺点。或许等他们真的找到了自己本事的缺点所在,自然而然地就能找到提升本事的方法了吧。
杜老四一门心思地想要跟着老猎户学写个傍身的奇门术数,师父也叫了,脑瓜子也磕了,可老猎户偏偏还是没有心思教他。按老猎户的话说,这家伙五大三粗一身的恶相,寻常恶鬼精灵是根本不敢招惹他一丝一毫的,学了本事也没啥大用,更何况,老猎户是真的没啥可交的玩意了。可架不住杜老四的死缠烂打,老四说了,他要学这些个本事,为的不是防鬼,他杜老四不怕鬼,大不了就是拼死或者拼活的是。他学本事,是为了给齐映红报仇,那帮通书的人手上尽是些个歪门邪道的奇招,跟他们交过手了以后杜老四才发现,有的时候枪炮火器恐怕还不如一根篾条顶用。也是让这家伙是在缠得烦了,老猎户这才松了口,把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白嘴黄皮子送给了杜老四。
老头子跟他说,这黄皮子不同于别的牲口,这玩意带着三分人气,三分鬼气,还有三分仙气,眼下的这只嘴巴上头全是白毛,显然已经是得了道行的老黄皮子。他先前在山里头打兔子的时候,不经意碰上了这只黄皮子,一开始这一人一兽只是看了个对眼,谁也没有搭理谁的意思,可是半年下来他跟这个黄皮子几乎每天都能碰上一次面,也是觉得自己跟这黄皮子有缘,老猎户这才把它接到了家里,好酒好菜地供着它吃喝。如果有了这只黄皮子帮忙,甭说是碰上通书的那伙人了,就是通书那十二个把头出来起刺炸毛,他没准都有一战的把握。
当然了,这一切的假说都要基于一个大前提之上,就是这只黄皮子需要心甘情愿地跟着杜老四走。
这么一个咸鱼翻身的机会他杜老四怎么可能错过呢?还没等老猎户开口问问黄皮子的意见呢,这大爷咣叽一声就给黄皮子跪下了,脑袋瓜子在地上磕得山响:“黄爷爷您就跟着我吧,算老四……不对,就是老四求你,老四可求求您了黄爷爷!您放心,只要您肯跟着我,保护我,帮衬着我,有我杜老四的一口酒,肯定就有您的酒喝。老四就是挨饿了,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饿得眼珠子发青了,也不能让您挨着饿。要是真到了那天,您馋肉了,老四就拿自己的肉给您下酒,您馋酒了,老四就是出去要饭去也得把酒给您老打回来,让您解馋。黄爷爷,您就是我亲爹,我求您了,通书那帮王羔操/的害了我兄弟,杀了我媳妇,老四没本事啊,您要是能帮忙,您让我叫您祖宗都行啊!”
马士图在旁边看得是直嘬牙花子:“哥呀,你这又是爷爷又是爹的,后边还蹦出个祖宗来,你这是啥辈啊?”
杜老四眼皮子一翻翻:“滚!你他娘的明白啥,领会精神就得了!”
您还真别说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别看先前这伙人还跟黄皮子结了个不大不小的梁子,杜老四这又是爷爷又是亲爹的,还真把这黄皮子给忽悠住了,就看这黄皮子老神在在地立起了上半身,像模像样地背着手走到了杜老四且近,又伸出一只前爪来,上上下下地搓上了两根手指头。
杜老四再怎么糙,那也是个混过江湖的好汉,黄皮子这是啥意思他可再明白不过了,赶紧屁颠屁颠地把腰上的羊皮囊子给结了下来,启开囊子上的瓶塞,一股子酒香立刻就散了满满一屋子。黄皮子一闻到酒味,眼珠子立刻就冒起了绿光,一把抢过羊皮囊子三口两口就给里头的酒喝了个底掉,随后扔开手里的酒囊子,又朝着杜老四勾了勾手指头。
杜老四也不知道是啥意思,下意识地把手就递了过去,说是迟那时快,这黄皮子冲着杜老四的手腕子“亢吃”就是一口!
“我日他个祖宗!”
杜老四的手腕子吃痛,妈呀一声惨叫就给手抽了回去,期间还不忘骂骂咧咧地叫屈,“好你个黄皮子啊,你……你他娘的是翻脸不认人啊,亏老子还又是爹又是爷地求着你,好酒给足,好话说尽,你他娘的还咬我……我他娘了个炮仗的,我……”
老猎户朝着他抬了抬眉毛:“你?你想咋的?”
杜老四也知道老猎户的手段,让前者这么一瞪,气焰立马就矮了半截:“我咋也不咋的,我他娘的委屈!”
“你委屈?挺大个老爷们的,还挨不了畜生咬一口了?”
老猎户干干巴巴地笑了两声,“这黄皮子咬你,是令你的情了!它们老黄家有规矩,黄家一脉必保是恩怨分明,先前贾家那丫头杀了它们的崽子,按老黄家的规矩,那必保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你们跟这丫头既然是一伙的,所以按理说你们几个是一个都跑不了。可是这黄皮子受了你的恩,又领了你的情,杀了你也算坏了它们的规矩。所以刚才那一口,一来算是报了你们杀他崽子的仇,二来也算是报了你给他酒喝的恩。老黄家的崽子生性顽劣,而且桀骜不驯,他能喝你的一口酒,那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你他娘的有啥委屈的?”
“啥玩意?它咬了我……这是好事呗?”
杜老四心里藏不住事,一听说让人咬了是解怨化仇的意思,立马就有了笑模样,对着那黄皮子又是叮叮咣咣地磕上了头,“黄爷爷啊,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老四我脑瓜子不好使,刚才出言是多有得罪!您就当我是放了个屁,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啥时候您想吃肉了,您想喝酒了,您就跟我说!我肯定是负荆请罪,刀山火海!”
贾镜一咧嘴丫子:“那叫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就他娘的你话多,消停眯着得了!”
杜老四正在得意的当上,又朝着这姑娘翻了翻眼皮子,“我他娘的没文化,你就当着没文化的听!领会精神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