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案子不难,案情清晰,证据确凿。
难的是沐孟两家身份摆在那里,让袁方把握不住尺度。幸好南宫止提前和皇帝禀报,一块儿把人都召入临华殿。
孟家女和沐易安接触的事情瞒是瞒不住,孟时照一口推说沐易安纠缠孟芝,为了摆脱他,孟时照送孟芝离开王都,谁知沐易安为此嫉恨她,故持剑行凶。
袁方上呈案录,大概情况和孟时照所说的都能对上。
皇帝因此大怒,斥责平阳侯教子不严,当场褫夺侯爵封号,三代不准科考。
孟时照跪请皇帝看在女子名节重如天,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否则孟家女眷日后将无颜面对世人。
虽然孟学礼是否与帝丘案有牵连一事暂时还没有查清,但孟时照进退有度,容止可观,令皇帝生出几分好感,加上这件事错不在孟家,皇帝便应允了。
王且看着平阳侯被侍卫拖出去,默默投了个同情目光,这几日皇上正为了柳相失踪烦恼,结果前朝又不太平,谁让他这个时候撞上来,时也,命也。
法华寺东边小院,孟时照自讽道:“为了孟家名声,我竟也会撒谎。”
陆安然放开搭在她手腕的指尖,抬眸道:“肝气郁结,疏泄不利,药不用吃,让下人煮些天门冬粥养阴润燥,清肺生津。”
交代完,才接了孟时照之前的话,“说什么都改变不了沐易安故意杀人的事实。”
孟时照放下袖子道了感谢,叹道:“我于心不安,你口中所念那位叫禾禾的姑娘,她父亲被我们孟家连累了。”
“等她从京兆府回来,你再亲自同她说。”
“也好。”孟时照叮嘱:“你定要告知我。”
至于另一个本该出现的涉案人孟芝,孟时照面色寒峭道:“要不是顾及大体,我恨不得将她按在别人坟前磕头谢罪。”
孟芝惹出来的孽,无辜受害者成了禾禾父亲,各中因果,实是难料。
稍晚一些,陆安然准备离开的时候,孟时照面色潮红,突然发起热来,她身边没有体己人,只好帮着照应一二。
喝了药到半夜终于开始退热,陆安然让一个小丫鬟守着,才得以回旁边僧人另外准备的客房歇息。
陆安然刚吹燃火折子将蜡烛点上,外面传来细微动静,她朝着门口喊了一声:“无方?”
无方闪身进来,道:“小姐,是墨言。”
陆安然想起了,此前云起让观月带来一个消息,今晚应该是金虎手下和神秘人交易的日子,同时意味着金家兄妹和云起要行动了。
然而关键的时刻墨言忽然造访,她立马觉察出事情有变,“让他进来说话,怎么回事?”
往常墨言见了陆安然总要故意呛几句,也从不肯好好地称呼一声,他今天一进门老老实实地抱拳行礼:“陆姑娘,救一下世子。”
陆安然没拿稳,蜡烛倾斜,一滴蜡油烫在她的手背上,“讲清楚。”
“今晚的埋伏事关重大,世子亲自带我们前去,原本一切很顺利,谁知撤退的时候突然杀出一群人,领头的人是白虎大营褚青。”
墨言眼睛发狠,眼角却留有一抹余红,“本来我们都快抓住和金虎交易的幕后人是谁,这样一来,不止让人逃了,差点功亏一篑。”
陆安然蹙眉:“我们忽略了太子,他的手下让金家兄妹害死,一定是查到了点什么。”
“是的,皇帝早就有所察觉,否则不会来得那么快。”墨言语速很快的说道:“金家兄妹逃得及时,但世子为了拖延时间让观月把弓弩运走,因此受了伤。”
外伤不是重点,问题在于:“白虎营的人一路追击,已经将王都各城门封锁,若他们挨家挨户搜索,世子带伤的情形下很难掩藏。”
陆安然将握了半天的蜡烛平放到桌面上,垂头时头上阴影盖住面色,让人瞧不起她的神情。
“陆安然,你的伤药呢,快拿点给我一些,最好是马上见效让伤口瞬间愈合的。”墨言急道。
无方抬手打在他后脑勺,“闭嘴,安静。”
墨言眼前一黑,张嘴要辩驳什么,却对上陆安然浓黑幽远的眸子,听她用沉静的口吻说道:“把云起带过来。”
半夜,处于闹市偏居一隅的寺庙被连续不断的拍门声打破宁静。
守夜僧人小跑着去开门,一看外面火光如昼,一群身穿铠甲的武将杀气凛凛,连忙低头念佛号:“阿弥陀佛,施主深夜造访,不知为何事?”
胡子拉碴的男人横眉冷目,扯着粗嘎嗓子道:“犯人潜藏王都城内,我们正在搜查,小师傅你去给方丈通传一声,搜查完就走,绝不惊扰佛祖。”
当兵的人煞气重,手上都染过血,杀的人多了不免怕损阴德,其他人家不说,褚青的老娘很信因果轮回,家里暗中供着一座观音菩萨,褚青受老娘影响,也对佛寺颇敬畏。
方丈闻讯而来,到底得道高僧,看这阵仗也不慌不忙,“我寺中有百余名学子,以及其他留宿食客,夜已深,将军若要搜查,还请莫惊吓他们。”
学子那里好说,褚青派人挨个房间查看,在学子们一头雾水的时候收兵走人,只是到了东边这一块,一上来就被难住了。
褚青还没走近,就听到一道厉喝:“好大的狗胆,连我们王妃的院子也敢搜查!”
属下跟褚青咬耳朵:“这里院子最大房间最多,很容易藏人。”
褚青瞪他一眼,“老子不知道吗?”
问题是大宁朝有几个王爷?除去远在盛乐郡的异姓王,正儿八经就那么一个板上钉钉的正经王爷,也就是皇帝同胞兴王。
褚青倒是想起来,家里老母夸赞过王妃信佛,常常到法华寺清修。
“商量一下,我们看一眼就走。”褚青粗声粗气,但话音中不免透出一丝卑微。
王府下人冷哼:“吓到了我们王妃,你有几条命赔?”
这就没意思了,褚青不想得罪兴王,但叫王府奴才这么当面呵斥,激发起血性,暴躁道:“若耽误了抓贼人的功夫让他跑了,你敢不敢亲自去皇上面前请罪?”
这时,兴王从里面走出来,语调带着被打扰的不爽,“何事喧哗啊?”
褚青恨不得蹬那王府奴才一腿,口口声声称王妃怎么怎么,半句不提兴王也在,“王爷恕罪,末将奉旨捉拿夜贼,无意惊动王爷。”
“本王这里没什么贼子,散了吧。”兴王拉了拉外衣,摆摆手。
“这……”褚青看着是粗人,实际上心思细腻,眼看兴王面孔拉长起来,忙转口大喊道:“王爷说了没人,还不快走?”说着,冲兴王抱拳,“末将告辞。”
反正有个万一的话,追究起来有兴王打包票,和他褚青无关。
兴王无所谓他那点小心思,更不在意什么贼不贼,让下人锁好院子,带着一身秋寒钻进温暖的被窝里,还拍了拍翻身要醒的王妃,温声道:“没事,野猫闯院子了,睡吧。”
那边褚青刚吃了个闷棍,回头又遇上硬茬。
守着孟时照的小姑娘快被吓哭了,依旧咬着牙拦路不让进,“我们家小姐在睡觉,你们怎么能擅闯呢,我们家小姐名声怎么办?”
褚青抓了一把头发,“嗤,这都什么人啊?”拎着属下的衣领让他闪开,“小姑娘,我们抓贼也是为了你家小姐安全,如果他现在躲在你们院子里,你家小姐不是危险了?”
小姑娘毫不所动,“反正你们不能进。”
褚青在原地踱步转了一圈,出了个主意道:“和尚六根清净,我找个大师傅进去搜查一圈行不行?”
小姑娘考虑半晌,又招来孟府的侍卫耳语商量一番,勉强同意道:“只能在窗口看一眼,不许多看。”
“我他娘的!”褚青脚痒,终于忍不住踹了一脚院墙,“去去去,赶紧喊人过来。”
孟时照病得迷迷糊糊,窗户一开全是药味,慧心嘴里说着:“施主见谅。”只往里看了一眼,转头对褚青道:“将军,里面没有其他人,孟施主病体未愈,不宜见风。”
褚青倒不是为了这么一眼,若要藏人,柜子里床底下或者桌子后面都可以,他耸动鼻子,没有闻到风里血腥味,对着慧心点点头:“有劳大师了。”
走到隔壁,看里面其中一间房亮着灯,褚青指了指,“这里谁住着?”
慧心双手合十,双眼自然放低,道:“是一位姓陆的施主,乃隔壁孟施主朋友,为方便照顾生病的孟施主,才暂住在这里。”
“去看看。”褚青抬了抬下巴吩咐手下。
一队人刚踏进院子,里面先传出一声惊呼。
褚青精神一震,拨开下属们闯到头一个,想也不想就踹开大门。
开门瞬间,他看到寒光一闪,女子手中握着利刃刺向对面的人,顿时鲜血四溅。
褚青根本来不及阻止,等看清里面的情形,不禁愣住了。
长发滴水的女子裹着长袍背对众人赤脚站在地上,她的身体在控制不住的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她手上握着一把匕首。
匕首刃如秋霜,冒着森森寒气,‘滴答滴答’往下掉落的是浓稠的鲜血。
褚青移动目光,看到对面男子捂住伤口缓缓侧卧倒地。
空气里,全是血腥气和酒气。「孟家姐妹和沐易安不是主案,所以这边就一笔带过了
另,有朋友纠错,偷觑不是偷虚,前面的文章我回头找出来一一改过,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