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迷途之羊
江城底域,铁门大开的地牢里,四周是一片寂静的黑暗
白衣人静静地站在过道中央,些许月光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那戴着黑羊面具的头颅,落在地上呈现出诡异的光影,像是某种恶魔现世的图腾
此时他的心情非常好,好到他甚至想用小提琴拉一首他最喜欢的曲子来表达他的喜悦,但可惜的是这里并没有他爱好的小提琴,于是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突发的兴致,于是他手脚并用地舞动起来,动作轻微而简单,逐渐远离了那稀疏的月光,没入看不见的阴影中
他嘴角还在轻哼着曲子的音调,说实话他哼的很好听,不难看出他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可他奇怪的装束却为这一幕增添了许多诡异感
突然他停了下来,像是一曲终了,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更好玩的东西
对他而言,事情能按照计划按部就班的发展已经足够令人喜悦了,如果还有些意外之喜的话,那就更有趣了
白衣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挺直身躯,然后缓步向前走去
他走得很慢,但一直在走,那些特殊金属铸造的铁栅栏被他甩在身后,最后他停在了道路的尽头,那间正对着他的牢房
这里是地牢的最深处,没有丝毫光亮,连月光都不曾愿意施舍些许辉芒,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不被世人所承认的存在
白衣人站在铁门前,看向面前幽深的漆黑,突然开口问道,“孩子,你还好么?”
他的声音轻柔,在这可怖的黑暗之中,却像太阳一般温暖,照耀在独行的旅人身上
黑暗中一片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但白衣人依旧耐心地等待着,哪怕隔着那层黑羊面具,也能感受到他脸上亲切柔和的表情,像是教堂里指引迷途灵魂的神父
“托您的福,我还好”
终于还是有了回应,于是幽暗中出现两点微弱的光芒,那是一个人的眼眸,从说话的声音可以听出,这应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的声音很轻微,像是风中残存的烛火般一吹即灭,能让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脆弱不堪
“不,孩子”白衣人继续说道,“这是你自己的努力”
气氛重新回到了寂静,男人没有出声回答白衣人的话,也许是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是他已经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孩子,站起来,你还没有倒下,你还没有结束”白衣人对他说道,“你还有机会”
似是白衣人的话语起了作用,随后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靠在墙壁上的男人撑起支离破碎的身体站了起来
“很好,你做的很好”白衣人继续鼓励道,语气像是幼儿园里教育小孩的老师,小孩每回应一次他脸上的笑容便会多一分
“您来这是为了什么?”男人轻声问道
“当然是为了解救你们”白衣人语气中带着笑意,“你不是亲眼看到了么,我打开了地牢所有的铁门,放走了所有被联盟关押在这的苦命人,给了你们一个新的机会”
“那真的是,新的机会么?”男人的声音中带着些许迷茫
“当然,孩子,你应该相信我,在这世上,你最值得信任的人,就是我”白衣人继续说道,“你为什么不珍惜这个机会呢?”
黑暗中又是一阵沉默,片刻后男人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因为我觉得我不配选择这个机会”
“说什么傻话呢”白衣人依旧带着和蔼的笑意,“在这世上,每个人都是平等的,都有着的同样的机会”
这句话宛若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击溃了男人的心房,他怔怔地向前走着,却又支撑不住近乎油尽灯枯的身体,于是他双腿一软,跪在了白衣人身前
“我向您忏悔”
黑暗的地牢里,男人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他低着头,眼眸中是一片空洞,语气中带着几分自责,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这时月亮才终于舍得给他几分光芒,白衣人也趁机看清了他的模样
他确实是一个年轻的男子,但此时他的身体像是已经失去了活力,干涸的鲜血涂染着他的脸颊,身上散发着恶心的腐臭味,破烂的衣服上有着许多划开的创口,暴露出皮肤上的伤痕,伤口处还散发着可怖的暗红色的光泽,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人觉得反胃
“别怕,孩子”白衣人并不嫌弃他,反而脱下了右手戴着的白手套,伸出手轻轻抚在了男人的头顶,他的动作很轻柔,却给予了男人极大的宽慰
“我谨以主的名义,赦免你的罪行”
这好像是一句神奇的咒语,白衣人说完后,就有着神奇的力量从他的手进入到了男人的身体中
于是男人枯木一般的身体重新焕发了生机,他身上的血肉开始蠕动起来,伤口在慢慢地愈合,好像某种神奇的力量正在重塑他的一切,随着他的呼吸,重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能清晰地感知到血管中燥热的流动
男人抬起头,失神地望着白衣人,那副诡异的黑羊面具此时在他眼里是那么亲切,像是血浓于水的母亲在抚摸着他的头
他空洞的瞳孔缓缓有了聚焦,里面亮起了些许光泽,可很快又再次黯淡了下去,泪水从他的眼眶之中涌出,他好像看到了幻觉,眼前是一片肆虐的火海,有数不清的人在向他招手,他还听见有人在怨恨地喊着他的名字,伴随着恶毒的怒吼
他触发了灵视
“可是……可是我杀了人,很多人,以残忍的手段”男人颤抖着说道,“我点燃了一把火,把他们全烧死了”
“但他们都是罪人不是吗?”白衣人收回放在他头顶的手,缓声说道,“愚昧的正义并不会及时到来,你只是在做你应该做的,不是么?”
“真的吗?”男人疑惑了起来,整个人一下子楞在那里,似乎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然了,孩子”白衣人看向他笑着说道
“在这世上,有些人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他们有着异于常人的力量,却不被常人所理解,反而被驱逐,被憎恶,就像那些离群的黑羊一样”
“可无论是谁,心中都有着属于自己的理念,我们会因为理念相同而聚在一起,也会理念相背而兵戈相向,却从来没有想过求同存异”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罪,我们都放不下心中的成见,做不到真心地沟通”
“为什么会这样呢?”男人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啊”白衣人继续说道,“同一件事情在不同人看来会有不同的反应,或许你的理念出发点是正确的,但在别人看来却像是不能容忍的错误”
“就像照镜子一样,我们每个人都只能从镜子中看见自己。我们无法确定别人的好坏,但我们清楚自己的本性,在这个世上,能审判我们罪行的人,只有我们自己”
男人听到这,他的眼眸再度明亮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很多,似乎是从未被肯定过的人得到了肯定。他尝试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却觉得身体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即使伤口已然痊愈,但他连站起来都那么困难
“可我觉得,我已经不是我了”
男人迷茫地说道,回想起自己的所为所为,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明明他之前是如此的和善,他用热情影响着身边每一个人,得来的却是深深的背叛,所以他最后用这份热情烧死了那些背叛者
“孩子,你真的知道你是谁么?你还在欺骗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么?”白衣人说道
“你并不是弄丢了自己,相反,你是撕下了伪装,找到了真正的自己啊,你现在所迷茫的,就是你的本质”
黑暗的牢房中,白衣人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反复回荡,如同魔咒一般,不断冲刷着男人的脑海,强迫他接受新的规则
一扇新的大门就此打开,里面藏满了荒诞至极却又不容置疑的真理
“别停下孩子,你该做的事还没有做完,你只是找到了自己的路,但你还要把他走完不是么?相信路的尽头一定有你要的答案”
就像迷途的羔羊突然得到了指引,男人反复呢喃着白衣人的话,似乎重新获得了人生的动力,但紧接着他再次哭了起来
“我觉得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您说的那些事,我遇到了一些人,他们很强大,我根本打不过他们,所以我被关在了这里,我差一点就死了”
白衣人又伸出了手,男人瞬间紧张了起来,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白衣人并没有责骂他,反而是递给了他一支试管瓶,里面装着颜色鲜艳的奇怪液体,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微光,那光芒令他沉醉,他下意识地生出了渴求的情绪
“这不是你的错,孩子”白衣人说道,“你并不是在孤军奋战,主是不会抛弃你的,前方若有有强敌便赐予你利剑,你将以此斩开所有阻拦你的障碍,去勇敢地贯彻自己的道路吧”
月光彻底沉沦,黑暗中仿佛有恶魔在舞蹈,欢庆着又一个堕落灵魂的诞生
男人呆呆的看着那摆在眼前的试管瓶,随后眼中似乎看到了希望一般,他费力的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即使是这简单的动作他也觉得身体分外疼痛,他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但手指依旧在向前挪动,他并没有放弃
终于男人握住了试管瓶,就像握住了希望,这时白衣人的手却突然伸出,死死地握住了他的手
男人不知所措,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但白衣人的力量太过强大,像是一座沉重的山岳压着他,他无法脱离束缚,眼底隐隐生出恐惧的情绪
但白衣人只是平静地说道,“孩子,这世上并没有白来的蜕变,一切力量都是有代价的,但不需要害怕,这只是主对你的一点考验,你只需要付出一些微小的代价,就可以得到主的认可,你能做到吗?”
“我能做到!”白衣人的话音刚落,男人立刻急切地回答,像是怕对方会反悔一样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说仅仅是这样便可以满足我的愿望,那还有什么奢望的呢?就算是我的生命,我也可以付出”
男人继续说道,随后他不再迷茫,拧开盖子,仰头将瓶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男人喝完后又低下了头,这时药物已经深入他的体内,某种澎湃的力量充斥着他的身体,让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充满了力量,这是名为灵力的神奇之力,让他彻底获得了新生
男人缓缓站起身,过程中发出了山岳碰撞般的沉重声响,他抬头直视着白衣人,漆黑的瞳孔中燃起了明亮的火焰,如同死灰复燃
男人一挥手,顿时他的周遭凭空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在这黑暗中是那么明显,照亮了地牢,照亮了白衣人,也照亮了他手臂上暗红色的纹路
白衣人静静地看着他的变化,随后满意地笑了起来,像是老师在夸奖优秀的学生
“就是这样,你是天生的灵异者,那些人不懂你的痛楚,他们畏惧你的强大,如果正义无法给你一个答复,那么就由你来亲自执行,主会赦免你所犯的罪行,因为你已经献上了一切”
“从这里开始吧”白衣人郎声说道,“就在这里点燃火焰,庆祝你的新生”
男人没有说话,他大手一挥,顿时整座地牢都被凶猛的火焰所覆盖,像是身负烈火的恶鬼残忍地吞噬着眼前的所有
他沿着道路向外走去,那火焰也随着步伐在地上四处流淌,明亮的火光中,男人狰狞的身影是那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