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鸣响，铁甲崩裂

　　伴随着一声清晰的龙吟，赤金色的剑刃轰击而下，猩红色的甲胄应声绽放出了绚烂的光芒，顷刻间如同火树银花一般耀眼夺目，可那化作星屑飞落而下不全是火花，还有淋漓的鲜血

　　领域级的灵力，炼金武器的威能，两者在此刻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宛若天使降下的裁决神罚，轻易破开了浮士德表面甲胄的防御，再度划伤了他的胸口，斩出一道狰狞的血痕

　　浮士德吃痛喊出声来，他迅速挪动身形后撤，挥动链刀挡开洛临辰接下来的攻击，然后猛地伸出钢铁覆盖的左手抓向洛临辰脆弱的脖颈，像是想以绝对的力量将对方的喉咙捏断

　　可得到星灵增幅的洛临辰怎么可能让他得逞，他腿部发力，抬脚一击高抬，踢开了浮士德抓向他的手，顺势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划出一道满月，动作凌厉而流畅，恍若绝世的舞者在随风起舞

　　浮士德笨重的躯体向后微微上仰，与他完全相反的是，洛临辰如同蝴蝶般轻盈落地，接着压低身体再度横向旋转一圈，他挥动剑刃，借着巨大的惯性横斩向浮士德的腰间，似是要将其拦腰砍断

　　摘星·巨门

　　巨门星峰覆钟釜，钟釜之分有何故

　　二璇为地，名曰巨门

　　大道三千，各有所长，与陈悦凝的华丽而优雅的【赤霄】不同，洛临辰的【摘星】并没有太多花哨的动作，也没有什么艺术的美感，有的仅仅只是饱含杀意的绝命之击

　　有时候剑术被称之为艺术，可抛开那些冠冕堂皇的表面伪装，它的本质依旧是杀人之术，是为了杀戮而诞生

　　手中的赤霄剑刃发出了清脆的轰鸣声，洛临辰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仿佛也开始燃烧起来，暴怒的火焰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宛若握着屠刀的执法者，无需被任何规则束缚，只需尽情斩断阻碍在身前的一切

　　浮士德那覆盖在腰部的甲胄也崩碎开来，血迹侧流而下，在半空中画出一道鲜艳的红线，剧烈的痛苦从身体传递到大脑，这时他彻底明白了自己面对的到底是什么

　　是幽暗的深渊，是凶猛的恶龙，亦是那炽烈的太阳，哪怕仅仅只是直视它，都要付出双目被灼烧的代价

　　下一刻，沿着那裂开的伤口，洛临辰挥动赤霄刺进浮士德受伤的腹部，他继续发力，于是剑刃直接贯穿了整个腹部，剑尖突破而出，里面的骨骼和器官也无法幸免于难

　　赤霄光芒大盛，活灵的吞噬之力一瞬间充满了浮士德的体内，疯狂夺取着他的生机，就像某则知名的寓言故事一样，瘦小的吸血蝙蝠咬死了强壮的驴子，畅饮着美味的鲜血

　　红色的光点连续涌入赤霄的剑身，只是短短几息，如同电池耗尽一般，浮士德失去了支撑运转的动力，庞大的领域如潮水般褪去，猩红的甲胄也全部消散，露出了他破碎不堪的血肉之躯

　　洛临辰银光闪烁的眼瞳里满是冷漠，他猛地抽出赤霄，带起一线血迹，浮士德颤抖着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缓慢地向后褪去，最后倒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战局的变化瞬息万变，刚才还势均力敌的双人舞一下子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或许对于洛临辰而言，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浮士德，而是他自己

　　只要他能克服星灵带来的负担，那么在【时汐】的领域之内，他便是象征绝对皇权的君王，任何愚昧之人都必将为僭越之举偿还代价，无一例外

　　这就是独属于星辉的权威，在星辰尚未陨落的时代，人们皆以目睹他的光辉为荣，领略他的锋芒为幸

　　滚烫的鲜血慢慢的在地上流淌，勾勒出蜿蜒曲折的痕迹，四周的火焰仍在燃烧，路旁的灯光依旧明亮，空气中有着暗红的浅淡光点洒落而下，所有元素堆叠起来，好像描绘出了一副精美的画作

　　这副画作寓意着遁入长眠的死亡，以及……死而复苏的新生，一如那神话传说中的半朽古树，枝叶凋零枯萎，却又从根部绽放生机，如此轮回，生生不息

　　而在浮士德倒地的一瞬间，洛临辰也瘫坐在了地上，他手背上的星纹彻底黯淡无光，眼角旁的眼影悉数散去，迟缓的领域顷刻间崩塌开来，一切恢复如常，恍若大梦初醒

　　魔女给予的魔法到了时间，最后的灵力也已经用完，如同镜子翻转，名为星辉的伟大存在再度沉眠，取而代之的是名为洛临辰的普通少年

　　星灵的权能愈是强大，维持增幅状态就愈是困难，更何况连星纹都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所以洛临辰仅仅只是使用了【摘星】中最基础的两式，便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量

　　而全盛时期的星辉，能轻松自如地使用【摘星】的七式，刚才所展现的这些，还未到他曾经的三分之一

　　银色的眸子变为寻常的深色，洛临辰大口喘着粗气，他一只手抚在胸口，想要平息胸膛里面狂乱的心跳，刚才的战斗显然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若是再晚一点，恐怕被贯穿的就是他了

　　原先一直紧握的赤霄也滚落在地，失去了浑厚灵力的支撑，剑刃周身的光芒尽数消散，如果不是那若隐若现的寒芒，当真与普通的伞架无异

　　厮杀已经分出了胜负，充当了许久观众的陈悦凝跑到洛临辰的身旁，她蹲下身去，漆黑如墨的清丽眸子望向对方，此刻就算不用【洞察】，她也能明显看出洛临辰的状态已是强弩之末

　　晚风吹动了洛临辰额前略深的黑发，露出了男孩那张稚嫩未消的年轻面庞，陈悦凝伸出手，摇动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她出声问道，“洛临辰，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么？”

　　洛临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他只是有些累而已

　　木桶效应的原理说明了一切，如果把洛临辰比作汽车，虽然安装的能源很给力，但毕竟其他零件仍然老旧，如今的他显然无法像以前一样收放自如

　　洛临辰有些艰难地抬起头，目光有些混沌，他看向陈悦凝，嘴唇微张想要说些什么，可有所察觉的陈悦凝早已预判了他的话语

　　她先一步说道，“托你的福，林若依也没事，我们都得救了”

　　洛临辰闻言一愣，刚反应过来，又听见陈悦凝继续说道，“你还能走路么？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得快点离开”

　　洛临辰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手臂发力想要站起身来，陈悦凝见状伸手搀扶住他的胳膊，肢体相碰的瞬间，陈悦凝突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好像她扶住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裂开的玻璃

　　洛临辰轻咳两声，有了陈悦凝的帮助，站起来的过程还算轻松，他看向自己隐隐颤抖的右手，嘴角不自觉流露出一个苦笑

　　洛临辰深吸一口气，微冷的空气入肺，体内的力气恢复了些许，他缓缓开口说道，“走吧”

　　陈悦凝点了点头，她转过身，准备向着远处仍在昏迷的林若依走去，可她才刚刚迈出步伐，便听到了恶鬼的狞笑

　　“等一等，剧目还没散场呢”

　　随着这狞笑响起的，还有粘稠的诡异声响，像是森白的骨骼在幽深的沼泽里游动，举步维艰的泥泞中，数不清的蛆虫在那尸体的残骸之上蠕动啃食，仿佛将所有藏于阴暗处的罪恶都聚集于此

　　洛临辰和陈悦凝同时循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上一秒放松的身体立马紧绷，瞳孔也跟着微缩起来

　　再两人的视线中，那千疮百孔的身躯慢悠悠地立了起来，数不清的丝线从浮士德的体内延伸出来，如同缝补破洞衣物的针线一般，修复着他的伤口

　　这是恶鬼复生般的邪异仪式，猩红的光芒再度亮起，短短几息之内，鲜血回流，伤口愈合，直到最后一道裂缝也被丝线所修复，浮士德回到了最开始登台时的模样，仿佛时光倒流，一切从头来过

　　“两位，我还没退场呢，要是你们就这样不告而别，一走了之，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犹如实质的丝线缠绕在浮士德身侧，如同岸边的海草在随风摇曳，他的脸庞上又浮现出那标准的轻浮笑容，似乎先前被剑刃贯穿腹部的并不是他的本体，而是演出过程中虚假的替身

　　丝线继续晃动，牵引着浮士德缓缓张开双手，此时的他看起来像是个提线木偶，被那丝线随意操纵成各种诡异的模样

　　“我先前说过，在跨越了那道限制过后，星灵也会得到进化，以便使用者掌握更多的权能”

　　“作为一个优秀的戏子，自然要参演很多的剧目，这样的话，没有一副会自我修复的好身体，怎么能轻松应对各种复杂的情况呢？”

　　浮士德猩红的眸子直视着两人，勾起的嘴角中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语气也是闲聊般的轻松，没有丝毫紧迫感

　　现场的气氛再度剑拔弩张了起来，浮士德的话音刚落，陈悦凝便已经做出了动作，她弯腰捡起地上的赤霄，抬起挥动，然后向着对方疾冲而去

　　眨眼之间，黑色和红色的身影交错在了一起，冷冽的剑光一闪而过，赤霄毫无偏移的命中了浮士德，将那只握着链刀的手腕无情斩断

　　染血的手掌向下掉去，可还未落地出声，那连接的丝线突然收紧，像是抛出的鱼线被渔夫旋转收回，于是掉下的手掌又向上升起，在断开的伤口附近重新愈合

　　亲眼目睹这诡怪的一幕，陈悦凝的眸子不禁地睁大，惊诧的情绪遍布其中，连带着心底也生出一股恶寒，封冻住了她的呼吸

　　浮士德抬起右手，陈悦凝看见后连忙收回剑刃向后撤去，回到了洛临辰的身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观察对方

　　但与陈悦凝所想的不同，浮士德抬起右手并非是想反击，他只是晃动了下自己的手腕，像是小孩子在玩新奇的玩具

　　“感受到了吧？这便是神奇的星灵之力，这般伟大的权能，多么漂亮，多么美味，多么令人着迷啊”

　　浮士德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情满是陶醉，仿佛沉浸在某种醉生梦死的幻境里

　　漆黑的眼瞳注视着身缠红线的恶鬼，陈悦凝目光凝重，她握紧赤霄，借助手中的充实感缓解着内心的不安

　　陈悦凝在白夜学院主修的专业就是星灵学，而她的学业导师也是灵研部的著名教授代表着星灵学权威的爱茵薇尔，所以无论是星灵按照能力种类划分的系别，还是按照序列数字定义的位阶，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但即使是所学甚广的她，也从未了解过哪个星灵能做到这种地步，断裂的肢体，致死的伤口，只是在呼吸之间便可愈合如初，简直像是拥有不死之身一般

　　这种程度的力量，真的可以用星灵来解释么？反而更像是……传说中那些古老存在所专属的神迹

　　【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浮士德朗声念诵着，他缓缓睁开眼睛，嘴角的笑意也随之褪去，化作了清晰的冷意

　　“怎么样，两位，还要继续下去么？”

　　“一个失去了领域的权能，一个仅拥有灵瞳的力量，如果只是这种地步的话，那该如何让这场剧目，做到真正的完美谢幕呢？”

　　链刀尖端下沉，刀身寒光显露，浮士德慢慢地向前走去，惬意地像是漫步在一座漂亮的后花园里面，只要他轻轻伸出手，便能折下一朵鲜艳的玫瑰，享用那浓郁诱人的芬芳

　　丝毫不担心被玫瑰的尖刺所划伤，浮士德的动作很缓慢，给了两人充足的反应时间，可这就像是临刑前升起的铡刀，被绳索困住之人无可奈何，只能静静等待着那铡刀升到最高点

　　庞大的领域威压向这边逼近，陈悦凝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是深深的戒备，而洛临辰却是一动不动的待在原地，如同一座风化的雕塑

　　双方之间的距离越缩越短，当只剩下一半距离的时候，浮士德猛地举起了链刀，像是要伸手按下拉住铡刀的开关

　　可在刑罚即将落下的霎那间，浮士德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的语气平静而淡然，宛若山林间自然流淌的溪流，却带着令人无条件服从的奇异魔力

　　“属于你的剧本结束了，你可以退场了”

　　如同机器无法违抗深层程序的指令，浮士德闻言停下了动作，他发呆似地怔在原地，举起的链刀也随着落下的手臂垂了下来

　　“老板，这样就可以了么？刚才只是意外，他明明没有真正恢复星灵，我……”

　　脑海深处，一片漆黑无光的空间里，浮士德的想法还未表述完，那声音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思绪

　　“恢复星灵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以后会有其他人帮他的，我们只要确保他回到了正确的轨迹，就足够了”

　　“另外，我明明提前告诫过你不可轻敌，但你还是暴露了过多的权能，对戏子而言，向观众展露真实的自己，是绝对不应该犯的失误，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属下知错”浮士德连忙回应，接着他继续表述道，“可我们真的就这样离开么？既然已经开了个好头，要是再加把力度的话……”

　　“执行我的命令”

　　那声音的语气一瞬间变得威严沉重起来，如果刚才还只是流淌的溪流，那么现在便是汹涌的汪洋，裹挟的滔天的怒意席卷而来，让人退无可退

　　“你只需依照剧本就好，我不想解释原因，也不想同样的话说第二遍”

　　“是”

　　感受到对方隐隐浮现的怒意，浮士德只能收回所有不该有的念头，遵循指示行动

　　陈悦凝看着突然停下来的浮士德，不明所以。她眼瞳里紫光一闪，启用【洞察】观测着浮士德的状态，可就在她的视线即将深入的刹那，一股莫名的力量突然出现，将她的灵力挡了回去

　　眼睛传来轻微的刺痛感，陈悦凝还没搞清楚状况，浮士德继续动了起来，他将链刀收回腰间，接着习惯性地整理了一下衣服

　　“两位，很遗憾，这场剧目要到此结束了，虽然同台的时间并不多，但实话实说，和你们相处的时间很愉快”

　　“不过不用担心，结束也意味着开始，下一场剧目的帷幕也快要拉开，相信我们很快，就会有再见面的机会”

　　“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们能带给我更多的惊喜”

　　周遭燃起的火焰熄灭，聚焦的灯光黯淡，笼罩公园的庞大领域也随之散去，一切恢复了最开始熟悉的模样

　　浮士德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向着月光照不到的阴影处缓缓走去，直至彻底没入黑暗之中，像是黑色的鱼回到黑色的海洋

　　刚才还热烈非凡的街道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冷清的甚至有些可怕，仿若某场既定的剧目已然结束，幕布被拉上，演员们挨个离场，宏大的舞台回归了无人时的寂静

　　陈悦凝愣在原地，浮士德带给她的疑惑太多了，不知道对方为何而到来，也不知道为何而离去，目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匪夷所思，却又让人感到某种……奇怪的合理性

　　心中的疑惑更盛，陈悦凝很想要知晓问题的答案，却像是被一扇看不见的门所挡住，让她没有任何思绪

　　“走吧”

　　洛临辰缓缓开口说道，将先前的话再度重复了一遍

　　听到动静的陈悦凝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过去，男孩的面容隐藏在黑暗中，连带着那双深色的眸子也失去了踪影

　　她看不清洛临辰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对方语气里的疲惫，以及淡淡的……悲伤

　　“嗯”

　　陈悦凝点头回道

　　清冷的晚风吹过街道，带起轻微的声响，漆黑的夜空里，寥落的几颗星子悄然褪去，仅剩下露出半边身子的月亮，孤零零地挂在空中，恍若朦胧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