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拂风略过更无痕
周日的下午,绵软泛黄的云朵慢悠悠地漂浮在空中,明亮的阳光斜撒而下,晃眼的淡金色像是油画一般泼洒开来,照在路边高大的电线杆上,在地面落下一节长长的影子
女孩柔软细长的眼睫毛动了动,恍若蝴蝶扇动翅膀,赵可欣缓缓睁开双眼,刚睡醒的大脑里满是混沌,还残留着些许刚才做过的梦境
梦中她跟着小王子去到了许多好玩的位置,还在一天之内看了四十四场日落……更多的细节已经缺失,任她如何回想,也没有印象了
赵可欣慢慢地直起上身坐了起来,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
书店里的氛围安静而温暖,赵可欣轻轻揉了揉眼睛,将背后掉落的毯子拿到身前,她愣愣地看了看,片刻后才回过神来
赵可欣站起身,转头看向收银台的方向,小碎步跑了过去,思绪还未完全清醒的原因,她并未注意放轻脚步,小白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像是细雨打在屋檐的砖瓦上
“小姑奶奶,轻点,地板都要被你踩塌了”
听见赵可欣发出的动静,原本悠闲看着书的赵叔连忙抬起头来,看向她提醒道
“刚睡醒就这么能折腾,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店里要安静一些,不要吵到别人了”
赵叔不厌其烦地劝说道,好在现在店里的客人并不多,所以赵可欣的动作也没有影响到什么人,让他不由得松了口气,但语气里的劝诫并未松懈半分
赵可欣没理会赵叔的话语,只是怔怔地问道,“老爹,现在几点了?”
“五点刚过,怎么了?”赵叔伸手指了指一旁墙上挂着的时钟,对她说道
“啊,都五点了?”赵可欣不自觉地瞪大眼睛,嘴里发出一声惊呼,赵叔见状忍不住皱起眉来,轻声咳了两下以作示意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赵可欣赶忙伸手捂住嘴巴,有些心虚地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其他人注意到自己,她这才松开手,小声问道,“我怎么一下子睡到现在了?”
“你这丫头,还好意思说”赵叔不禁被赵可欣的话给气笑了,“谁让你昨天晚上睡觉不老实,躲在被窝里偷偷摸摸看书,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在外面玩了一早上,中午饭都没吃,回来之后一觉睡到现在,幸亏你醒了,要是再多睡会儿,恐怕就要被我锁在店里面过夜了”
赵叔显然说的是玩笑般的气话,赵可欣听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凑到赵叔身边讨好似地说道,“哪能呢,老爹,我知道您最好了,肯定舍不得的,嘻嘻”
“臭丫头,一天到晚也没个正行,真不知道随的谁”赵叔笑骂了一句,就像赵可欣说的那样,自己的女儿只有自己疼,肯定舍不得
“先前没吃午饭,现在饿不饿?要是饿了的话,我们今天早点关门,回家让你老妈给你做点好吃的”
“还是老爹最疼我”赵可欣说着俯下身抱了赵叔一下,笑嘻嘻地说道,“您这样一说,我确实是有点饿了”
“那我马上给你老妈打个电话,跟她说我们早点回去”赵叔伸手摸了摸赵可欣的头,接着说道,“你老妈也有一天多没见你了,估计也很想你,等会儿回去可要乖一点,别惹她生气”
“知道了,老爹”赵可欣嘴上非常漂亮的答应下来,赵叔也没多说什么,因为他知道说多了也没用。娘俩个在这方面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怕你前一秒苦口婆心说再多,后一秒立马就能给你忘了,连鱼都比不过
思绪及此,赵叔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将书本合上放在桌上,刚准备伸手去拿手机,赵可欣突然问道,“老爹,洛临辰呢,他走了么?”
赵叔闻言一滞,接着继续刚才的动作,开口回道,“现在还没到点,小洛肯定没走啊,他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什么事情都安排的规规矩矩,从不给人添乱”
“你什么时候能有小洛一半认真,我也能少操点心了”
“停停停,老爹,咱别说这个了,我刚睡醒,头还有点晕”赵可欣连忙起身远离赵叔,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语,又问道,“洛临辰在哪,一楼还是二楼?”
“小洛现在应该在一楼的书柜附近”赵叔想了想后说道,“怎么,你找他有什么事么?”
“老爹,你还记得么,洛临辰上周答应过我的”赵可欣说道,“他说好下次有空的话,要去咱们家里吃饭的,我看今天的天气还不错,要不就今天吧?”
这一句话好像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赵叔再度被赵可欣的话语给逗乐了,“丫头啊,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了,没想到你记得这么清楚”
“你对小洛,还真是上心啊”赵叔笑呵呵地说道
“哪有啊,老爹,您别瞎说”赵可欣俏脸微红,垂下目光看向自己的脚尖,小声说道,“都……都是老妈跟我说的,她不是老早就在嘀咕,想邀请洛临辰去家里面做客么”
“我昨天来这里之前,她还特意嘱咐过我,要我别忘了问洛临辰有没有空,不然我才懒得搭理他呢”
赵可欣说完轻哼了两声,却又抬起头来,目光望向书柜附近的位置
“你这丫头,跟你妈一样,性子一点都不坦率”赵叔看着赵可欣笑了笑,在心底默默感慨了一句。正如孩子她妈关心自己的时候总是爱拿赵可欣当借口,赵可欣关心洛临辰的时候,也总是爱拿她妈当借口
赵叔拿起手机,一边解开锁屏一边对赵可欣说道,“行了,这事情还没定下来呢,你妈这边我会去说,小洛那边就交给你了,他应该不会拒绝你的,前提是他没事的话”
“他能有什么事啊,就算是拖,今天也得把他拖过去”赵可欣说完就迈步离开,步伐轻盈而迅捷,颇有几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决。赵叔看着女儿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拨通了手里的电话
店外响起些许吆喝的人声,好像是收废品的大爷在骑着三轮车喊话。赵可欣熟练地越过一排排书柜,视线来回左右变化,寻找着洛临辰的身影,像是一只外出的小野猫在寻找可口的食物
光线明亮的缘故,空气中飘荡着细小的微尘,在视野里清晰可见。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在某个靠窗的书柜附近,赵可欣发现了洛临辰
女孩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些许,她快步走到了洛临辰身边,仰起脸喊着对方的名字
“偷懒被我给逮到了吧”赵可欣这样说道,声音活泼而明快,又不怀好意地笑了两下
听见动静的洛临辰转过头来,低下目光看她,浅笑着问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身材挺拔的男孩站在眼前,手里捧着一本有些厚重的书,苍白修长的指节落在书页上,莫名有种矜贵优雅的气质散发出来,像是城堡里养尊处优的王子
淡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沿洒下,只有少许落在男孩安静俊秀的脸庞上,却也足以融化他眉眼间的清冷淡漠,于是那藏于外壳里的暖意显露而出,宛若冬日雪地里升起的篝火
赵可欣抬眸看向洛临辰,却突然愣了楞神,连带着原本想要说的话也停在了喉咙里
“洛临辰”赵可欣又呆呆地轻声喊了一遍
“怎么了?”洛临辰回道,脸上笑意依旧
“你……”
外面传来车流经过的鸣笛声,让赵可欣回过神来,她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情绪,做出一副与平常并无不同的模样,开口问道,“你今天晚上有事么?”
“今晚?”洛临辰想了想,说道,“应该没什么事”
“那正好”赵可欣闻言笑了起来,又压下嘴角,继续说道,“洛临辰,我妈想请你去我家做客,说是一起吃个晚饭。既然你今晚没事,那等下就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事情太过突然,洛临辰听到后一怔,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停滞下来,赵可欣以为他是不愿意,不由得双手叉腰,语气凶巴巴地说道,“洛临辰,别忘了,你上次可是答应过我的,你不可以说话不算话”
女孩清丽的眸子里闪着轻亮的微光,语气中有着异样的情绪弥漫开来,让洛临辰的思绪恍惚了片刻
片刻过后,他轻轻点头,笑容恢复过来,对赵可欣说道,“好,都听小店长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可欣凶巴巴的模样一下子散去,脸上也露出了轻松而愉悦的笑容,“看在你表现好的份上,这次偷懒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谢谢小店长的宽宏大量”洛临辰非常配合地回道
“哼,你知道就好”赵可欣双手抱着胳膊,仰起脸说道,“但就算你夸我,我也不会给你什么好处的”
“最多……最多给你一颗糖吃”
洛临辰闻言有些忍俊不禁
“好了,你先去收拾一下吧,老爹说了,今天我们早点回去”
不知是不是心情愉悦的原因,赵可欣的声音也柔软了不少,她拍了拍洛临辰身上的工作服,接着用手指着他嘱咐道,“你可要快一点,别再像以往一样拖拖拉拉的,要是耽误时间太久,我就不等你了”
女孩的性子总是这般心口不一,相处已久的洛临辰早已熟悉,他轻笑一声,合上手里的书,再放回到书柜上,然后迈步向外走去
“洛临辰,你去哪?”赵可欣还没记下洛临辰刚才看的书放哪了,眼见对方离开,她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你不是说要快一点么?”洛临辰声音平静地回道,“店里的客人已经走光了,可以开始做清洁了”
“你要来监督我么,小店长?”洛临辰回过头来,深色的眸子被窗外的阳光所照亮,像是闪烁的星辰坠入清澈的湖泊
男孩的嘴角还残留着几分笑意,让赵可欣看到后也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跟上洛临辰的步伐,出声说道,“又想骗我来帮忙,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但本小姐今天非要来监督你”赵可欣又变得蛮不讲理起来,“要是被我发现你糊弄我,等会儿吃饭就只准你吃一碗”
洛临辰不可置否地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快步走出阅览区,没有了书柜的遮挡,店内的视野开阔而明朗。洛临辰走进洗手间,拎着水桶和抹布从里面出来,又朝着休息区走去
习惯性地摆弄了一下台柜上的花盆,洛临辰走到空闲的桌椅附近,伸手卷起上衣的袖口,露出肤色偏白的小臂,他拿起抹布干净利落地过了一遍水,接着就开始擦起桌面来
或许是长久的独居生活让洛临辰有了丰富的经验,他做起这种事来熟练而自然,速度也很快,动作也都是精准的一步到位,擦过的位置大多都干干净净的
桌椅清理完后,洛临辰转过身,发现赵可欣就站在他身后,女孩瞪着一双清丽的眸子,伸长纤细的手臂,将手里的拖把递给他
洛临辰伸手接过,刚准备动身,赵可欣突然说了句别动
洛临辰闻言一怔,但也乖乖地停下了动作,只是疑惑地看着对方
赵可欣从旁边抽了张纸巾,抬手想帮洛临辰擦拭布满汗珠的额头,但由于两人的身高差有些明显,赵可欣即使踮起脚也有些吃力
意识到这一点的赵可欣不由得轻皱起眉,她烦闷地跺了跺脚,撅起嘴巴,有些不悦地说道,“你就不能低下来一点么?”
洛临辰只能乖乖照做,他俯下身去,让赵可欣能轻松一点。赵可欣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待擦干净男孩的额头后,她开口说道,“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慰问一下你”
“小店长还真是懂得体贴员工啊”洛临辰说道
“哼,只是因为本小姐今天心情好而已”赵可欣说着耸了耸鼻尖,“换做其他时候,你可别想有这个待遇”
洛临辰轻轻笑了笑,对她说道,“那小店长先去旁边找个位置坐会儿吧,要是新裙子不小心被弄脏了,好心情可就要没了”
洛临辰声音温和,言语中的关心显而易见,赵可欣嘴角微微上扬,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叮嘱了几句,见洛临辰一一答应下来,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忙碌中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窗外太阳悄悄地西斜而下,逐渐藏入楼栋间的缝隙中,店内墙壁上挂着的时钟里,纤细的指针不知疲倦地走过一圈又一圈
待全部清理干净后,时间已经临近六点,洛临辰将工具放回原位,脱下工作服从换衣间里走出来,发现赵叔和赵可欣已经在外面等他了
“小洛做事就是让人放心啊,都没有我插手的份”望着整齐洁净的书店,赵叔笑着说道,“要是每天都能这么轻松就好了”
“赵叔,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洛临辰语气诚恳地说道
赵叔满意地点点头,接着伸出手,把早已准备好的钱递过来,洛临辰见状迟疑了一下,还是出声说道,“赵叔,要不这次就算了吧,毕竟等下还要去您家里蹭饭呢”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这两件事一码归一码,怎么能混为一谈呢?”赵叔的语气难得显露出几分不满,“赵叔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做了,传出去还不得让邻里街坊看笑话啊”
情况不言而喻,洛临辰挠了挠脸颊,只得伸手接过,他还没来得说谢谢,又发现数目好像不对,忍不住说道,“赵叔,您这次又多给了”
“是吗?”赵叔听到后随意地笑了笑,“可能是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了,一不小心数错了吧?”
这显然是三岁小孩都不会信的玩笑话,洛临辰还想说些什么,赵叔却摆手打断道,“快走吧,可欣她妈在家里都等急了,再不回去的话,我可要挨骂咯”
可能是赵姨生气的后果真的很严重,赵叔说完连忙带着赵可欣向外走去,生怕再拖延下去,洛临辰见状也只好就此作罢,快步跟了上去
宽敞明亮的书店彻底寂静下来,暮色时分沉郁的霞光洒在巨大的落地窗上,将牌匾上镀金的字体映衬得模糊不清。轻盈的微风不留痕迹地略过,门旁挂着的风铃随之摇晃,一如既往的清脆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