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的青苔在寂夜里泛着黑，老小区的高压电线像耳机线一样胡乱缠在半空。

　　老门带着烟熏火烤的焦黑，长年累月的污垢附着在上面，开关门时会自动带起脏东西的粘连。

　　王高飞站在门口，轻轻抹了把泪，笑意盎然地开了门：“妈，我回来啦。”

　　“啊......小飞回来啦？咳咳！”王霞正切着菜，闻言忙把头转过去。

　　王高飞把书包放到桌子上，加快了去灶台的步伐，语气焦急：“妈，我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做饭吗？万一你又像上次那样切到手了怎么办？”

　　“哎呦，不会！”王霞笑笑，“妈看得见。”

　　“你晚自习下课回来已经很晚了，妈想着能多做点就多做点......”

　　王高飞慌忙道：“不用不用！我不是都说过很多回了吗？”他说着搬了把凳子，“您就好好歇着，这种活交给我来干就好。”

　　王霞被王高飞搀扶到凳子上，连忙道：“哎，那你把桌上那塑料袋给我拿来。”

　　王高飞皱眉道：“您又接针线活了？”

　　“医生不是千交代万交代你不能再做这些事了吗？你怎么一点都不为你眼睛考虑呢......”

　　“哎呦，小小年纪比我还啰嗦！”王霞不满道，“我自己的眼睛我还能不清楚吗？妈都说了，我看得见！”

　　“看得见也不能干了！”王高飞大声道，“你再干下去眼睛都要瞎了！”

　　王霞沉默一瞬，道：“可是不干这个月的房租从哪来呢？”

　　“家里的柴米油盐水电费，你以后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哪个不要钱？”

　　她鼻头泛酸：“我们小飞还要娶媳妇呀......”

　　王高飞静默在原地，半晌，他道：“妈......我仔细想过了，我还是...不上大学了。”

　　“我也不娶媳妇了，我就陪着您......”“住嘴！”

　　王霞眼眶红了：“小飞！妈妈供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不是为了让你在这种关键时刻放弃的！”

　　“你只管读书！钱的事都不用操心！妈妈那么点大的时候都能拉扯你！现在一样也能！”

　　“我们王家！一定会出个大学生！”

　　“嗯......”王高飞忍着心底翻滚的情绪，“我知道了妈妈。”

　　“好孩子......”王霞欣慰地吸了下鼻子，“对了......你这周小测成绩应该出来了吧？考了多少分呐？”

　　“全班第一名。”王高飞苦笑起来，“老师说我进重点大学很有希望。”

　　王霞笑得合不拢嘴：“哎呦......我们家小飞就是出息呦！快快，试卷拿来给妈妈看一下！”

　　王高飞走去翻书包，破包内夹层沾了死老鼠的血迹，染得试卷都带上了腥味。

　　王高飞抿着唇，从茶几下抽了张干净点的试卷递过去：“妈妈，给。”

　　王霞高兴地伸手去抓，不小心碰到了他手上的伤口，王高飞抽了一口短气，王霞疑惑道：“怎么啦？”

　　“没事没事。”王高飞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点打嗝了。”

　　“那妈妈帮你拍一下后背......”

　　“不用了妈妈！”王高飞连忙说，“一会儿就好了。”

　　“好吧。”王霞咯咯笑了两声，“儿子长大了，当娘的都碰不得了。”

　　“妈你别乱说......”

　　王霞接过试卷，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她将试卷贴到眼睛上，开心地笑起来：“我儿子真厉害！”

　　晚自习时间。

　　“哎呦，你脸上怎么又这么多伤啊？”端菜的老板看到王高飞的脸，很是不快地皱起眉头，“你这样很容易影响我生意的......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是什么黑社会的店呢，你再这样下次就不要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老板！”王高飞连忙道歉鞠躬，“实在是不好意思，求你不要开除我！”

　　“哎......”老板叹了口气，“小飞啊，你也知道，现在生意不景气......招你和招别人，我都是花一样的钱...隔壁烧烤店新招的那个妹子，可给他们家招来了好多生意......”

　　惊慌席卷了王高飞，他哆嗦着嘴道：“老板......求求你了，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未满18的年龄和小时工的限制，本就给找工作上了难度，更别说......

　　“没工作的人多了去了，哪能谁没工作我就招来上班啊？我又不是慈善家，你要想在我们店里打工，总得有点自身的优势是不？”

　　“我知道了......”王高飞捏了捏拳，“工资方面......可以再商量。”

　　老板搓了搓泛青的下巴：“小飞啊，不是老板为难你，实在是最近生意不好做，我儿子的奶粉钱都没赚够呢......这样吧，我也知道你家难，我给你这个数。”

　　他比了个手势，王高飞咬着唇肉道，“一小时7块吗？”

　　“昂，你就说干不干吧。”

　　“我干......”

　　“我昨天跟你说过了吧？！”曹罗扯着王高飞的头发把他摁到墙上，一拳一拳往他脸上砸，“我是不是叫你多拿点钱出来？就这么点，你打发叫花子呢？啊？”

　　“对对不起......咳！”王高飞双眼紧闭，四肢冰冷，“这已经是我全部的钱了......”

　　30块零钱团皱烂在地上，氨气和烟味混合一起，像触手般在男厕所上空游荡。

　　申屠俊眯缝着眼，将烟灰弹在王高飞的发顶：“没钱......没钱就去偷去抢啊，这种事还要老子教你？”

　　“我看真得给你点颜色看看。”

　　王高飞脸上露出惊惶的表情，申屠俊揪着他的领子把他往地板上拖。

　　“不不要啊！”王高飞哭饶着，“求求你们了，我下次一定会多带点钱......”

　　扑通一声，他整个人被申屠俊丢到了粪坑里，少年瘦削的身子挤压于狭窄的甬道，浑身上下都是恶心的臭污。

　　申屠俊脸上露出了愉悦的表情，他嘴巴叼着烟，一脚一脚往王高飞脊背上踩。

　　白色带黄的校服落下他黑色的脚印，王高飞脑袋被他踩得生疼，脸不停地往下埋去。

　　“呕......”他紧闭着嘴，憋气憋到大脑眩晕。

　　申屠俊哈哈笑起来：“吃屎啦你。”

　　曹罗嘿嘿笑着，比了个大拇指：“玩还是你会玩。”

　　申屠俊一脚一脚往下踩，就像踩着缝纫机的踏板。

　　厕所外传来脚步声，曹罗抱着胸转头，眼前站着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

　　他打量了下男子的穿着，往旁边走两步挡住申屠俊，笑道：“老师好”

　　王高飞的心脏怦怦狂跳，他拼了命地挣扎起来：“唔......老！老师......救......”

　　“放学早点回去。”那道冷淡的声音说，“不要在学校逗留。”

　　他的声音像寒冰灌注耳膜，王高飞认出这是他们班新晋班主任方付云的声音。

　　男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王高飞遍体生寒，仿佛全身上下的血管都被冻结了。

　　“嗤，傻逼。”曹罗骂道，“装什么孙子。”

　　申屠俊眼眸森寒，加大了脚下的力道：“高飞啊......你刚是想喊救命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