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打到身后的墙上,先前的判断八角格局基本正确,只是在墓室后部墙边的暗门间隔有所拉大,照幅度来看,应该是略呈拉长的八角形。回头跳到围坛上,丁晓东又打出四盏蜡烛,照亮中间的区域,加上矿灯,中间的土壤当中,还有另外五个棺椁也只漏出一端。
看到的没错,的确是椁的一端,走到近前发现立在土里的一面是椁板上盖,难怪大小让人觉得不对。这具大椁整体立在土中,正前方被挖开一个大坑,一览无余的椁板上漆十分细致,灰褐中带有一丝朱红,颜色十分鲜艳,说明上漆的厚度,足有数十层。隐隐的彩绘花纹是车马船只,这个取意有点让人费解,四方星正神本驾在上方,灰褐带有朱红的颜色倾向于女棺,没有凤凰等神鸟图腾,可能是因为上面那具鸟骨。
此时从上方观察,上端略呈椭圆形状,外椁外形这样设计,恐怕也有用意。
“没干完?”李立明疑惑道。
棺椁前边的土坑,深度一米不到,堆砌的土方也能看出来,被挖开了很久。正对椁板前方的土坑,标准的探沟形式。除了能见到外漏的六具棺椁,丁晓东还在周围的土里找到三具,只是被一层薄土盖着,连同一起共九具。土沟被挖出,可深度不足以打开盖子。
这就让人起疑,挖开了土堆,却没有完成开棺!灯光也不自觉向围坛外扫去,四周的暗室是否继续查看一下?是摆在众人面前的首要问题。
“马蹄上有丝带”邵军贴在上面观察。马上提醒邵军,千万别这么近。
棺椁这东西说是葬具,也可能是杀人机器,因为体积过大,很多巧妙的机关可以安置其中,让人防不胜防。这是挖到一半停止,很多事难以预料。
马蹄上有丝带,在以往并不常见。是唐宋时期盛行祆教文化产物没错,可这又有些不对,祆教徒信奉裸葬,根本不会用棺椁。这里又要详细说到人,唐宋时期信奉祆教的中土汉人,很少会遵守外来教义的束缚,他们会用本土的丧葬习俗。而那时期所称的波斯人,红头发是他们的标志,他们可是使用裸葬的。唐宋时期袄教盛行,细说起来却没这么简单,在唐唐宋更早之前,祆教已经传入中土,发展需要时间,也需要环境。
丁晓东是没有废话,工兵铲上下翻飞。这时候再看工兵铲,神器也!
“等等等等”我大喊着打断丁晓东,这么挖不行,盖板前方要留下一点土别动,防止倒下来,右边的探沟还要往外偏出去一点,等一下底部还要卧深十公分。
“这就是拧根?”李立明问道。
点头告诉他是的。拧根是利用重力来强行破拆的方法,一个人只要时间足够,也可以开几吨重的棺椁。
“拆底总比抬盖子强”我道。
邵军跳下探沟去帮他,一边回头问我为什么要偏出去一点,直来直去不好吗!告诉他等一下就知道了。
照我说的,两人就快接近尾声。我跳进去简单修饰一下留出的积土。
这时耳边传来楠楠的声音:“这是莲花顶九五葬制”。
古代风水之术的玄妙,在于千变万化,无论山势水形,都有合情合理的解释。点金青囊,都有详细记载,山无常势水无常形,风水上没有万年吉地,可葬尸位确有,金穴宝眼的葬尸位,只有一点。这莲花顶九五的说法也没有违背,人死‘登天’,特别是身份尊贵的人登天更要显示‘身份’。一穴一点,只有一个是正主,与其它伴葬的规格要高出许多。顺着楠楠的话去找,其它8个棺椁的确不如土坑边的这个,上漆就没有它华贵,大小也不在一个级别。
使用伴葬,就是用族群之力助主人‘登天’以示尊崇。
这伴葬就是大有来历的说法,它不同于陪葬与合葬。每种都有自己独立的说法,伴葬可是只在一个时期出现过。
所谓伴葬,就是主人生前‘四伴’。
四伴就是《葬经》所指‘亲’‘伴’‘奴’‘从’,分男女共八人。亲就是亲人,是主人的双亲或者家族长辈,大多长辈是正主入定之后迁来。伴就是朋友或玩伴,都是比较密切的身边近人。奴是下人,是奴隶的意思,男者为奴女者为隶。从是跟随主人的小孩子,童男童女,也有选择家族中的晚辈孩子,但那是极特殊的情况。关键是正主的年龄,不同年龄在九五之尊的点位上位置也不同,想确定正主的棺不容易,九五之尊的点位每一个都有说法。
棺椁立葬,这是法葬的一种。取意为立于天地,不卑不亢,也有为后代撑起天地的意思。立棺法葬以族群的方式出现,这在《葬经》里可不多见。
楠楠说外面的莲花围坛,是‘题凑’的一种。自西汉以后,黄肠题凑就没有使用过,东汉的题凑,与西汉又不相同。取而代之的是很多其它形式的题凑。
由九口棺木笔直的立在莲花提凑当中。九口棺木都是大部分没在地下的土里,如果没有猜错,当初落定的时候,中间应该是土堆或者与莲花持平。特别的就是这九口棺木漏在外的部分,从上面看有点椭圆,配合外面的莲花提凑,九口棺木就像是九个莲子。九个莲子,排成一个字,应该是一种古文的‘五’,这可不是我们印象中的繁体五字,也不是汉字中的五,这要看什么时期什么文化背景下的字。古文字不同于现代文字,说是秦始皇统一文字,可是在后来所有朝代的考古挖掘中也能发现,文字这东西并没有真正统一过。汉字的数字五,全找遍古文当中出现过的,一个数字就不下几十种。
“东家若在,立刻就知道”张春来说道。
“的确,天子修书,那时候整理出来的书籍,历朝历代都有,这个也在考古上有实物为证。好在当时那些官员都是各个学派大咖,翰林学士国士无双,进入国子监,那是一生的荣耀。我也就知道这么多”我道。当年康熙老爷子微服私访,也是因为一本南宋‘九山书会’的《小雅.子思》,结实了周培公。
莲花题凑,顶起九五之尊。这是女权时代的体现,正主是女身肯定,如果没猜错,这是个历史上绝对能找到名字的女人。用四伴来伴葬,不是说这女人权倾天下,而是这正主生活的范围之内,所有伴其左右的人,有尊有幼,他们是伴随主人一生至关重要的亲人。这方法有些残忍,也有一些对逝者的尊敬,人性这东西很难说清。
“反正史书上那么多人都找不到埋哪了”楠楠说道:“随便安一个就行呗”。
“这能随便安吗!”李立明道。
狠狠砸下铲子,留在盖板前的掐点被卸掉,只要撬动一点,厚重的椁板就会掉下去,因为下方卧深了一拳。
工兵镐大显神威。只有两公分厚的凹槽里,那种玻璃状的粘合剂被翘起,‘噼啪作响’。只开一道缝,所有人就跳开,这时候需要等待片刻。
在一座墓室边再修一座墓室,所葬是墓主至亲,那叫一地双穴陪葬墓。在一个墓室中,另搭棺床,葬墓主至亲,这叫同穴合葬墓。这里的莲花题凑,象征棺床,一床葬九人,虽有主次尊卑,但无分风水所利,只有南北朝,胡人家族门阀掌权的时代,女人决定国运的时期才有。
椁板盖子栽倒一边,斜插在内棺前面,这种歪斜挡住的方法十分不便于‘摸金’。但是内行就知道,椁板挡住正前方,那是给自己留下个机会,关键时刻逃命的机会。
布满死结暗纹,这椁板的选材照常理应该是上等楠木或者花梨。怎么会用这么多死结的木料?照楠楠说的,墓主身份显赫不是嘛?
“鬼脸梨花”张春来道。
鬼脸梨花,属黄花梨一种。不同于普通上等黄花梨,整张木料上的木质部,都是死结,根本没有年轮。这时几个人细看那些死结,真有小鬼脸的样子,张春来说这木料蒸煮油浸,都不能定住木性,埋在土里不裂不烂,还有生机。鬼脸梨花,名字听着邪性不吉利,但是论材质,确确实实是一等棺木用料。特别是埋在土里仍有生机,这属性就高于金丝楠了,时常听说的千年阴沉木,有人做过实验,放在电子显微镜下,就是白松的纹理。
“这一点正确”我道:“北方寿材木料,上选就是红松白松”。
只一层椁,搬开之后内棺立在里面。目光来不及观察外椁与内棺之间的夹层,几人的眼睛同时盯着内棺,盖板上几乎全是黑赫暗红的斑纹,灯照上去不见反光,几个人不禁全身僵住,暗红的斑纹使其己不像内棺,更像一大块腥红的肉。
稍回复一下心神,大家轻轻凑上前去,暗红的斑纹当中,全都是人手掌的纹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
只能听到丁晓东的酒爵灯火苗微微飘动,发出一点声响。
丁晓东让大家移开灯光,酒嚼灯顶到近前,幽蓝光芒在棺板上,把密密麻麻的手掌纹照映成另一种色调,还现出层次。有大有小的手印这时候无比清晰。
“这是族祈,胡人没错了”楠楠说道。
棺盖上打手印,是古代先民所用的一种习俗,更是礼节。这么多手印,只能是母系氏族中的族长,而且又是女权时代才能有的礼遇,这里所说的母系氏族,不是远古人类社会,没有生育的概念,只是族群生活方式。族群中每个人用手上漆,打上手印,寄托哀思,为先人祈福,取认祖归宗之意。
“可见正主的身份不同一般,史书上绝对有这人的记载”李立明说道。截止到今天,国家级的考古中,发现棺盖上打手印的,只有一个。
一层外椁,内棺与外椁之间数道夹层形成一个个暗格,每个暗格里都有一件器物。
那些器物暗暗反光,颜色各不相同,应该是‘八玉’。
大家都没动,我在探沟的外面又卸掉一些土,丁晓东和邵军帮忙,椁板不太费力就扭到一边,给下一个翻开的内棺盖板留出一点位置,正好卡在前面椁板之后,拧根的意义就在于此。此种排列,又形成双保险。量它里面是个力大无穷的千年醒尸,面前的两层大板子当道,看它怎么出来。工兵镐入手,棺盖侧面的封钉不是传统的梅花铁钉,而是木嵌。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撬开,盖板撬动的时候,棺木微微晃动,侧面的图案展现出来。
‘百子图’!
这应当是敛服上的规制,怎么跑到内棺外面来了?看来这古代葬法,还真是各不相同。
五把工兵镐同时发力,棺板‘嘎吱吱’打开。
“楠楠,出去”李立明惊声道。
棺板一点点斜着打开,在棺材上边角落里,一张惨白的女人脸,噹的一声从缝隙中伸出来。歪着脸袋的惨白笑脸,瞪着大眼睛朝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