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口气,李三响努力压下几欲沸腾的思绪,缓缓开口问道:“那你我在苗疆重逢时,为何不将实情告诉我?”
“当我知道怀有身孕后,立刻到江南去找寻你。只是,你当时正和荣灵儿卿卿我我密不可分,我身为毒龙族公主,自是心高气傲,哪能咽下这口气?赌气之下便离你而去。后来打听到你和荣灵儿结为伉俪,我算是彻底死了心。”花不知说着目露些许幽怨懊恼之色,“后来果儿出世,我索性独自将其带大。在我们苗疆,女子独自带大孩子的倒并不鲜见,加上我的身份,这件事倒成了我的荣光。直到果儿长大成人,我左思右想,决心带着她见一见你这位亲生父亲时,才知道你已经飞升上界。”
望着黯然神伤的花不知,望着昔年英姿勃发如今皱纹爬上眉梢的苗疆公主,李三响只觉得喉头发堵,一时竟无言以对。
“对了三响,他们说你早已飞升上界天宫,怎么会到这里来?我看此地冥气厚重,多半是冥界吧?”花不知有些迟疑问道,“不过此生还能见到你,我也是开心的很!我想这些年来,你和荣灵儿在天宫一定过得很开心吧?”
望着花不知痴痴关切的眼神,李三响胸口一热,瞬间悲欣交加,与花不知相识的一幕幕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
“三响,我知道,对方擒我们来此,多半是用来要挟对付你的。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何冤仇嫌隙,但投鼠忌器,对于你,肯定处理起来会非常棘手。我是无所谓,这世上的酸甜苦辣我已一一尝尽,毒龙宫主和高阶修士的荣耀我已一一享尽,即便立时陨落,我也已了无遗憾。只是果儿,正处在大好年华,又已怀有身孕…”花不知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下来,唯有一双炯目烈烈望向李三响。
“好!我答应你!”李三响缓缓近前两步,既像是对花不知,又像是对极夜藏一字一顿回道。
“嗬嗬,识时务者为俊杰,本皇没看错你!”温婉女声陡然拔高几分,声音在夜空中听起来有些微微颤抖。
“不过,临行前,我要和你签一份精魂契约。”李三响目露坚毅之色,大声对着光幕说道。
“哦?如何签法?”温婉女声恢复原状,像是对李三响的提议早有预料。
“契约分两步。第一步,我答应跟你走,但到了九幽府,你要先放了她们娘俩,并且允诺今后绝不再找她们的麻烦。第二步,我交出你想要之物,你把我身上的灵目封印解除,然后将我传回九天,咱们两不相欠。”
“知道吗?千万年来,你是第一个,敢跟本皇讨价还价之人。也罢,本皇便答应你,免得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温婉女声再次诡异笑道。李三响闻言一愣,其倒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痛快答应下来,心底不由倍加暗自警惕,其仔细思忖片刻,倒也没有发现有何纰漏,虽然面对此间界面的至尊强者,但如今自己却哪还有别的选择?
这里便是九幽府?
刺骨的寒风从天际席卷旷野,呜咽着掠过低矮的枯草,放眼望去,到处是昏晨莫辩的阴沉空间,就像一幅水墨重彩画卷却被抽去色调,只剩灰扑扑的暗淡底色。天空中没有日也没有月,层层堆叠的云障边缘,勾勒出丝丝淡紫色的光芒,神识探出体外,立刻有一种沉重粘滞的感觉,仿佛陷入淤泥沼泽般。虽然李三响在应对极夜藏的分身女童追杀时,施展法域禁地来过一次九幽府,但如今本体亲至,仍然感到无比沉闷压抑。在几乎空无一物的茫茫旷野上,距其千丈外的一方建筑格外引人注目:那是一座孤零零的茅草屋,数丈方圆,表面看起来像是用泥浆合着枯草敷就,显得简陋至极,在正对着李三响的墙面上,斜斜挂着一扇枯草和树枝编成的篱笆门,在寒风中时轻时重拍打着墙框。仿佛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召唤自己,李三响不由自主地向着茅屋大步走去。
不过半盏茶工夫,李三响已站在茅屋门前,这茅屋比远远看上去的还显狭小,从半掩着的门扉处,缓缓流淌出丝丝浓厚黑气,像漆黑的雾蛇般游走在房前屋后,一股令人心悸的空间波动随之游走发散,透过门缝凝神向里面望去,只见整个茅屋内漆黑一片,那些万亿肉眼可见的黑暗颗粒,有型有质有棱有角,彼此堆叠嵌合,仿佛整个夜空全被挤压成一坨放进屋内空间。在门框的上沿,工整地悬挂着一幅门牌,门牌由一块朽木雕制,上面铭刻着两个漆黑上古文字:
永夜。
“欢迎之至,你是来到永夜的第四位人族修士。”伴着温婉女声从屋内传出,李三响咬咬牙,扯开篱笆门一个箭步迈进去。
短暂的眩晕和黑暗过后,李三响周围的虚空渐渐明亮清晰,脚下是柔软温暖的斑斓兽皮,一直延伸到巨大宫殿的尽头角落,虚空次第悬浮着如暗夜磷火的青铜灯盏,在灯火的映照下,花不知和花果儿两人,瘫坐在并排放置的两张厚重太师椅上,这里的景象,和李三响在魔瞳光幕内看到却是一般。
“是你!”花果儿双目蓦然睁得浑圆,一副不可置信的望着凭空出现的李三响。
“你,来了!”坐在其身侧的花不知则努力挺直身子,熊熊燃烧的眼眸中既有一丝欣慰,更有几分担忧。
“哈,现在可不是你们阖家团聚尽享天伦的时候!”不待李三响作答,从不远处的殿堂主座上,徐徐传来那熟悉的温婉女声,从屏风倒映的巨大阴影里,摇摇晃晃步出一人,看似笨拙地左摇右摆下身躯,魅影般站到李三响身前。
“你是,极夜藏?”直到一座偌大肉山横在李三响和花不知中间,直到其望向对面的视线被彻底遮挡,李三响仿佛才如梦初醒,难以置信地扭转视线看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