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穿过街衢巷陌。

　　走在另外一侧的婢女看了眼车里的柳夫人阖眸神情安宁，放下帘子，昂首看向前方继续走。

　　路上行人稀少。

　　“柳夫人，请。”

　　婢女弯身掀帘，亮光洒入车内，苏嫽睁眼，婢女忙躲开眼神，佯装退了退身子。

　　见苏嫽身影出来，婢女不由得松了口气。

　　“天下医馆”的白布黑字招牌在风中摇曳。

　　“柳夫人，请吧。”

　　婢女面带微笑，低着头可看到发髻打理得不精细，姿势略微僵硬。

　　年轻姑娘肩上挎着行李，双手搀扶着位头发花白躬身行走，不断咳嗽的老妪走来，经过马车时姑娘突地拽着老妪跪下。

　　“夫人，求求你行行好吧。”

　　姑娘说着松开老妪的手，顾不得行李下滑到手腕，双手合十做乞求状，眉宇拧成了结。

　　“祖母病了无钱医治，求求您，求求您。”

　　姑娘声泪俱下，头磕在石板上砰砰砰响，每抬一下，她额头的红便加重一层。

　　“快滚开。”

　　罗府婢女没好气得啐了句，扭过头来命令车夫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马登搬到另外一边？”

　　姑娘和老妪跪在马登旁，苏嫽下去不方便。

　　车夫麻利地跳下马车，咬紧牙关搬起马凳到另一侧，哐当一声放在地上，退到了褐色马匹旁牵起缰绳。

　　香堇伸手在马凳旁等着苏嫽下来。

　　“家里只有我和祖母相依为命，只要夫人愿意救祖母，我愿意当牛当马……”

　　姑娘拔腿跑到苏嫽跟前，她走后老妪失去倚靠人倒在了地上，嘴里不断发出痛苦呻吟。

　　“哎哟，哎哟。”

　　“夫人求求您了。”姑娘双手撑地，撕心裂肺喊着。

　　“让你滚开。”婢女先行来到姑娘身旁，咬着后牙槽警告。

　　看到姑娘额头上渗出的鲜血，眼里闪过惊诧，抬手掐着姑娘推到街边墙壁上，压低声音威胁道：“坏了我好事，我直接送你和那太太上西天。”

　　“柳夫人，您先进去。”婢女扭头换了副面孔，温柔提醒苏嫽。

　　“松开她。”苏嫽抬眸看着两人，声音不大不小。

　　婢女没听清。

　　姑娘背贴在冰冷的墙上，双腿乱蹬，双手拍打着婢女的大手，双眼发红，嘴里发不出声音。

　　“香堇。”苏嫽喊出声，香堇得了令朝两人走去。

　　“算你运气好。”婢女忽地松手，姑娘一瞬掉落在地，手抚着脖子好一会儿才喘上气。

　　见状，香堇看了眼苏嫽，得了她眼神，回到她身边。

　　“还不带路？”苏嫽淡扫过地上的人，微敛双眸看向婢女。

　　“是。”婢女恢复规矩模样，敛眉垂首走在了前头。

　　从马车前路过，苏嫽余光看到老妪脸色发黑，前头婢女已推开了门，面带微笑等着。

　　药味扑鼻而来，馆里不少病人，仔细一看会发现，全是女病人，大夫忙完这里撩袖赶往下一个病人，没人在意门口情况。

　　“请随我来。”婢女关上门，挡住外面的亮光，大夫直起身体看了过来，和苏嫽四目相触，很快大夫转移开了视线。

　　若不是亲眼所见为人诊脉检查伤口，苏嫽定然不会相信那双犀利的眼神来自大夫。

　　婢女碎步向前走出大堂关了门，隔开嘈杂进入绿意掩映的长廊，长廊的尽头连着一处房子。

　　“请夫人稍等。”说完，婢女走了。

　　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苏嫽坐在软垫上，房间四周全是暗红色壁柜格，抽屉把手上贴着药物名称。

　　“奶奶，奴婢觉得罗夫人今日怪怪的。”香堇趁着无人在苏嫽身边小声说着。

　　“不是罗夫人找我。”苏嫽淡然无波答道，香堇诧异地看向平静的主子，焦急道：“您早发现了？奴婢也发现了，罗府婢女何时那么厉害了？”

　　咔咔两下把人家姑娘制服住了。

　　“你出去看看刚刚的老妪。”

　　香堇以为听错了，抬头看向苏嫽，看着她眼中定定的眼神，有些不放心地道：“奴婢去去便回。”

　　往外走的脚步声传来，往里走的脚步声响起。

　　女子穿着白色裙袍端庄贤淑坐着，高襟处绣着大红色祥云龙纹图案，微抬下颚，白皙细嫩脸庞上红唇如樱桃，整个人高贵疏离。

　　往里走时萧戾扫了眼女子，收回视线坐在矮桌之后。

　　里间和外间用红木做框大幅牡丹画面的屏风隔开。

　　苏嫽双手攥着绢帕，垂眉看向面前方寸之地。

　　隐约可看到有黑影移动。

　　这是第三次和他“见面”了，两次都在是暗夜之中，看不清人，而这一次，依旧看不到。

　　“罗夫人怎么了？”苏嫽状似担忧地问：“可是需要我做些什么？”

　　里面的萧戾身体微微一顿，掀眉看向外面的女子，脸色逐渐变冷。

　　半晌没听到回答，苏嫽以为会错了意，正思忖着哪里出了错。

　　“你进来。”

　　听闻男人冷沉之音，苏嫽愣了一下，判断着声音方向，随后缓缓起身绕向屏风，目光瞥到香堇从外走了进来。

　　看到男人身影刹那，苏嫽眼眶微微睁大，而后很快收敛回眸光，款款走向矮桌对面垂首站着。

　　站那么远。

　　萧戾视线看向两人距离，声音平淡：“以你之见，柳世骏下一步会怎么做？”

　　对方直接上来这么一句，问得苏嫽浑身有些不自在。

　　不知道他究竟想了解什么，苏嫽脑袋一片空白，如实答道。

　　“我，我不知道。”

　　感受到对方凛冽眼神，苏嫽攥着绢帕的手逐渐用力：“我对他，不了解。”

　　“放肆！”萧戾厉声呵斥，看见女子身体动了动。

　　想来是吓着了她，萧戾放缓了语气。

　　“传言你们青梅竹马，佳偶天成，自小认识，你说你不了解他？”

　　“我认识的是五年之前的那个少年，而不是今日背信弃义之人。”

　　苏嫽抬眉直视对面男子方向，逆着光，依稀可看见他镌刻的脸庞上覆着千年寒霜。

　　难不成他只听了传言前半段，却不去听后面发生了什么？

　　“不若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苏嫽瞬即从自己的身上抽身，面无表情地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