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妖物
说话间,天已黑了,他们无法再将鸟儿送还归巢,只能先找一个盒子,铺些绵软的布,将它安放,褚嬴瞧他对一只鸟,也比对人上心许多,又轻易不肯与自己说话,心下不禁郁闷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吗?”
“你怎么会得罪我。”
“那你为什么总不愿意跟我说话?在山上,你虽然冷言冷语,还愿意呛我几句,现在干什么,修闭口禅吗?”
“闭口禅,倒是个好主意,以后我就修这个禅了,我和在山上时不一样,在山上,我还算形神具备,出了乌鹭山,总觉得底气不支,心直口快,平常不会说的话,在外面,都说出去了,是非只因多开口,以后我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了。”
“防我竟像防贼。”
萧综冷笑道:“你可不就是贼,对我来说,你是天下最大的贼。别说你不想让我给他当半灵,这话我都不信,可是我宁可死,都不会回去的。”
“又抽风了,胡说八道什么?”
“我说的是真话,不过我知道你不是攻于心计的人,否则,我早走了。只是我还是不能与你多说话,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你那边还有一个老家伙,他肯定算计着害我。我和你走的太近,保不齐他拿你当枪使。”
褚嬴也觉得没意思道:“在幻境里,我一句谎话不能说,可是我也有心保护你,千年前你救我一命,我是一直记着的,一句害你的话不敢说,怕他恨你,你倒好,竟然觉得我会和他一气害你,太让人寒心了。算了,就这两天,你想远着就远着,多远合适?是不是一间房都太亲近了,那我回自己屋去。”
萧综气呼呼道:“终于说了真心话,连和我一个房间都不愿意。”
“你还生气了。”褚嬴还没进卧室,站在门口道,“不能走的太近是你说的,怎么就成了我的真心话,我诚心对你好,你却给我脸色看,到底是谁的错。”
“对我好,那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罢了。”
褚嬴哼了一声,转身进了卧房,再没有出来。客厅里萧综片刻已有些懊悔,他哪里真的想跟褚嬴翻脸,只是心直口快,词不达意罢了。可是回想着自己是话,虽重,却是事实,不说出来还可模糊度日,说出来反而觉得委屈,越想越觉得觉得给褚嬴辖制住了。因此不肯服软,他本想挨着褚嬴睡,可是凑过去,大概要吃钉子,而且自来就有一股斜出的娇气,生气从来都是让人哄着下台阶,若是直接凑过去,以后更是半分气焰也没了。说不得还偷偷抹了几滴泪,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的睡了。
时光这具身体平时缺乏锻炼,体质偏弱,恰又在他精气虚耗过度的时候,深秋天凉,萧综在沙发上,沉沉的睡到深夜,浑身都冰凉起来,但他一千多年,都不知道生病的感觉,快忘了受凉会生病那回事,他自己的玲珑心又灵气低弱,根本不足以助时光的身体抵抗深秋凉夜。他觉得冷,便在沙发里缩了缩身子,继续睡了。偏偏褚嬴也是极少生病的主,甚至他连对寒热都不像人那样敏感。到点睡过去,竟将外面那个人忘了。
幻境进一步破裂,褚嬴不再补,而释法鸾,却没有出现,褚嬴再一次从幻境里进到了乌鹭山,和上次的梦境一样,还是会碰到几个小童,这次那些小童不再淡漠,反而诧异道:“你怎么又来了。”但是他们随即脸色变得十分可怕,指着褚嬴身后道,“这个家伙……”
褚嬴一回头,居然是萧综,确切的说,是萧综的模样,可是褚嬴一眼就看出,他不是萧综,他笑的太和气,这种表情出现在他脸上,居然让褚嬴觉得后背发凉。
“九百年都没见过他了,怎么忽然出现了!”
一个小童道:“比那个王爷更麻烦的家伙出来了,快跑!”
三个小童面面相觑,不约而同的四散,仓皇而逃,那个人见状摇头道:“这么久不见,都不好好的欢迎人家,无礼之至。”
褚嬴听那语调,矫情中透着骄傲,既不像时光,也不像萧综,更不像小白龙。他穿一袭白袍,全身上下纤尘不染,只衣领处大红的单衣若隐若现。举手投足间,还有几分柔媚。嘴角永远挂着笑容。
他上下打量着褚赢,围着褚嬴转了一圈,口中啧啧道:“长得不错,气色也不错。只是质地寡淡了一些。”
这时,竹林里钻出一个小童,过来叫褚嬴道:“快跟我走。”
那人却极快的拉住小童和褚嬴,嫌弃的看了眼小童:“看你灰头土脸的,跑什么跑!”
那小童无奈之下,只能躬身施了一礼:“见过玲珑令主。”
玲珑令主嘴角挂着笑,视线却刀刃似的道:“我若不拉住你,你便没见过我了?”
“不敢。”
褚嬴忍不住皱眉道:“玲珑,还令主。”
“褚大人,您救救我。”
“若是日日勤谨,怎么会到现在还要求人相助。去把其余的棋子,都召集过来,让我看看你们的阵法,修炼的如何了,有没有进境。”
“玲珑令主,您恐怕还不知,其余的兄弟,丢在了玄水里,此山中只有十七颗棋子,值守看门护卫之责。”
“十七颗,那你们能拦得住我吗?”
小童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不好说。”
“拦得住就是拦得住,拦不住就是拦不住,什么是不好说。”
“您不妨闯一闯试试就知道了。”
“好啊!”他手上一松劲儿,小童就忙不迭的拖着褚嬴便跑,脚下急奔,身旁的景色变幻,比幻境还让人目眩,时而深山密林,时而清幽溪涧,时而幽静别院,时而萧索荒地。黑暗难分,连变十多次,小童才舒口气听了下来,找到了另两个伙伴。
“甩开了吗?”
“应该是甩开了。他说要闯我们的关,让不让他过?”
褚嬴一头雾水的问道:“你们说的是谁。”
“你不知道,这一千五百年,出了多少事,那个玲珑令主就是最奇怪的之一。也是最难伺候的,苛刻,挑剔,惨无人道,比那小王爷还令人骨痛十倍。那个小王爷,起码还讲些道理,只要听令行棋,奖惩还算有度,也不会无端苛责。这个可是没有一个能入他眼的。谁到了他眼前,都要被贬损的一文不值,我等深受苦楚。快一千年没见了,还以为他已烟消云散了,怎地又出现了。怪象怪象。”
褚嬴还是没听明白:“他不是萧综吗?”
“不是,不是,他是黑白颠倒,阴阳交错幻出的妖物,我说褚大人,您怎么把他召唤出来了呢。”
褚嬴觉得无辜:“我没召唤他。”褚嬴想了想道,“最近时光病了,灵气衰弱,我让那个小王爷暂时寄主在他身体内,是不是这个缘故?”
“那多半是了,九百年前,就是因为令主体弱多病,灵气不稳,才让邪气侵体,幻出了那个家伙。褚大人,您能不能让那个时光大人,好好保重自己,不要出事,否则遭殃的就是我们了。这个玲珑令主,妖异怪癖,令人发指,他原来是令主的阳面转阴,阴面转阳,阴气过剩,加之五蕴子的助长,才出来的怪物。原来阳面的心思细腻,阴面性情多变,在他那里,细腻变成了吹毛求疵,多变成了乖戾,连你的性情,他也是有三分的,简直要了命。”
褚嬴问道:“怎么个吹毛求疵和乖戾法?我原来以为,萧综已经是极品了。”
一个小童道:“小巫见大巫,太怪了,他在的时候,每日只许我们下三盘棋。不许多下。”
褚嬴问道:“那又怎样?”
另一个小童道:“但每盘都要求十分严苛。”
第三个道:“你都想象不到,他挑的都是什么毛病。”
“什么毛病?”
头一个小童涛涛道:“十几年,每日三盘,没有一盘他满意的。他都说过什么?这盘没有血肉,那盘没有肌理,这盘棋形不美,那盘不够动人心弦,这盘没有色彩,那盘思路不连贯……千奇百怪,不只这些,他还会将棋局的局部拿来说道,或者说一块棋转身太生涩,或者说着法太过俗套,或者说棋风太过古老……等等,一招棋多用两次,都会被他诟病,十多年,也没听他中肯过一句,我们都怕他那张挑剔的嘴。关键,他自己下的棋,也不是尽善尽美,却尽挑别人的刺。还有啊,他阴气太盛,偏喜欢少年郎,他若是遇上一个清新脱俗,气质干净,聪明可爱的少年郎,棋就跟喝醉酒似的,全没了章法,那时看他的棋,才是给人上刑呢。”
“断袖之癖吗?”
“不知道,他瞧见好看的少年,就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