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耀嘴上说着要将城外的八千江东兵收为己用,但在丹阳城住了一个多月,却连军营一次都没去过。
只是派都尉张闿率一千淮南兵进驻城外大营重整军纪。
而张闿的整饬力度也不大,到任后只是重申了一下军纪,并没有对之前犯事的兵痞败类进行严惩,也没有对士卒严加约束。所谓的整顿军纪,似乎就是做做样子而已。
但丹阳县的兵患,却一下减少了很多。
这主要是因为袁耀把驻扎在牛渚的许乾一千兵马调到了丹阳城,又命令陈到和许褚轮流带队四处巡逻,若是抓到滋事扰民的兵痞,直接以扬州都督的名义当场格杀。
虽然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但很有用。
没几天过去,江东兵们就都老老实实呆在了军营里,丹阳城内外也很少再见到三五成群为非作歹的散兵游勇。
其实这才是整顿军纪的正确做法。
如果袁耀直接带许褚陈到这样的猛将去军营中杀人立威,只能说他是个极度自负的脑残!
对付刚招募入伍的新兵,用一见面就给个下马威的做法,是可以一下子就树立起威信的。
但对付这八千大多上过战场的老兵,就没多少效果了。
而且这些士卒不久前才被孙策抛弃,正是士气低落人心涣散的时候,你一见面就咣咣一顿乱杀,杀完人又立一大堆规矩,谁会对你有好感?
只会给人一种耀武扬威的感觉!
而这就不是“立威”了,而是“示威”了。
就算众人一时慑于你的威势敢怒不敢言,但如果士卒们的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就很有可能爆发营啸甚至是哗变。
要知道,营啸和哗变可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它可怕就可怕在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生,且发生的时候难分敌我难分众寡。在极短的时间内对所有人造成极大的恐慌,你根本搞不清是有个别人鼓噪声势,还是大部分人犯上作乱而你是另外的一小部分,又或是遭遇了偷袭等等。
很多原本不是乱兵的士卒,也会莫名其妙被卷入兵流中,甚至被乱兵胁从作乱。
强如吕布,遇到部卒哗变后也只能翻墙跑路!
因此,选择先治标后治本,由浅入深地整顿这八千江东降卒,才更为合适。
一个月就这么过去了,袁耀也算是初步稳定住了军心。
如果袁耀接下来能恩威并施,用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将其收为己用。
但袁耀却没法再等了,因为会稽郡那边传来消息,孙策已经与王朗在固陵展开了交战。
过不了多久,孙策就会击破王朗,如果自己在孙策占据会稽郡前不能吞并丹阳郡的话,等孙策调头回来就麻烦了。
因此毫无预兆地,袁耀突然宣布发兵南下,讨伐在泾县自命太守的太史慈。
军令一下,诸军哗然。
是夜,城外军营,一间普通的营帐。
此时已经吹过了晚号,正是宵禁时间。照理说除巡逻哨守士卒外,所有士兵都应该熄灯睡觉,更不能大声喧哗,否则军法从事。
可这间容十人卧睡的帐篷内,却挤了二十多人,正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其中好几人的装束与旁人不同,或是头盔带羽,亦或是肩上披甲。
这几人当然不是普通士卒,而是几个中低阶武官。军阶最高的是两名百夫长,队率什长伍长之流则聚了七八人。
“陈军侯来了。”
不知道谁低声说了一句,众人齐齐往帐篷口看去。
一个披挂着精甲的汉子,大步走进了帐内。
“去,派人出去盯着去。”
陈军侯进来后便朝着一个什长发号施令道。
这个什长正是这座军帐的兵头,闻声立刻派了手下一个士卒去帐外盯梢。
“陈军侯!”
众人朝着陈军侯行了一礼。
陈军侯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不必多礼了。”
“现在已经定下来了,后天便拔营出发,去泾县讨伐太史慈!”
“明天张都尉就会当众宣布此事!”
众人一片哗然,差点没炸开锅。
“什么?真要去打仗?”
一个伍长露出吃惊的神色。
“他们才到丹阳几天,就要我们给他拼死拼活,把我们当什么了?”
另一个屯长愤忿不满道。
“咱们这些丘八,在人家汝南袁氏眼里,跟草芥有什么区别?”
一名队率阴阳怪气道。
“陈军侯,此事当真吗?”
众人中还是有人不信。
陈军侯给了怀疑者一个白眼:“怎么,你不信我?”
“我和其他十五位军侯,刚从张都尉的营帐出来,我会传假消息给你们?”
“在下不敢!”
怀疑者连忙低头告罪。
陈军侯没空和他计较,又扫了一遍众人:“我来这里,就是想看诸位什么意思?”
在场的军官平时大都骄横无比,此时却你看我我看你,却没人吭第一声。
军法森严,聚众哗变者,首恶必诛三族。
自然没人敢当这个出头鸟。
陈军侯心里冷哼一声,暗骂这些人都是不成器的废物。
“咳咳”陈军侯打破了尴尬,又补了一句:“前几天我收到徐将军派人捎来的口信,他说只要咱们回吴郡,就让孙将军重新招纳我们为吴郡郡兵。”
“有不想再从军的,也可以归乡继续务农,朱太守还会给每人多分两亩田地。”
陈军侯口中的徐将军,正是孙策帐下偏将军徐琨。
帐内众人都是吴郡人,是许贡的旧部出身。在投降孙策后,曾被调拨给徐琨作部卒。
徐氏是吴郡的豪族,而徐琨早年随孙坚征战,素有人望,又是孙策的表兄。陈军侯把他搬了出来,众人立刻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什么?孙将军还会再接纳我们?”
“回家务农还能多分两亩地?”
“废话,我早就说过了,当初孙将军也不愿意把我们送出去,只是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也没办法。”
“还是孙将军和朱太守好啊,当时咱们的运气怎么那么差,抽签偏偏抽中我们!”
众人有了退路,心思也活泛起来。
最终还是刚才那个愤忿不满的屯长按耐不住情绪,第一个站了出来:“要我说,反了算了!”
他这一说,立刻有附和者道:“就是,在这穷山僻壤的臭地方,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还要给人拼死拼活,凭什么?”
“不如杀了那个姓张的,反出营去,咱们一起回吴郡老家!”
“反了!反了!”
“……”
眼见众人都有了反心,陈军侯立刻拍板道:“既然众意如此,此事就定下了!”
“来人,取碗来!”
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水碗递了过来,陈军侯带头咬破手指,将血滴入碗中。
帐内众人也一个接一个滴血入碗,表明了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