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不敢查下去的旧事
凭着天子先前赐予的参议权,刘协带着众人畅通无阻地进入了府内。
依照脑海中的记忆,他径直来到了吏曹库房,可待等定睛一瞧,刘协却错愕地发现,本来把守在此处的禁军,不知为何居然撤走了大半。
至于剩下那些人?
他们正在将这几日搜查出的一箱箱官籍名册重新搬回库房木架。
更让刘协感到诧异的是,他在此处并没有瞧见担任案件主官的御史王允,只有作为副手的执金吾袁逢。
“袁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
远远瞧着袁逢站在库房外指挥着禁军搬移官籍,刘协忍不住开口问道。
闻言,袁逢回头瞧了一眼,待看见刘协身边的左将军卢植时,心中不免感到一阵惊讶。
要知道,眼下朝廷还未收到有关于并州军队班师回朝的消息,可作为前线统帅的卢植,怎地今日却突然一声不吭便回了雒阳?
虽说二人之间没有太多交集,但纵观整个朝廷,谁又敢去忽视卢植的地位?
“左将军?”袁逢来到刘协几人跟前,拱手作揖道:“燕王殿下。”
卢植微微一笑,脸上带着几分哀容:“本将初达雒阳,从燕王口中得知了钟大人遇害一案,内心颇感焦急,遂过来瞧瞧....”说着,他指了指刘协,示意袁逢不必在意自己的到来。
见此,袁逢当即明了,苦笑着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朝刘协无奈道:“殿下今日来得甚早啊...”
刘协自然不会介意袁逢先与卢植寒暄,摆摆手说道:“袁大人,王御史呢?你们...今日这是?”
“...”
袁逢眸中掠过阵阵黯然,低声道:“殿下,请您借一步说话。”
话音刚落,他满怀歉意地望向卢植,对此,后者仅是耸了耸肩,表示无碍。
“...”伸出手屏退了赵云等人,刘协明白袁逢的顾忌,也未多说什么,遂跟着对方走远了几步,来到一处偏僻角落。
瞧着四周无人,袁逢逐渐放下心来,小声说道:“殿下,老臣...是万万不敢再查下去了。”
刘协一愣,旋即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
大家伙前脚好不容易抓到了杨窦这么一号乱党成员,结果立马就惊动了天子,甚至于到现在,还没来得及由三法司联手审问,天子就授意将那杨窦给杀了。
试想这么一个赤裸裸的风向标摆在眼前,他袁逢又不是傻子,哪里还敢再追查下去。
“不查了?”刘协暗暗攥紧拳头,满脸骇然地问道:“那钟大人怎么办?”
“殿下,您...就别为难老臣了。”袁逢欲言又止,旋即唏嘘地说道:“无论是王御史也好,老臣也罢,我们二人何尝不希望能追查出杀害钟大人的凶手,昨日的事...您也瞧见了,不是我等不愿查,而是,不敢查了...”
“基儿锒铛入狱一事,袁家费劲了功夫方才使他捡回一条命,就这个节骨眼上...唉,伤不起啊。”
“那此案,执金吾想怎么结案?”刘协沉默了片刻,看似平静地追问道:“你们打算如何向钟夫人交代?”
袁逢嘴唇微颤,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或许是心存顾忌,他终究还是没能将掩藏心底的话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轻声叹息道:“就,拖上一阵子...钟大人一案震惊朝野,士人皆知,若草草结案,势必会引起天下剧动....等风头一过,且看德阳殿的意思吧。”
说罢,他略微紧张地偷偷观瞧了刘协一眼,因为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埋怨之色着实深重。
岂料让袁逢诧异的是,刘协此刻却是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格外瘆人。
“堂堂京兆尹,两千石朝廷重臣,死得不明不白,如今连凶手的蛛丝马迹都未曾抓到...汝等就打算这样不了了之?”
“呵!”
“钟大人尸骨未寒,他的遗孀整日以泪洗面,膝下幼子更是咿呀学语,执金吾,汝身为三法司其一主官,本王倒要问问你,我大汉律法到底有哪条容许纵容杀人者逍遥法外之词?”
下一秒,刘协死死地盯着袁逢,那股统帅数万大军时培养出来的威势勃然散出,瞬间压得执金吾喘不过气来。
“燕王息怒,燕王息怒。”袁逢连忙拱手行礼,向旁退了一步,急声回道:“请您理解我等的为难之处啊....倘若实在不行,老臣给您跪下了。”
说实话,袁逢并不担心眼前这位燕王殿下将自己方才埋怨天子的话传入德阳殿。
他怕的,是刘协一气之下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做出些冲动的事情来。
毕竟这位燕王殿下,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追查出杀害京兆尹钟繇的凶手。
“...”刘协一把扶住了被他言语逼迫正要下跪的袁逢,过了良久,沉声说道:“抱歉,本王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还望执金吾莫怪。”
见刘协身上的威势逐渐褪去,袁逢轻轻颌首。
然而此时顿了顿,忽听刘协一字一句地咬牙补充道:“袁大人暂且回去吧,但是驻守少府的禁军,不要着急调走,本王怎么说也有案件的参议权,二位既然不查,那么就请让开,交由本王来查!”
“...”
“殿下,您?”
“本王心意已决,袁大人,注意分寸。”刘协抬起手打断了袁逢的话。
瞧着这一幕,袁逢犹豫了几息,只得点点头。
朝廷百官谁不知道,当今皇家的燕王性格倔强自负,一旦被他认下的事,哪怕搬出来德阳殿的那位,十有八九也难以让其改变主意,遑论旁人?
“...”
“唉。”
“老臣,告退。”垂首行礼,带着几分羞愧之色,袁逢深深地朝刘协鞠了一躬,随即步伐踉跄地转身离开了。
远远瞧着那道孤寂萧瑟的背影,卢植皱起眉头,不明所以地迈步走上前来,好奇地问道:“怎么了?殿下?袁家这个执金吾,好像看起来不太对呀。”
“没事。”
“无非就是,他们怕了。”刘协驻足于原地,双眸倍感失望地望向远处,口吻莫名地说道:“卢师。”
“这个案子,兴许牵扯到了一些关于父皇不可告人的旧事...您觉得,三法司还敢查下去么?”
“...”卢植额角隐约抽搐了两下,旋即捋着胡须,轻笑道:“臭小子,你瞎说什么呢?陛下哪里会有那档子事。”
刘协扭头看了一眼卢植,目光罕见地充斥着一抹悲愤之色,乍看下去,就宛若像一只受伤的幼狮般。
二人遂对视几息,皆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