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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大闹一场

请,聆听我的声音 衔馋 2612 2024-08-11 04:28

  跟着轰隆隆的轮船,我到了海对岸。那里民风民俗和江城很不一样,人们都在谈论战争谈论原油说一些我完全听不懂也不感兴趣的东西。

  师傅的故友把我安排在一家小阁楼,正对着海岸。

  我常常对着窗口发呆,因为那边是她。

  有那些老朋友们的帮助,戏班子很快初具规模。春日到秋日,早起或睡前,我总会借着海潮声往对岸望一眼。

  我在想,师傅她会不会也在望着这边,暗暗地想我……

  也许是我一厢情愿吧。

  这边人们对曲艺的接受程度出乎寻常的高,我很快还完了欠那些故友们的钱。手头宽裕些,我就会打点一些戏团杂工去游轮港口等着。

  师傅会回来的,我想。

  毕竟我是她唯一留到最后的关门弟子,她再不满意我,毕竟传了我本事。

  她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那段日子我反反复复跟自己说这些话,在脑内一遍遍加深对师傅的印象。

  我等啊等,等到我也长成师傅那般年纪,她还没有回来。

  人真的是很薄情的动物,明明师傅对我那么好。可我脑海中她的面容还是在随时间变淡,变朦胧。

  我好怕忘了她,就把日记填充得很满。昔日生活中最不起眼的细枝末节,偶然想起,都会被我视若珍宝地记下来。

  在台上,他们一个个为我欢庆,为我鼓掌。

  在台下,他们围绕在我身旁,一掷千金只求我一展歌喉。

  观众也在呢,朋友也在呢,志同道合的人也渐渐在了。

  这一个个的,都在呢。

  你去哪了?

  游轮很快带来消息,说那边打了一场大仗,打的山河破碎,民不聊生。我问那船长老爷爷,江城有什么新情况没有。

  他转头看我,胡须被海水沾湿:“额…江城没什么事嘞!啊倒有一件花边,最近闹得挺凶的嘞。是说那个当红的青衣戏子,昨日在秦淮楼上吊自尽了。”

  我一步三晃走回了住所,锁上门,关好窗,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等待一场疾风骤雨的崩溃。

  意识到在哭的时候,我已经流不出眼泪了。情绪从最开始奔涌的悲伤逐渐转变为干涸的痛。

  我的一部分被抽走了,甚至连愤怒都是极羸弱的。

  那天晚上,我收拾好行李,向戏班子的运营人请了假。他问我,你这次要去多久。

  “不知道。”我冲他笑,“…也许几天就回来,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去给你师傅收尸?”

  “嗯……”

  师傅喜欢月季。

  总不能…临了临了,坟前连一朵花都没有吧。

  我回去时江城还是老样子,我跟几个熟悉的乡亲打听好一通才知道师傅墓碑具体所在。

  她宁死不愿为军阀献艺献身,重重逼迫下,选择以三尺白绫了此余生。

  这一瞬间,我忽然明白青衣与花旦真正的区别。如果被逼迫的是我,我绝不会自杀,因为我知道世界上还有师傅在乎我,我不能留她一个人。

  我兴许会屈就,会委身,会靠讨好他们让师傅和我安安稳稳活下来。

  但师傅用她盛大的死讯告诉我,她不会。

  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蹲在师傅墓碑前,抚摸着她石碑上的名字。那些军阀本来是随手给她抛尸到了城外,却被附近百姓发现。

  大家心念师傅,齐心协力立了这么一块碑。

  可是立归立,现在这个时节,谁又敢探望她呢。

  我走回城里,那些人还在通宵达旦,还在夜夜笙歌。没有人为师傅的死默哀,这不对,这很不对。

  他们都说,商女不知亡国恨。

  可商女如果放弃歌舞,会被当权者赐死。真正作孽的人明明是那群巧言令色的看客,却要身不由己的我们背这罪孽。

  我靠在秦淮楼外,透过纸窗缝隙看见里面仍旧歌舞升平。她们唱啊跳啊闹啊,台下的人满面酒气,振臂高呼。

  他们都该死吧,不是吗?

  这时候,如果我一折扇挥上去,割断他们喉咙不是轻而易举?

  我于是找上了当地武行的领头,让他给我打造一把扇叶开锋的折扇。小时候唱念做打的功夫,稍加改良就能变成夺人性命的招式……

  至于没有办法速成的拳脚功夫,我也只是浅浅学了个皮毛。在海岸那边这么多年,我很清楚有些东西比匹夫之勇更危险。

  有时候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酿成一桩血案。

  我开始一边出入花柳场所,一边寻找比我小一些的落难女孩。我需要很多人走上这条路,成为我做事的依靠,成为插进这军阀体系里的银针。

  那武行老板似乎猜出了我要做什么,总时不时问我:“你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么……

  我师傅自缢在秦淮楼上时想过这样做值不值得吗?她收养我的时候想过这样做值不值得吗?她拼尽所有,却选择留在故土,难道这样值得吗?

  “飞蛾扑火,难道不应该被歌颂吗?”

  那武夫看了我一会儿,

  “江湖上的门派,大大小小总得师出有名。你这没有派系没有根底,用的还都是些戏子歌妓总该有个名号吧。”

  “叫秦淮。”

  “秦淮?”

  我回头抄起他面前被维修好的折扇,从正门走出去。我能感知到街道上垂涎的目光,他们不在乎我美得是否有气韵,他们只需要我多情且妖媚,符合他们对于风尘中人的需要罢了。

  我清楚,那又如何?

  慢慢等,等到【秦淮】的毒散布到这具腐烂的躯干全身,让这军阀们的所有行动无所遁形,到时候自然有人能顺水推舟,彻底毁掉这些人。

  至于我?我不重要。

  我只是一个戏子。

  戏子多情,戏子也薄情。

  决定好这一切后,我再次来到师傅坟前,献了一朵月季。

  雨季绵绵,她在墓碑里面一言不发,我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却也是沉默着。

  如果她在这,我猜她会摸摸我脑袋:

  “你干嘛回来,安心待在对岸,把东西传下去……不好吗?”

  我会同她讲啊,他们已经烂到了骨子里,不是戏台上一两句千里江山的唱词就能救回来的了。

  那就闹吧,让我,让【秦淮】,把这整个军阀系统,闹个地覆天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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