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兄妹
段氏的言辞,饱含浓浓的拒绝之意。
柳遗直细着眼睛沉思了片刻,撑起风清月朗的笑容,脸上布满了诚恳。
“婚宴事宜,柳家会妥善安排,定然不会出现纰漏。”
“虞家嫁女,这婚宴之事焉能麻烦柳家?更何况,时间若是太赶,嫁妆也来不及置办……”
段氏的本意,是推后婚期。
免不得拿话堵柳遗直的嘴,希望他莫要学那些恶霸的做派,憋着劲强娶自家女儿。
作为聪明人的柳遗直,听弦音而知雅意。
然而,他此行是为了定下婚期,不可能因为她三言两语的推诿,便铩羽而归。
“嫁妆,我将亲自安排,不会让阿嫤受丁点委屈。”
柳遗直倏地转眸,瞥向虞嫤的目光温柔缱绻,声音听上去撩人心弦。
“虞家只要保证,上花轿的女子是阿嫤便好。”
听此言语,段氏的眉头骤然紧绷。
她无法分辨,柳遗直这般强调的用意,也不喜他唯我独尊的强势态度。
这般性子,她家阿嫤以后怕是要吃苦!
段氏听不懂柳遗直的话术,虞嫤却听得分明,他这是告诫自己,莫要妄想金蝉脱壳。
她或许可以一走了之,然而虞家却家大业大。
“正月太赶了,初夏时分吧!”
虞嫤突然的开口,使得段氏和柳遗直俱是一愣,两人的眉头皆是快速隆了起来。
须臾间,柳遗直便神色渐缓。
手中招摇的折扇,被他半敛开来;慵懒的声线,也平添了莫名的委屈。
“阿嫤应该知道,陛下的意思,是让我们尽快完婚。”
虞嫤压住眸底的冷意,微勾的唇角,夹杂着不小的恭维。
“这点小事,应该难不倒五叔才是!”
见柳遗直神色稍动,却没有立刻应声的意思,她唇角紧抿,泪水好似要夺眶而出。
“阿嫤幼时飘零,好不容易能嫁五叔,自然想要得到亲朋故旧的祝福。”
她朝着段氏靠近两步,低啜的音调瞬间变得软糯,好似撒娇一般。
“外祖母年岁已高,若是想要南下,初夏时分最合适!”
闻言,段氏瞳孔微缩,自己不过顺嘴提了一句,自家女儿便将这话牢牢记在心底。
这一刻,她更坚定了推迟婚期的想法。
她这女儿命运多舛,如今好不容易嫁人,确实应该有亲朋故旧的祝福。
“她的父兄,尚且需要一些时日才能抵达竟陵府,还望柳家能重新选定婚期。”
从始至终,柳遗直都保持着君子之风。
可若是细瞧便能发现,他瞥向虞嫤的目光夹杂着探究,神色尤为警惕。
虞嫤既是虞家的女儿,也是君子门的圣女。
推迟婚期的决定,明显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可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出她的用意。
“五叔,很难吗?”虞嫤眸色忽然一顿,“您若是想不出来推迟婚期的办法,我会以自身为赌注!”
她随意指了指自己的腿,脸上撑着甜腻腻的笑意。
“阿嫤……”
段氏神色骤紧,声音猛地飙升,显然是担心她会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能如此不爱惜?
“娘亲,我不过是和五叔开玩笑罢了。”
虞嫤笑着挽住段氏的胳膊,那双眸子却若有若无地落在柳遗直身上,似笑非笑地嘟囔:
“五叔,您说是不是?”
柳遗直的笑容,略显僵硬。
在他看来,虞嫤刚才绝对不是玩笑,她就是想要明晃晃地告诉自己。
他若是将婚期定在正月,她便能将自己的身体整出毛病来。
届时,婚期还得推迟。
“既然阿嫤一片孝心,我想陛下定然能理解。”柳遗直说到这里,话锋忽转,“但是,这婚期也不能一再推迟!”
他虽然答应让步,可警告已经跃然纸上。
“五叔放心,我也不是得陇望蜀之辈。”
柳遗直大步流星离开后,段氏这才戳了戳虞嫤的脑门,眸子里面充满了狐疑。
“你和柳遗直很熟悉?”
“……没有!”
“是吗?”
段氏半眯着眼眸,默默地端详着虞嫤。
柳遗直作为混不吝的混世魔头,行事素来横行无忌,却因为她后退一步。
这里面,绝对有猫腻!
“他为何要迎娶你?”
起初,她以为是建炎帝乱点鸳鸯谱。
后来,却听了不少的传闻。
据说,这道赐婚圣旨,是柳遗直用南五道的商路,以及沿海三府的税改换来的。
“各种因缘巧合!”
当初,柳遗直若不是被陆翀逼到悬崖边,也不会悬臂求生,借着这桩婚事给彼此一个台阶!
段氏听她这般感叹,亦是轻叹了一声。
她当初得知,建炎帝将自家女儿,赐婚给柳承宗的圣旨时,暗搓搓为她开心了不少时日。
谁能想到,最终会劈下柳遗直这个惊天巨雷?
“我瞧,他就是看上了你的脸!”
段氏挽起了虞嫤的手,眉目间夹杂着难掩的担忧,言辞也更偏向现实。
“他这样的人,只适合生儿育女,不适合海誓山盟!”
虞嫤笑着点头,她明白段氏的意思。
柳遗直此人看似风流多情,实则狠辣无情,好在一张脸还能看,勉强能拿来用。
见她附和,段氏也没有继续多言。
她这女儿看似柔柔弱弱,好似依附而生的菟丝花,内心却清冷且自知。
受过伤的人,懂得规避伤痛。
“我在明京的时候,见过曹子安了!”
自家女儿与曹子安的婚书,被有心之人传得沸沸扬扬。
曹子安初见她时,除了第一眼的愕然之外,倒是表现得安之若素。
由此可见,绝对是一个不要脸面的主!
虞嫤薄唇紧抿,手指轻轻摩挲。
她当初在阿锦的行囊中,见过曹子安的画像。
他的长相,或许不是最好看的那一类人,气质却让人记忆犹新。
与生俱来的孤傲,让他宛若暗夜行走的孤狼,看谁都带着死亡的凝视。
就是不知道,朝堂上的风云是否改变了他!
“你与他断了也好,那人远远瞧着,便是一个卑躬屈膝的孬货。”
“嗯!”
对于曹子安攀附权贵的行径,虞嫤倒是没有多少偏见。
他能从一个小小的皂吏,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位,怕是吃了不少的苦受了不少的罪。
学会在朝堂上生存,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
可耻的是,他不应该给了阿锦希望,又让她在等待中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