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主任，又要麻烦您了，帮我们再造影看看？你看多不好意思，让嫂子在外面等。”

　　杨平客客气气的，足够体现年轻医生对前辈的尊重。

　　季主任心里非常舒服，人与人交往，说话做事，就是追求舒服两个字。

　　这年轻人不错，谦虚礼貌，不持才傲物，老季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做造影，腰有点痛，椎间盘突出，几年前就已经查出来。

　　“没事，又不是第一次等。”

　　老季扭扭腰，刚才比较急，腰围忘记带，平时更衣室的柜子里放了腰围，做手术时会带上，保护一下腰椎。

　　“再开一支欧乃派克！”

　　小曾护士业务熟练，很快就准备好，助手准备推药，老季拦住：我来！

　　他小心翼翼地将碘造影剂推入导管，慢慢地，屏幕上已经淡化的墨汁血管图，又开始加深，胸8和胸9之间的肋间动脉变成墨汁黑色，墨汁流动，在瘘口的部位，墨汁顺利通过血管，没有漏出来。

　　“瘘口消除了，杨医生！”

　　季主任停止推药，达到目的就收手。

　　杨平双手笼在胸前的保护袋，凝视着屏幕：“收工！”

　　“我这个腰什么时候找你看看，以前只是腰痛，现在有时候左边的臀部会麻。”

　　季主任做完最后一次造影确认，终于可以脱铅衣，大家没在台上的，也都开始脱铅衣。

　　脱下铅衣的，每个人的洗手衣都湿透了，尤其张教授，洗手衣就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八十岁的老爷子，穿着几十斤的铅衣，熬夜站六七个小时，谁看了都心疼。

　　中途好几次，韩主任怕老爷子熬不住，劝他回去休息，做完向他电话汇报，他坚决不同意，一定坚持到手术结束，心里才踏实。

　　手术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

　　果真是硬脊膜动静脉瘘，这个病例隐藏得太深，张教授心里明白，自己提醒杨平之前，杨平就已经开始行动，说明他早就考虑到这个罕见病，年轻人这份认真严谨难能可贵。

　　“小杨，辛苦了！大家都辛苦了！”张教授充满慈爱地说。

　　“没事，你老都在熬夜，我们几个这算什么。”

　　杨平扶张教授去靠墙坐下，但是老爷子竟然双腿僵硬，迈不动步子，缓了足足几分钟，才迈出一步。

　　“我出去一下，你们送病人回去就是，这里我们来收拾。”

　　季主任的老婆在外面等着呢，他跟韩主任打个招呼，赶紧出去，他的样子像刚淋了一场雨。

　　“小李，你留下帮收拾手术室，其他人都一起回去吧。”

　　韩主任让一个规培生小李留下来。

　　麻醉苏醒，大家都跟着送病人回综合骨科，护士已经铺好床在等。

　　“将她放急诊病房，我增派三个护士，三班倒，轮流看着方小云，直到她下肢肌力恢复。”

　　蔡巧君听说韩主任和张教授都过来熬夜手术，她也从家里赶过来，亲自安排护理工作。

　　病房里有几个房间距离护士站最近，叫做急诊病房，平时一般放危重病人，万一出什么事，护士能够第一时间赶到。

　　防人之心不可无，蔡巧君是老护士，经验丰富，她暗地里交代值守的护士，注意方小云那个妈。

　　人心深似海，捉摸不透，提防不是没有道理，蔡巧君遇到过这种事，有家属趁护士不留意，偷偷把氧气管子拔掉，要不是护士及早发现，病人早就没命。

　　杨平观察一会心电监护仪上的心率血压血氧，再看看尿量，确认没有什么问题，才从病房出来，嘱咐张林急查一套抽血的检查。

　　大家的肚子饿得肠子都打结了，小苏周灿唐菲三个女的，把饭菜用微波炉热一热，端到用餐间，大家狼吞虎咽，根本不管什么味道，直接往嘴里塞。

　　吃完饭，大家都累了，眼皮子打架，腿也迈不动，深一脚浅一脚，挤到值班室。

　　杨平和宋子墨还冲个凉，张林小五，还有几个规培生躺床上，直接就呼呼大睡。

　　睡了四个小时，大家揉着眼睛起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交班查房手术。

　　早上查房的时候，方小云的妈居然不见了。

　　奇怪，女儿刚做完手术，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怎么就开溜，难道怕被催钱？

　　还是那个同事常娟在床旁照顾方小云，她问医生现在能不能喂点热粥，胖子很自信地说：“可以，先喂一点试试，不呕吐，就多喂一点。”

　　一般全麻术后要禁食6个小时，但是现在，胖子的麻药剂量把握越来越纯熟，用最小的剂量达到目的，他麻醉的病人，大多术后不需要禁食这么久。

　　问题的症结找到，解决以后，效果立竿见影，方小云的双下肢在床上移动要轻松很多，而且可以尝试往上抬，但是还抬不起来。

　　这个罕见复杂的病例通过大家的努力，终于解决了，但还不能掉以轻心，有些病人的肌力恢复到三级或四级，就停止了，不再恢复，这种情况也不少见。

　　比如四级肌力，只比正常差一级，虽然没有完全瘫痪，但是因为肌力不够，也无法正常行走，只有完全恢复到五级才能够放心。

　　上午几台手术，好几台关节镜的，现在关节镜手术的口碑散播出去了，很多病人慕名跑过来。

　　几台手术很轻松，做完后，大家吃完中饭继续睡，睡得天昏地暗，到下午才懵懵懂懂地醒来，都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苏南晨发来邮箱发了一份资料，让他有空看看，美国一个篮球运动员的膝关节多韧带损伤，罗伯特教授的病人。

　　教授利用关节动态分析技术，获取了病人膝关节的很多数据，还特意用这些数据建立了一个虚拟的模拟膝关节。

　　即使这样，他还不敢冒然手术，因为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种手术过于复杂，一旦失败，没有返工的机会，病人将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杨平做过很多类似的病例，其中有一个就是在附一做的，苏南晨将这个病人的资料发给罗伯特看，教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希望能够亲眼看一看这个病人的术后恢复效果，还想看看杨平其它膝关节多韧带损伤病人的术后恢复情况。

　　罗伯特教授，更准确的称呼是小罗伯特教授，美国纽约特种外科医院运动医学科的主任，国际运动医学大师，他的父亲和爷爷都是该院的教授，爷爷曾经参与美国现代人工髋关节的研发，父亲是美国关节镜外科的重要推动者。

　　罗伯特教授迫切希望来三博医院访问，拜访杨平，更想见一见杨平的病人，亲眼看看手术效果。

　　杨平也没有多想，答应了。

　　交流是好事，科学就是要交流，开放使人进步，封闭使人落后。

　　术后第二天，方小云的肌力恢复到三级。

　　第三天，恢复到四级，速度有点快。

　　脊柱结核因为减压后，对脊髓的影响已经消除，后来影响脊髓的是硬脊膜动静脉瘘，动静脉瘘一旦解决，静脉淤血消除，脊髓的水肿消除就非常快。

　　方小云的妈妈迟迟没有出现，消失了三天，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

　　“闹事了！”

　　规培生小李慌慌张张地跑到医生办公室。

　　“稳重，喊什么？什么情况？”张林斥责。

　　“方小云的妈带人在行政楼底下闹，扯横幅，哭天抢地的！”

　　小李赶快关上医生办公室的门说。

　　“奶奶的，真是回去叫人了，看她表情就不对劲。”张林骂道。

　　“这事方小云知道不？”小五担心地问。

　　“肯定不知道，早上查房还感激我们呢。”宋子墨说。

　　大家都感觉出来，方小云那个妈迟早会搞事，后来想想，现在方小云恢复非常好，应该没理由搞事呀。

　　可是，有些事情，压根没有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