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本使什么?”宴徐行的声音突然响起。
谢颜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来了?”
她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宴徐行和纳兰真已经说完话,来到了她身边。
宴徐行狐疑地看了看她和莫听一眼,抬起下巴,居高临下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本使不能听吗?”
莫听“唰”地一声,抱拳答道:“谢姑娘想问营救谢公之事,属下已经替主子解释清楚了,是主子交代纳兰少爷保护他的。”
谢颜想要说出来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讷讷道:“我,我就是想谢谢纳兰公子……和宴度支。”
“好啊。”宴徐行一口答应,“既然你想谢,那便拿出点诚意来。”
谢颜微怔,小心地问:“那,你欲如何?”
“呵,本使想说。”宴徐行突然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轻声道:“算起来,本使救了你两次,谢姑娘当真不考虑以身相许?”
炙热的呼吸声在她的耳畔响起,谢颜的耳尖颤了颤,像是不经意被拨动的琴弦,生涩又热烈。
一抹淡淡的红晕迅速爬上她的脸颊,躁热的感觉从脚尖直冲脑海,谢颜的脑子一片混沌,一把推开宴徐行的脑袋,下意识反驳道:“你在胡乱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宴徐行移开脑袋,戏谑道:“我是说你可以考虑……唔。”
眼见宴徐行又要重复一遍,谢颜眼疾手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巴,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他不要脸,自己还想要呢!
柔软细腻的手心贴在了宴徐行的唇上,如同触摸到了最上等的细软绢丝,鼻尖的淡香也似乎带上了蛊惑人心的味道。
宴徐行的心神晃了晃,有一瞬间觉得离开了身体。
“阿颜!”沉闷的呼喊声在不远处炸开,宴徐行和谢颜同一时间回过了神。
两人默契地抬头一看,便见谢庭黑着脸站在楼梯的转角处,目光如炬地看着他们。
随着他的一声呼唤,其他人的目光也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或是惊讶或是欣喜或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纳兰真,架都不吵了,天也不聊了,满眼都是两个人“情深对视”的样子。
谢颜慌忙地松开手,逃避似的别到身后,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幼童,“爹。”
谢庭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些,转头看向面不改色的宴徐行,沉声道:“宴度支救命之恩,谢某谢过。”
“谢公客气了。”宴徐行回了一礼,完全没有刚刚调戏了人家女儿的自觉。
谢庭看了看他,又道:“谢某有些私事想和宴度支单独谈谈,不知道宴度支可否上来一叙?”
“爹!”谢颜听出了谢庭话中的不满,以为他是想对宴徐行做些什么。
“自然。”宴徐行打断了谢颜的话,一步一步,向着谢庭所在的二楼走去。
眼见两人走进了屋里,谢颜的眼睛一直盯着,生怕里面传出不好的动静。
“放心,修停是不会对谢公动手的。”纳兰真凑到谢颜的身边,笑眯眯道:“弟妹啊,我家小师弟以后就托付你了!”
宴筝跟在身后,眼里的嫉妒之色压制了好半天才消减下去,“哼,也不知道兄长看中你哪一点了?”
“阿筝,你这话说的不对。”纳兰真假意批评她,“修停有了喜欢的人,你应该替他感到高兴才是,这么多年,他也有人疼了。”
他又拍了拍宴筝的肩膀,“当然,我们阿筝也是一个好姑娘,以后定也有人喜欢我们阿筝的。”
宴筝撇过脸,“我只要兄长幸福就够了。”
谢颜见两人说说笑笑,眼底的紧张终于淡去了一些。
她一直觉得宴徐行是一个任性妄为冷酷无情之人,没想到他也会有兄长妹妹和老师,他们也像所有的家人一样爱着他。
但是,她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她是不担心宴徐行对她爹动手,她怕她爹会忍不住打人啊!
……
厢房里,月光从窗户里洒向在地面,投射出点点树影。
一盏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像是谢庭此刻的心境一般,忽明忽暗,摇摆不定。
他先是给宴徐行倒了一盏茶,做了个“请”的姿势。
宴徐行微微点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不近人情,“谢公有话不妨直说。”
谢庭认认真真地看了看宴徐行,眼里的审视和挑剔显而易见。
眼前的男子身形俊逸五官周正,眉宇间带着的七分散漫和三分傲气,单是从外表上看,他确实可以做他谢庭的女婿。
只是一想到这个人背后的势力,谢庭就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疼,“我方才听说圣上有意将你留在江陵?”
他其实早就被楼下的争执吵醒了,只是没有打搅到他们而已,直到见女儿被“调戏”了,他才出声。
“只是暂代江陵知府一职。”宴徐行没想到谢庭会问他正事,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圣上心疼江陵百姓受了多年的搓磨,想要为他们讨回一个公道,特命本使留在这里协助宋提司彻查此案。”
“哼,这些糊弄人的鬼话就莫要说了。”谢庭心如明镜,“我好歹做了这么多年的言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说是为了百姓,可真正会为了百姓的死活而放弃升官发财的机会的官员有多少?更不用说在眼下这个混乱的局势。
本朝建立不足三十年,根基薄弱,前朝战乱加上边境不稳,导致国力一度疲乏。
先帝晚年时,夺位之战爆发,皇子们死伤殆尽,年仅八岁的圣上被推上了皇位,年轻的太后摄政国事长达数十年。
权利的滋味实在太美妙了,美妙到太后都不愿意轻易放下。
一直到六年前,圣上弱冠,在百官的胁迫下她才逐渐将手中的权利还给圣上,圣上的话才有了几分实质的作用。
在摄政的十余年里,太后竭心竭力,稳定朝纲,最后竟然被逼回后宫做个毫无价值的花朵,这叫她怎么甘心?
于是,更大的斗争开始了,以国舅爷为首的太后党一心想架空圣上,意图操控朝堂,而圣上则培养了宴徐行等寒门志士,想要夺回政权。
在这样的环境下,乔丞相谢庭等这些中立派就是他们争夺的对象。
从某一方面来说,谢颜和宴徐行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冤仇,后者确实害的他被贬回乡,可是那不过是派系斗争的牺牲品罢了。
他能力不如人,没什么好抱怨的。
但是现在宴徐行想将注意打到他女儿的身上,他不得不提高戒备,“我如今已是个白丁,做不了什么的,即便你娶了阿颜,也不能给你带来一丝助力。”
宴徐行闷笑两声,“若我说我做的一切都是圣上授意的呢?”
“什么意思?”谢庭不解道。
“难怪圣上总说谢公是个大义之人,只是不会变通。”宴徐行低低笑道:“现在看来,谢公不但性子倔犟,还看轻了自己。”
谢庭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若是劝我站在你那边,那便不用多费口舌了,我谢某人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无论皇室如何变动,我只忠于大仁,忠于百姓。”
这也是他们这些中立派的普遍想法,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皇帝总会换的,谁当都行,无论是谁当政,只要他真的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他们便会全心全意的辅佐他。
太后虽说是个女儿身,可她也撑起来大仁朝摇摇欲坠的十年江山,功不可没,要不是她的家族这两年做的实在太过火了,她未必会退居后宫。
圣上虽然年轻,可也能看出先帝的的几分影子,小小年纪便有了一国之君的气魄,加以引导,必是明君。
他们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不欲与参合到这些的无谓的斗争中。
谢庭参了宴徐行,可是同样也参过国舅爷,不过他运气不好就是了,被宴徐行捏住了错处,这才着了道。
宴徐行自然知道谢庭的意思,“实话与你说吧,谢公被贬一事确实是我和圣上联手设的局,为的就是能保住你的性命。”
“一派胡言!”谢庭喝道:“我谢庭做事光明磊落,何至于有人要我性命?你便是想为自己说好话,也不必如此折辱我。”
在谢庭看来,有人要害自己,除了利益之外,也就是他为官不仁的缘故了。
宴徐行没有说太多,只是提醒道:“今年年初,谢公可还记得你参了吏部侍郎陈兴一本?”
谢庭想了想,道:“确有此事,陈兴纵儿当街行凶,致使一名孕妇一尸两命,后又为了隐瞒此事,将那妇人的丈夫乱棍打死,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参他有何不对?”
“谢公一心为民,确实难能可贵,可是你要知道一件事。”宴徐行顿了顿道:“陈兴是刘家的人,他是刘国舅安排在吏部用来取代吏部尚书之人。”
原本只需等吏部尚书致仕后,陈兴便可上位,现在被谢庭这么一搅合,白白丢了一枚重要的棋子,他不恨他才怪。
“不可能!”谢庭矢口否认,“陈兴乃是寒门出身,朝中大部分官员皆属意让他接任吏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