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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至上无形 一

光锥外的风筝 虫大王 11158 2024-09-08 00:34

  “金家家主金忌,聆星人,商道阎浮的主要掌控者,亮金贵胄的铸金者。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现行的五名之一。”

  裴焕正在向修铭介绍金忌,他总归是明镜之人,会有一些隐藏的渠道获得平常五名城人很难知道的隐秘。

  “据《五名之刻》记载,金忌有时喜怒无常,有时又喜怒有形。

  他喜熟妇,好排场,喜玩弄他人,又嗜食女血。

  多情又痴情的他,却怒人心思变,入金家便无法再脱离。

  金家为其一人豢养逾万的女属,导致金家是现在四家中,最人声鼎沸的一家。”

  听起来早就是一个水面上的坏人,蓄养血奴?如何看起来都算是过线了。

  修铭不解问道:

  “他如此张扬?不顾及五名城人的意见吗?明镜也不干涉?”

  裴焕脸色尴尬,他连金家都进不去,如何凭借这些传闻给至上之人定罪。

  “咳咳金忌常现于世,控制商道阎浮之人的他也时常给五名城人恩惠。而且他虽然豢养了庞大的女属,可这部分女属生活处境并不算错,除了少数禁脔人物。大部分女属,可随意进出金家。

  而她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提供一份不会伤及性命的血食,与偶尔满足金忌的意愿,所以有很多人都是自愿去的。

  他的行事本就堂皇的让人瞩目,整体名声不算差。

  这种无法细究且有大量金家人为其遮挡的‘癖好’,很难成为合适被攻伐之处。”

  修铭戏谑地出声道:

  “亮金贵胄,明设后官,倒行旧事。还真是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睛啊这般庞大的从属,里面就算真的有少许折损,你们也看不出来吧?”

  裴焕点头:“我们靠的不够近,自然看不出来,而我们没有靠近的权力。他们...本就是法外之人,有所遮挡也非顾忌我们,而是所有的五名城人。”

  修铭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地上坐着的小石至。

  “法外之人小石公子,你怎么看?”

  或者说他想做什么?一直泰然若之看戏的人,他又有怎样的目的。

  小石至模糊的立场,是许多问题中最关键的那个,不过他的目的似乎早已浮在了水面上。

  小石至也一幅气鼓鼓的样子,他的左眼皮下有一团淡淡的乌青。

  刚才的他忍不住对那只怪猫的好奇心,偷袭想要扑倒它,结果大金乍醒如兔。

  一道金光之后便彻底消失,而小石至却在扑过去的过程中,被它狠狠地蹬了一脚。

  这才在眼下留下这团乌青,让一名至上之人破相,这只猫显得更怪了。

  小石至脾气不好,他能怎么看。

  “我坐着看啊,查个名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明镜之人果然连自己照不清楚。还能怀疑到我的身上,眼睛不好使可以闭上。

  还有我想干嘛,不是明白着的吗?

  就是给某人寻找不痛快啊!我不可能直接帮你们,怎的想看五名大战,城墙崩塌吗?!

  可憋死我了,可气死我了。

  该死的猫,废物的明镜之人,还有磨磨唧唧的异星灵!”

  一顿群嘲,让修铭不得按住自己被后吹的头发。他又眼疾手快的拉住了施娟儿,她忽然窜过来也不知道想要对质,还是更加直接一点。

  裴焕脸色难看,却无力反驳。明明是赢了,却好像是输了。

  修铭倒是还好,好像主要也不是骂他。他平淡地点了点头,寻小石至是因为他才是场中关键的那个因素。

  修铭目的是来确认一下小石至的立场,而从他一直冷眼旁观的姿态上,修铭早就有预测了。

  而且小石至这样快人快语,倒是真的省掉了他不少的功夫。

  到此刻,真相上只欠缺一些细枝的细节。

  例如金忌到底为何让石心姬对菁水楼下手,石心姬话里话外都似乎在说李八巧可能‘背叛’过金忌,那么李八巧是否进入过那很难出来的金家。

  这些还得慢慢考证,但却已经不是当下最紧要的事件了。

  在真正的大鱼浮出水面后,明镜所能准备的最大囚牢,也无法盛放至上之人的形体。

  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那把脱手的刀,与持刀的主人身在何处。

  不然他们积蓄已久的潮水,很快就会倾覆于无物。

  要快,从急。

  食心影说的对,他没有时间一点点去寻觅踪迹,拖延下去对他们没有好处。

  但是...修铭也不需要刻意去找,因为石心姬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界。

  要找到她不难,难的是找到他。

  确定了小石至的意愿之后,修铭已经明白,虽然局面之外尚有许多推动的手,但是他们大概不会下场了。

  小石至不会是唯一一个,他们也在‘纵容’着一些事情的发生,捂住且不断升压的水温。

  说到底这可能仍旧是一场巨兽之间的博弈,哪怕是他修铭,在这其中也可能是一枚棋子。

  谁会被吃掉的,谁能抢到多少带血骨肉,修铭并不是完全清晰。

  但是他已经确定,他们面对的人虽然是五名之一,也只会是五名之一。

  五名城很难有无法被察觉的秘密,因为对不同的人水面高低位置并不相同。

  一条疯狗,一只病猫,到底会产生对至上之人产生多大的伤害,或许正是他们好奇的事情。

  符合他们的意志去行事,猫狗才能获得现有的局势。

  修铭暂时可以接受这一切,毕竟仇寇当前,红着的眼睛也不能朝向整个世界。

  ......

  明镜消弭无形,现在的菁水楼为艾可可肉身所封闭。

  然而它与明镜不同,终究无法彻底隔绝这方空间。

  它只是一道‘物理’的屏障,无法封闭像是食心影这样奇特生灵的行进通路,更无法干涉属于深植更底层逻辑的商道阎浮。

  也许一开始的明镜,也会有这个问题。

  金忌是商道阎浮之主,事件开始时他应该就在楼里,那名单上也有他的名字。

  裴焕一开始就怀疑过,但对他来说怀疑不够,他需要证据。

  但是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何时离去,证据这个要求太奢侈了。

  商道阎浮是为遁物无形一瞬千里,构成商道的白雾也主要被约束在那坊市外纵横经纬。作为五名城的基石之一,它如同呼吸般与五名城本身节奏相合。

  但金忌本人终究是特殊的个体,他对商道阎浮的影响,也非常人可以比较。

  对普通五名城人的商道约束规则,很大概率对金忌并不生效。

  他可以迫使商道入侵其余‘树影’,只要不被上面的大树发现。

  换言之,金忌虽然有庞大的行楼,也常常透过商道行楼等举措,让人意识到脚下的路以谁为尊。

  但他本人却并不被那行楼束缚,而是随时任意的可以出现在五名城的任何地方。

  这是一条本质上无法被网住的‘大鱼’,因为这条鱼没有形体,因为他想去哪里便在哪里。

  金忌的名字,已经是明镜之路的终点,因为他们接下来不会找到任何一处他的行迹。

  无法被补充的证据链条,使得这样的指控,对五名来说可有可无。

  或许正因为如此,哪怕猫狗的目的明显至此,正主也未曾投入正视的目光,只是公平又淡漠地看着五名城的每一个人。

  老鼠尚有行迹可循,大鱼却可以肆意搅动水流,使自身的行迹消失。

  处处可在,便是处处都在。

  疯狗被套着链条,他需要完整前情后果的叙事,如此他才能借着先行已有的桎梏,进行审判。

  病猫的质不在这方寸间,他若是一念执心,那需要的只是一个名字。

  但如果真到那一步,无论是他,还是五名城都将付出沉重的代价。

  所以他也希望利用五名城体系本身的桎梏,明镜若是不够便再加点其他筹码。一些人希望将他当做工具,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哪里都有的内斗绞杀之相,场里场外钓鱼又想吃鱼的人太多了。

  下棋不能一上来就绞杀大龙,筹码也是一步步的放上桌面,直到两边都红了眼睛时,才会分出胜负。

  不过现在嘛,还是先找到那只逃窜的老鼠吧,这才是下一步。

  ......

  落坊皆为无人或藏匿旧事的废弃坊市。

  有的落坊完全消失无踪,只是偶尔在现行的坊市中展露某种残相,警告着人们这里并非完全平和之地。

  如果五名城是一副在格子纸张上描绘的盛景画作。

  落坊就像是一些画错细节,因此被整个格子擦除。而后画画的那人并不会浪费这张纸,它又会在上面重新描绘出新的浮屠人间。

  一层又一层,哪怕是现行的坊市,也没有彻底的展开平铺。

  五名城的空间,同样是有问题的诡乱时空。

  与下行六通星不同的是,五名城本身就是强大规则的代表,对人也对时空的桎梏,让这里的纸面上水面上总呈现那繁华的盛景。

  但这样一层又一层的重叠,无法被彻底迭代的‘旧’,终究还是在酝酿着许多问题。

  有时是‘力透纸背’,有时是‘泼墨毁画’,有时也只是墨迹本身变淡,盖不住底下浓重色泽的余相。

  落坊会整体或局部浮出水面,挤压现行的坊市空间。

  落坊整体上升,会造成较大的错乱,也会引起大树的关注,交织的树影也会重新在上面覆盖自己的形状,重新描绘出称心的形状。

  但更广泛的问题是落坊局部上升,造成小规模海市或蜃楼的余相。

  它们不会有端倪,规模更小数量却更多,是五名城在良好运行太久后,无法避免出现的微小‘瑕疵’。

  有时它们是坊间异闻的来源。

  会吃人的门楼;会打嗝的八方井;只在长夜进行的战争;商道上匍匐不停歇的纸面人;

  还有一个特殊的余相老妪。

  她是一个总是在询问“今市食价几何,我只有三两钱,可否吃那烩炒面片?”的青发老妪,她会期待的看着正在吃饭的五名城人。取决于物价的波动,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统一。而回答的人不能作假,必须按照实际情况回复。

  一旦主人家回答可以,老妪就会变出一桌烩炒面片,痛快的请主人家一起大快朵颐。吃完这余相面片后,她会跳着舞离去,而主人家将获得六个月的好运气。

  而答案一旦是不可以,老妪就会生气的掀掉桌子,在痛斥世道晦暗诅咒当代五名三月之内不能行人事,她才会炸成一道平地的烟花。

  没人知道这道诅咒是否生效,但是五名城人遇到青发老妪似乎只会是好事情。所以这位老妪还有一个美名,青发娘娘。

  也排在五名城人许愿遇见的人前几名,或干脆就是许愿前选定的祷告主体,看缘分而至青发娘娘能够影响个体的运力,身上多少带着些很高权重的伟力。

  不过像这样广泛出现多次发生,且不局限在单个坊市的落坊余相,终归只是其中的少数。

  大多数落坊,就像是它们的名字一样,早就衰落到无法维系余相完整。

  偶尔出现的柜子风景绮丽不正常的窗户两个腿的兔子自己切菜的刀等等无法列举的残余物相,它们只会是昙花一现,无起始也无末尾。

  它们的时代,已经消失了,它们是迷路了。

  五名城时刻被自己的过去影响着,好在成群的阎浮大树很高也很粗壮,内里束缚的生机至少让高城一时无虞。

  落坊之患尚不能使五名城人紧迫,也无法让下棋的人频频地看向棋盘外面。

  而此刻的视线纷沓至来,是因为那条老鼠正躲在一处落坊里面。

  .......

  姬宫坊,一处不与外界不连通商道的落坊。

  姬宫坊已经落入水面下长达已经五百多个月时,具体发生了何种旧事,已经不在这代五名前后的干涉范围。

  不过或许它与现行的坊市,仍然维系着一定的物质交换,它是似乎被人为维系的清晰余相。

  它是石心姬选定的后路,但这种维系关系不是从她开始,这也是过去她的战利品。

  在现行的坊市之中,姬宫坊的余相为一处时隐时现的宫阙。

  而石心姬是上华宫宫主,这处宫阙自然被她隐匿在上华宫的千景千宫之中。

  这是她一个人秘密之地,过去它的主人,以及其余知道此处秘景之人早已被她除尽。

  哪怕是上华宫众人也无法得知这处宫阙特殊,最多有个别宫卫看出了宫阙群中有那么几处相对特殊宫阙。但这种特殊反而是一种寻常,因为他们不会去过问,偌大的上华宫也不是他们能看清楚的崇崇叠景。

  比起氛围紧张的菁水楼,千景千宫的上华宫,尚且沉醉在一片纸醉金迷中。

  他们看似远离着漩涡,却又紧贴着漩涡之侧。

  推杯换盏的客人,长袖遮面的小笑颜,相形见绌但底子不差的韶乐绕梁。

  它们共同在流觞缠宫的高低水系上,熏缭出淡淡的上华宫特色桂花酿的馥郁酒气。

  筑造了另外一幅稍缺焦点,但是千处别致的五名城盛景。

  而且比起菁水楼有明确的台上台下之分,这里的演绎者距离客人更近,耳畔厮磨之辈也多了起来。

  上华宫的管事们,比菁水楼的管事要忙了许多,至少当面是不被允许做出有碍盛景之事的。

  暧昧旖旎之境,虽犹如噬骨之药,但难以长久。上华宫的调子终究是低了,招牌也不足以亮眼,而且此举也正是恶性循环的开端。

  一楼一宫的竞争中,上华宫才刚刚处于下坡路的开始。

  连石心姬也不得不承认李八巧,她运营经商的能力要远胜于自己。

  因为她从不相信任何一人,上华宫只是她一人的上华宫。

  菁水楼却不曾是一人的菁水楼,一人对多人,她自然落于下风。

  同时石心姬的意愿也并不在这些经营事情上面,说到底她只是想赢。比起自己辛苦的经营,她更愿意摘下现成的果实,这是她的一如既往。

  没有一如既往的是这次,围猎菁水楼的场中出现了不该出的猫狗之辈。

  流觞绕宫,曲径通幽,水韵雾盈,一处山高别宫内。

  这里无客人相醉,也在宫卫视线外。

  姬宫坊落在姬宫之内。

  别有洞天的姬宫,不像是外界看起来那么狭隘。

  反而像是被云雾包围的仙境,向下看去是无垠的海面,很远也很幽深。

  无人的落坊里,过往的建筑早已破败不堪,却仍旧竖向的挂在崖壁上,仿若过去这一面才是地面一样。

  建筑群落破败,但仍然可以看出形制与今五名城不太相同。

  也许时间腐蚀所至,所残留的建筑皆为石制,与现行五名城木为主石为辅的框架体系迥异。

  海水被暗潮推动,时而卷起浪头,拍打到岩壁之上,顺带裹挟一两块碎石入海无归。

  落坊自然在下沉,海中的山也迟早变成孤岛,最后变成深沉水下化为无物。

  不,这里已然是水下。

  这只是一层余相,在一定认知框架里的再次赋形。

  对于主体的不同,水面被区分了不同的层次,至少姬宫坊还没有完全落入所有人不可知之地,所以它依然可以人知的维度,用余相的方式展开。

  质形相,三者有时为一体,有时呈现逐渐降级,有时又退级呈现为彼此的相。

  姬宫坊的另外一头,曲翘而起的高山之巅,不同同于那层被洗去的旧壳旧相,它的上面坐落一座全新的宫阙。

  这是新的姬宫,也是姬宫坊减速下沉的锚点,它勾在菁华坊的上面,也借此与整个五名城再次产生了联系。

  姬宫内,是红纱垂挂隔离的一个宫室。

  因此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所以姬宫并没有实体的墙壁,除了搬运进来后凭空悬浮的姬宫华盖。

  姬宫里面红纱更多已经是石心姬能力的具象化。

  与通透但结构明确,同时连接着华盖的上缘不同。在红纱的下缘,已经明显展露出来无形的特征。

  混沌大雾还有一点粘稠的油质感。

  红纱落于地面时,只是形成了犹如血泊的块状斑点。

  但更多的地方,仍旧被无形红雾包围,慢慢接驳到下面的残壁上。

  残缺的‘地面’,并不足以让宫室相连,也无法让人赤足走过。

  但此中的唯一人形,也不需一块完整的地面。

  这里是她心室投射,所谓的姬宫更是她阎浮能力的凭依载体,也是她的心乡与故土结合。

  这里是她的后路,也是她的自我层面的根系终点。

  红雾血泊之中,几道红纱如蛇一般覆盖在一具女体之上。

  半透又纤细的红纱遮不住的东西太多,石心姬本相果然更偏向妖冶无端。

  她面色凝重半倚靠于血泊,眼中浮现的正是屠戮旧事。

  更多的红纱正向她缓缓飘过来,将她包裹的更加得体。这意味着她的人格正在重新健全,缺失的一块已经回来了。

  这可不是好事。

  因为这也意味着食心影消失了,她放出去迷糊对手的饵,已经被失效了。

  食心影的感知并不能完全传递到石心姬的意识里面,并且随着她遁入了姬宫坊后,与彼端的不断衰减,导致这种模糊感知也在衰落。

  石心姬只知道她的本相已经被怀疑,但并不知道她身后的人有没有被牵扯出来。

  随着她的退守,远离舞台的中心,石心姬的视界也在不断收窄,处境也就变得愈加被动。

  与那一抹余相演绎的绝望不同,尽管她也知道自己被闻到腥味的猫狗盯上了,此时她仍然认为这不是一个绝境。

  如何应对?成了她在不断思肘不定的一件事。

  关键在于他们能不能找到这里。

  关键在于幕后之人的态度。

  依靠在水面上的她,用指尖轻轻地叩打着水面,形成一波又一波的圈状涟漪。最后向着远处传递到海上高山的边缘,再化作气泡状的云气。

  她凝重却不紧张的原因,她也是一条大鱼。

  她的价值让幕后之人应该很难割舍,而且如果她都无法满足钓鱼人的胃口,幕后之人就能保证自己抽身事外?

  也因为,大鱼之所以为大鱼,是因为它们都很强大,可以随意的掀起波浪。

  石心姬的最大自信,仍就是来着己身。

  与那道残缺的影子不同,真实的她很强大,尤其是在这里。

  场内的猫狗并未表现出无法抵抗的强势,那个看着表姐挨打的该死弟弟,再不济也不会自甘充当一个打手身份。

  博弈远远没有结束,自己也只是暂时输了菁水楼罢了。

  希望那对场里的猫狗识相的见好就收,至于自己没吃掉的东西,那就让它在外面飘荡一会,因为时间在她的这一边。

  红雾没有浸染整个云海,却在海上高山之巅,点出一笔浓重的色彩。

  倒悬于漆黑的天边,恍惚中好似乾坤倒置,波谲云诡的深色海面,才是那不可探知的虚空。

  上下无意,左右无端。

  又一块碎石落入海面,它溅起的涟漪是从外向内的。

  好像时间倒流,又好像微缩的高山被深海吃掉的过程。

  这里是一处一半真实,一半虚假的时空。

  浓墨重彩之处,吊凭几缕红纱挂高山之人,她也在等待着。

  等待那条更大的鱼,或是......自愿入瓮的猫狗之辈。

  至于是谁先来?石心姬暂时也不知道。

  ......

  裴焕擦掉舞台地镜上的污渍,失去那抹特殊的镜光后。

  被镜光浸染过的地镜舞台,并没有失去了它原本的形体,反而保留一部分基于基本规则的特殊特性。

  例如六楼对其他的舞台的转映播放,一直在同步进行着。

  只是画面从立体趋于平面,镜子也很容易变脏,在一遍遍的衍射过程中,产生了许多不知何处而来的粘稠油黑的物质。这需要菁水楼的人配合擦除。

  但是这种物质并不好擦,即便它依附在极其光滑的镜面上。

  而且它还有一种刺鼻的气味,让台上台下的人都多少有些不适。

  地镜维持了衍射的特性,但它终究还是在不断的劣化着,直到它无论怎么擦也擦不掉掉挂到上面的油黑物质。

  最后它又会变成一开始的正常舞台,并在自然的损耗中被彻底毁坏。

  案子没有结束,但是盛景终要落幕,无论台上的人如何的拖延。

  裴焕从主要推手,变成主要拖地手,几乎没有花什么时间。

  他不得不承认,在那一抹根系之光耗干后,他本人已经没有太多价值了。

  甚至不如灵活的打手艾可可有用,缺乏必要的视界,裴焕也很难在局势上的思考上提供帮助。

  所以维系镜光舞台本身的存在,将主导权彻底的交于修铭,成了他目前该做的事情。

  当然他并没有彻底放弃思考,复盘寻找细节理解两边动机的思考回旋,依然不会在他脑海里停止。

  而在一定代入修铭的立场后,关于他会如何复仇的计划,裴焕也隐隐有了某种猜测。

  自己似乎还有用处?

  ......

  修铭面临着选择。

  老鼠在他的视界里面,但是他也看到了老鼠露出的爪牙。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思考如何利用老鼠逼迫大鱼现身。

  对于这条大鱼,它无处不可去,那么换个理解,它就是哪里都可以在,哪里也都可以有它。

  困不住,那便得让它自己找上来,从好的角度想,这可比满城找人方便的多。

  只是,那如何让它自己找上来呢?

  钓鱼需要饵料,而这份饵料有人似乎已经为他打造好了。

  五名最在意什么?

  修铭不知道,哪怕是每一个五名除自己之外的人,也不会知道。

  没人会主动将自己的弱点,放在最为显眼的地方,任由敌人攻伐。

  但是五名至少需要在意什么,修铭此刻大概有了计较。

  金忌,至上之人,来去皆无形。

  他表面上的欲望,或许是他爱的人之一的石心姬,她不一定足以吊起这条大鱼。

  但身为五名。

  金忌有一样必须在意,那就是‘名’本身,他至少不能任由言论发酵。

  表面上看他豢养血奴,似乎不会在意这种‘小事’。

  但是那只是他的喜好,如果不在意他就不会在商道上频繁施恩于人。

  如果不在意,更不会有幕后之人的事情。无论何时,明抢都比巧取简单,更加不会刻意找一个石家的代理人。

  他的动作已经说明了,他不愿意浮到水面上,他一定程度在意着名。

  修铭无法确定这一份饵料够不够,但似乎是要赌一回的时候了。

  不管是在乎虚名,还是忌惮其余的大鱼,都不影响五名大抵都在乎名声这回事。

  所以这份饵料是裴焕做的,这份饵料本身就是菁水楼五万余客人的人心朝向。

  这涉及五名城三分之一势力,遍及上万个坊市的客人。

  他们坐在台下时,缺乏说话的时机与喉舌,但当他们散回各坊,身居高位的人回到自己的位置后。

  暮市中菁水楼发生的一切,都会马上的以无法阻止的速度向整个五名城传递。

  这与现在少许大鱼的视界窥视不同,这是已经蓄于高位的汹涌潮水。

  与裴焕妄图用潮水直击基石不同,修铭恰恰希望潮水避开基石,化作潺潺细流汇通他处,缓缓地侵蚀基石。

  他们要做的事情类似,却也有少许不同。

  不过这是后策。

  前策还是钓鱼。

  艾可可是最后的坝体,泄洪的时间已经不远。

  那么大鱼该在何时阻止这一切呢?

  自然是未泄洪之前,客人仍旧齐聚一起之时。

  换言之,现在是金忌不希望客人离开,与之前不同,此时他的名字已经被公布。

  他已经浮到水面上,这时不再次逆转真相放任客人离开,关于他的非议或仇恨将不断继续发酵。

  所以,鱼儿会在什么时候咬钩。

  答案是现在,或是不久之前,他的名字被所有知道的那一刻起。

  金忌,可能已经在菁水楼了。

  只是没人能够发现他。

  想必此时的他,也有些苦恼该如何处理这些客人。

  是毁掉整个菁水楼?小石至可能会干涉,本身这些客人加起来也不容小觑。

  继续忍耐,先看石心姬是否足够争气?这是应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或是无所谓的离开,人心变向终究需要时间,此事完了也可他行补救。

  只是有些污渍可能就永久擦不掉了。

  这些修铭都明白。

  大鱼还是没合上嘴,这饵该是虚咬,在等着他着急提杆呢。

  还是先找到老鼠吧。

  菁水楼太大了,肯定搬不走的。

  但是这份人心饵料肯定不能放弃,况且大鱼有可能已经在身侧,更不会去提着白杆去另外一处平静水域。

  那需要这份老鼠饵料怎么办?

  没办法,那就只好将老鼠再请回来了。

  修铭手从头发上放下,无奈的发现掉了两根,幸好这样的活不常有,自己的发量也算稠密。

  搓手将头发放飞自由,修铭的眼神在裴焕与施娟儿身前徘徊了一下。

  施娟儿有所察觉,捏了捏拳头,又挺了胸膛。

  完了,要打。不行,至少不能在五名城内部打。修铭装作没有看见。

  视线最后停在莫名其妙去拖地的裴焕身上。

  “裴官人。”

  “啊,怎么了。”裴焕活干的有些忘我了,直到修铭叫他,他才惊醒道。

  “有要事托付。”修铭礼貌拱手道。

  裴焕拖着拖把而来,单手挠着脑袋说道:

  “我行呸,何事,说!”

  修铭试图拿过他手中拖把,结果他捏的很紧,所以没拽动。

  “哦哦”裴焕松开了手。

  修铭拿着滴答着油墨的拖把,轻轻甩动试试手感,然后露出了自信的一笑。

  把走龙蛇,肆意泼墨,大开大合。

  修铭在刚刚光滑的镜面上面,画了一幅画。

  修铭对着脸色莫名有些差的裴焕,小声嘀咕一阵子。

  裴焕脸色由暗转明,然后叫菁水楼之人拿来了一块布,将地面的图案拓印其上,随后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

  修铭又忙着去解释,什么这等小事,焉能杀鸡用牛刀之类,方才缓解后方炙热的视线。

  不一会儿后,裴焕又回来了。

  修铭见状,微微一愣。

  这么快吗?太快了吧?

  裴焕道:“艾可可说:‘画的啥啊?看不懂。’”

  修铭抬起的手,僵持在空中,不知该往何处。

  后面‘噗嗤’的艰苦忍耐,更令他一时间也有些面红耳赤。

  修铭收起再次伸向拖把的手。

  原来是工具的问题,还要不过那笨熊哪知道写意啊?不可计较不可计!较!

  修铭维持着微笑,踢开了挡路碍事的拖把,对裴焕说道:

  “叫上艾可可,将隔壁上华宫里面名为姬宫的宫阙,整个驮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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