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宸叛逃一事,其实朝中人人皆知。
碍于郑太皇太后,没人当众提罢了。
后续到底要如何处置郑宸,会不会牵连郑家,这就得看昭平女帝的态度了。
安国公一直养病,郑家自动自发地闭门不出。郑宸的妻子范嘉宁,也一直销声匿迹,外人根本不知范嘉宁近况如何。
姜韶华自然是知道的。郑太皇太后不止一次地在她面前提起郑家如今的窘迫和可怜,范嘉宁在知道郑宸和姜颐合谋叛逆后,大病一场,每日靠着汤药续命。
不知范大将军的书信,能否让范嘉宁重新燃起求生之志。
想起范嘉宁,姜韶华心情略有些复杂。
前世,范嘉宁红颜薄命,生孩子时难产而死。闭眼的那一年,还没到双十年华。
这一生,范嘉宁嫁进郑家还不到半年,孩子都没怀上,郑宸就出了这等事。这对满心都是夫婿的范嘉宁来说,无疑是致命的重击。
野心过甚不择手段的郑宸死有余辜,范嘉宁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做过,可夫妻一体。郑宸的罪责,又怎么能不波及到范嘉宁?
“郡主……皇上,”姜韶华初登基,身边人偶尔会口误,会喊出旧日称呼“是否要派人打探安国府后宅动静?”
姜韶华淡淡道“不必了。”
陈瑾瑜也就不再多言,转而禀报起其他事务。
过了片刻,陈长史和王中书令也进了昭和殿。姜韶华将范大将军的信给了陈长史。
从姜韶华的随手之举,可以看出她对陈长史是何等信任器重了。
一旁的王瑾识趣地保持距离,心里暗暗羡慕,并不探头张望。
这封信,可以视为范大将军的“投名状”了。陈长史看后,欣然笑道“如此看来,边军也安稳得很。皇上可以安心了。”
姜韶华也是一笑“范大将军素来是忠臣良将,朕本来也未对他起过疑心。”然后,又转头对王瑾道“范大将军的信,你也来看看。”
王瑾有些受宠若惊,正要自谦推让几句,就听女帝陛下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信得过你。”
不必扯什么男女私情心中恋慕,只说姜韶华这份上位者的宽宏气度,便足以令臣子由衷折服。
王瑾心里骤然涌过一阵热流,拱手谢了天子恩典,郑重地从陈长史手中接了书信,仔细看了起来。
陈舍人悄悄冲陈长史使了个眼色,陈长史不露声色,以目光示意陈舍人端肃。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在南阳王府,臣子来来回回就那么些人,郡主也不拘什么规矩,陈瑾瑜随意些无妨。现在郡主登基做了大梁天子,陈瑾瑜也一跃做了正六品的天子舍人。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天子,身为天子舍人的陈瑾瑜,言行举止就得格外注意了。
陈瑾瑜被自家祖父瞪一眼,立刻垂首观心。心里依旧琢磨一个问题。皇上真这般信任王中书令吗?
就不怕王瑾另怀心思?
陈长史掌管王府人事数十年,看事情比孙女老辣得多。
王丞相的丞相之位还在,朝中的丞相党已经一分为二,大半以王中书令马首是瞻。还有小半,渐渐向张尚书靠拢。姜韶华笼络王瑾,确实是高明之策。一来维持朝堂稳定,二来,也能借此压制蠢蠢不安的张尚书等人。
就譬如姜韶华有了郑太皇太后表态支持,朝堂中那些太皇太后党官员也就安心踏实了。
皇位更迭,是国朝大事,绝非儿戏。朝堂安稳,百姓才能安稳。
一旦人心涣散混乱,震荡便会以京城为圆心,迅速蔓延到大梁所有州郡。各地驻军会不会叛乱?盗匪会不会就此猖獗?一旦乱起来,要付出多大代价才能恢复安定?
杀人当然痛快,一刀下去就是一个人头。可有异心的人太多太多,根本是杀不完的。武力强大是为了有更强的威慑力。所有的政务得一件一件打理,人心也得慢慢收笼。
这其中的分寸火候,就得看掌权者的能耐手段了。如果坐了龙椅就能让所有臣子低头敬服,太康帝也不会被权臣架空,太和帝更不会死得那么惨了。
片刻过后,王瑾看完书信,沉吟片刻,第一个问题竟是“范大将军在信中并未提及郑宸,看来,郑宸并未逃去边军。”
王瑾和郑宸相伴长大,对郑宸十分了解。郑宸绝不甘心籍籍无名潜藏,迟早会闹出动静来。
原本他暗中猜测,郑宸最大的可能就是逃去边关,投靠范大将军。甚至蛊惑范大将军起兵谋反。
现在从这封信看来,郑宸根本没去边军。
那郑宸逃去了何处?
姜韶华目光微凉,冷然道“朕已派人去荥阳郡那边寻郑宸踪迹。”
荥阳郡是郑家祖籍,郑氏在荥阳郡家大业大,就是土皇帝。郑宸或许就藏在荥阳郡某一处。
其实,让刑部下通缉令,让各地衙门大张旗鼓地寻人,才是最佳的办法。不过,这么一来,郑家的遮羞布也就被彻底撕下了。
姜韶华要稳住郑太皇太后,在此事上就得适当让步。
王瑾知道其中关窍,并不多嘴,想了想说道“想寻到郑宸下落,还是得从郑家入手。皇上要顾全太皇太后体面,不便逼迫郑家。臣愿为皇上分忧,去一趟郑家,向安国公陈述其中利害。”
郑宸仓促逃走,随他一同逃窜出京城的,只有当日在宫中的彭四海等五个亲卫。
这些亲卫都是郑家的人,还有家眷留在郑家。说不定在潜逃路上,就会有人送信回来。
姜韶华赞许地看过来“也好,有劳王中书跑一趟郑府。”
王瑾身为天子近臣王丞相继承人,去给郑家施加一些压力,确实合适。
王瑾正色领命。
陈舍人肩上陡然感受到了沉沉压力。
这位王中书令,熟悉朝堂人事,思维敏捷反应迅疾,还一副忠臣能臣模样。她得积极进步,不然长此下去,她这个天子舍人就真的要沦为倒茶送水跑腿传话的闲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