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宗良觉着今天要是换成两个月以前的小班子来演奏,定然要露怯。这还是他们头一遭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吹奏,说不紧张是假的,不过好在经过几个月老爹的调教,班底已经有模有样,只是缺少对应的心态罢了。
半个时辰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
除了小七满头汗水之外,其他人都还好。
终于熬到了退场,当幕帘落下的那一刻,众少年同时松了口气,旋即便是大喜过望。
特别是小七,手舞足蹈,口中欢唱着:“五两银子...五两银子...”
胖三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笑眯起眼,脸上肥肉跟着不断抖动。
王五打了个哈欠,同时在心底盘算着到手的分成能有多少。
赵柱比较成稳,不过能一起挣钱,挣温饱钱,少年脸上笑意自然不会少。
吕宗良拍了拍小七的肩头,“行了行了,收拾收拾东西,李员外府上的管事吩咐过,演奏之后就没我们什么事了,趁着天色还早,要逛集市的抓紧,逛过之后别疯玩,早些回家。”
“那银子......”
小七扯着羊角辫,一双眼眸满怀期待。
吕宗良嘿嘿道:“定金管事已经付过了,剩下的一部分等明儿个我登门自取。”
既然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各自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赵柱这时候突然想起一事,说道:“待会儿还有镜花台那边的压轴戏,听说当红的贾红筲与张家班主都会上台,这么好的机会,不看白不看,你们怎么说?”
都没等其他人发表意见,心思活泼的小七便咋呼道:“张班主?张釉?”
镜花台在小镇里可是出了名的,上至老孺,下至孩童,都知道镜花台的名号。
而张家当代家主张釉,更是小镇许多待字闺中的黄花小娘子的梦中良配。
无他,有钱,长得俊俏,脾气出了名的好,还是个善人,关键年纪还不大,满打满算也就一十八岁,就这一系列条件下来,张家的门槛儿都差点被说媒的给踩平了。
就是不知道这位哪哪都好的公子哥,为什么还没寻得良配。
小七如今的年纪正是怀春的时候,自然也成了诸多爱慕者之一。
赵柱点了点头,“一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齐齐点头。
吕宗良也没拒绝。
他不怎么喜欢听戏,咿咿呀呀的,听不懂,也不明白。
不过自己这行当以后肯定也少不了和戏班子之类的打交道,多见识见识也没什么坏处。
于是,收拾好吃饭家伙的几人又重新将手中东西放下,一溜烟出了门,挤在拥挤的人群中,隔着几撮人头看向戏台之上。
镜花台作为远近闻名的大戏班子,对于各类角色的要求之严苛可想而知,台上一刻钟台下十年功,这并非假话,只要是上了台,戏子便没了名字,没了过往,只有扮演的角色,演的谁就是谁,得让他活过来才算是对这行当最大的尊重。
张釉虽说长相有阴柔之嫌,却是实打实的短打武生出身,漂,率,脆,惹得惊呼不断。
这场大戏的戏份,以青衣的唱腔为主,花旦为辅,武生陪衬,众人喝彩连连。
少年当中,就属小七叫声最大,特别是当张釉妆扮的武生亮相之时,距离她最近的赵柱和胖三觉着自己这耳朵都快聋了。
唯独吕宗良呆呆看向台上,不言不语,痴痴傻傻。
王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到台上的某位青衣之后,年纪最小的他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用手肘捅在邋遢少年肋部,笑嘻嘻问道:“好看不?”
吕宗良下意识点头,当然,视线还是盯着台上,下意识回道:“好看。”
王五笑容更加玩味儿。
反应过来的邋遢少年转头看了眼一副贱兮兮表情的王五,也没客气,直接将王五的脑袋夹在腋下,语气不善道:“刚才你问啥?”
王五感受着脖颈处的疼痛,也觉着自己嘴贱,这种事情私底下偷偷与人言说多好,当着正主的面调侃,这不是没事找罪受嘛。
“诶诶诶,放手,放手,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也没说。”
好汉不吃眼前亏,王五立马改变态度求饶。
吕宗良扬了扬眉毛,心满意足放开手,没再理会他,继续看戏。
王五揉着脖子,凑到吕宗良身边,小声说道:“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吕宗良摇头,“不知道只是在城隍庙里边偶然见过一面。”
哪怕这会儿少女脸上扮上妆容,换了衣裙,可她还是她,吕宗良一眼就能认出来。
“嗯?”吕宗良忽然转头,接着道:“怎么说?难不成你认识?”
王五指了指台上的武生道:“看见没,那人就是张釉,张家的当代家中,也是镜花台的大班主,刚才你是没瞅见,张釉一出场,小七嗓子都快喊冒烟儿了。那个,对,就是刚才你看的青衣姑娘,就是如今咱们荣昌镇最红的角儿,名叫贾红筲。”
吕宗良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
镜花台,张釉,贾红筲,这些名字以前只是听说过,从未见过。
没想到自己的惊鸿一瞥,竟然是荣昌镇最红的角儿。
见邋遢少年半天没言语,王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吕宗良,你不会是来真的吧?”
邋遢少年斜睨一眼发小,无赖本性暴露无疑,“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王五摇头晃脑,一副说教表情:“不是还好,要真是的话......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先不说咱们与他们之间的身份差距,就是这道障碍不存在,贾红筲也不见得会搭理你。”
“怎么个说法?小爷我长得也不赖好吧!”
虽说对方的作态很欠揍,不过既然聊到这了,吕宗良只好按捺住想揍人的冲动。
王五继续道:“我二舅姥爷就在镜花台当差,听他老人家的小道消息,似乎张釉与贾红筲情投意合,隐隐有喜结连理的势头,现在只不过是没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估计也就这两年,镜花台就会挂满红灯笼咯!”
吕宗良心底有些发酸,不过嘴上却满不在乎,“反正这些消息跟我没半毛钱关系,走了,咱们还是想想下一单生意在哪吧!”
说罢,邋遢少年背对戏台,身形微微佝偻,跨出人群之后愈行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