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宗良,当初我答应让你们进入镜花台时,都说了什么吗?”
张釉没去坐那张位于大堂中央的太师椅,就这么背对三人双手负后,面朝偏殿上边的一幅仙人乘鹤图,看不清是何神情。
都没等吕宗良开口言语。
身后两个家丁同时出手,更准确说是出脚,力道蛮横踹在吕宗良双腿膝盖处。
噗通
伴随吕宗良的闷哼之声,整个人重重跪倒在地,膝盖与地板磕碰。
吕宗良额头冷汗直冒,豆大汗珠顺着脸颊滑落,落在地上崩散四碎。
一半是疼的,另一半则是畏惧。
以往,还是泼皮的他,被骂被打,甚至有时也会命悬一线,吕宗良从未自内心服过软,一次都没有。哪怕是被人踩着脑袋往脸上啐唾沫,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吕宗良也会狞笑着口出狂言,问候对方祖宗十八代。
如今,吕宗良性格有所改变,可骨子里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泼皮,看轻自己看轻他人的无赖货。
但......他有种感觉,身前之人的温和表象下,藏着一头饕餮凶兽,是真会吃人不吐骨头的。
所以,以前不想死,现在更不想的他,心中桀骜与不服都被浓浓恐惧所占据。
两股战战,甚至连起身逃命的勇气都没有。
张釉转过身,面对吕宗良缓缓蹲下身,嘴角带着那一抹标志性的微笑,“我问!你答!”
吕宗良低着脑袋,竭力从嗓眼儿里抠出字来,“本本分分做事,老老实实做人......”
“嗯,看来不是记性的问题了。”
再起身时,张釉已是面色如霜,“我张釉的立身之本就是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你在镜花台这些年,吃穿用度还是例钱奖赏,我可曾克扣你半点?”
“没有。”吕宗良咬着牙回答。
张釉再问:“你犯错的时候我可有打骂过你?或是在背后穿小鞋耍阴招?”
吕宗良再次摇头,“也没有。”
张釉扯了扯嘴角,带有几分讥讽意味道:“那就是我张釉做人不行,在私底下得罪过你?”
吕宗良缓缓抬头,否决道:“班主做人光明磊落,不曾有过。”
“既然各个方面我张釉都没得罪过你,甚至可以说待人以诚,那么你为什么要做这.......家贼呢!”
如果换成其他事情,哪怕是吕宗良失手将一场大戏弄砸了,张釉都不会发这么大脾气。
已经猜到是具体缘由的吕宗良非但没继续恐惧或者害怕,反倒是心底涌现出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抬起头,眼神与张釉毫无畏惧的对视,吕宗良一字一句道:“张班主,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情罚我辱我打我,我吕宗良都认,您对我有恩,大恩,我自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懂得知恩图报,以德报德。但在这件事情上,我觉着我没有错,没有错!”
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多年喜欢最终都将是个笑话,既然决定放弃这个被别人当成笑话的喜欢时,那就最后为自身感情好好告个别,告别之后,就此放下,好好生活,为吕家延续香火。
可就是此等行径,张釉不能容忍,他冷笑道:“没错?从始至终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这么多年你当我是瞎子不成?看人看事我比你在行,如果你选择什么都不做,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怪就怪你太不识趣了。”
“自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您就算对我有恩,此事您并不占理,没理由也资格来指责我。”
吕宗良极力辩解,可看到青年那没一丝神色变化的脸色,再想想这些年张釉对他们几个人的照拂后,吕宗良心底最后最后一点倔强与心气彻底跌入谷底,他颤声道:“班主,我喜欢贾红筲,从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不过自从知道您与贾红筲情投意合之后,这份喜欢也被我悄悄藏在心底,没想过,也不可能将她从您身边抢走,所以我一直忍着,就像将一块永远不会融化的寒冰捂在心口。”
“前两天赵柱找到我,说给我看了一门亲事,那姑娘听说也算漂亮,温柔贤惠,是个会过日子的主儿。我想成家了,也决定放下这段奢望,那束花就算是我的告别,今后吕宗良只是镜花台的乐师,为了生活而活。班主,这样您还不放心吗?”
将积压许久的心里话脱口而出,有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觉。
你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张釉点点头,神情不变道:“我相信你,但.......我不想理解,也不愿去理解。”
从小到大,为了家族生意处处与人为善,事事讲究和气生财,外人看他张釉是个烂好人,别的事情他都愿意各退一步海阔天空,唯独涉及到贾红筲时,张釉不会后退半步,没半点商量的余地。
在月上柳梢头的那个夜晚,张釉就曾对贾红筲和自己说过,如果吕宗良敢伸手,那张釉就会打断他的腿,说到做到。
张釉朝两位壮硕家丁,嗓音平静,言辞却狠辣无比,“打断他的腿,丢出镜花台,从此之后,你吕宗良与我梨园再无瓜葛。”
说罢,张釉拂袖而去,不做半点犹豫。
吕宗良脸皮颤抖,不断摇头哀求,“不要...班主,您不能这么对我....不能的....”
吕宗良的父亲年轻时就因为得罪有钱人被打断双腿,终年只能于床榻上度过,何等凄凉。
汉子躺了多少年,吕宗良就看了多少年,那份哀莫大于心死的腐朽气,吕宗良不想自己以后也是如此。
他想逃,要逃,拼尽所有力气。
可一个常年靠手艺吃饭的乐师,又何尝是两名壮硕家丁的对手。
在他们面前,吕宗良就是一只待宰羔羊,半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咔嚓
“啊.......!!!”
随着粗如手臂的木棍落下,吕宗良右腿自膝盖处应声而断,哪怕以后就算医好了也只会是个跛子。
两个家丁还不忘言语挖苦一番
“张班主心善,此前特意交代过只打断你一条腿就行,给你留下一条好腿,以后还能讨个生活。”
“你啊!就是个泥腿子贱骨头,镜花台多好,张班主待人多厚道,偏不知足,贾红筲可是咱们未来板上钉钉的班主夫人,也是你能觊觎的?断一条腿都算你命好,要换个人家,你今天这条命就算是交代了。”
最后,吕宗良被两人一人扯着一条胳膊,就像丢垃圾一样随意丢在梨园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