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黎这基本上三天就得进次山,每次所得不多,却也刚好能够给娘亲买药。
今天运气不错,进山最后时间遇到一头傻狍子,被少年三箭射杀。
扛着狍子走下山,少年脸上笑容灿烂。
天幕上,有鹰盘旋不停,等少年彻底离开大山,鹰啼嘹亮,回荡天际。
有了这头狍子,荆黎最少五六天都不用上山,可以在家安心陪着娘亲。
开心过后,荆黎又有些忧心。
“娘亲的病好像越来越重了,薛瞎子除了说加大药量,其他半句有用的言语也没有,看来还是得多赚点钱,带娘亲去城里的医馆才成。薛瞎子这个庸医,收了钱还治不好病,活该一辈子打光棍儿。”
时间一长,未见好转,少年对薛瞎子的腹诽越来越多。
抱怨归抱怨,娘亲的病还是得医,脚下的路还是得走。
开缄日映晚霞色,满幅风生秋水纹。
少年在黄昏里打开院门。
却见到个比较意外的人。
开设学塾的柳先生不知为何今日来访,正坐在火堆旁,与他娘亲闲聊。
荆黎不敢怠慢,放下长弓与背篓,将狍子搁在地上,快步上前,对着柳相弯腰施礼道:“柳先生,您怎么来了?”
当初进村时,就是老村长和他给柳先生带的路,这位气质出尘教书先生,令荆黎印象十分深刻。
柳相没回答,瞟了眼地上的狍子道:“看来今天你运气不错。”
荆黎咧了咧嘴。
妇人眉眼温柔,为自己儿子拍去肩头灰尘,“柳先生这次来可是好事儿,赶紧做顿好吃的招待人家。”
没说具体什么事情。
不过少年还是急忙点头应下。
跑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饭。
既然是客人登门,而且还是村里威望仅次于老村长的教书先生,那荆黎可半点不敢马虎。
棒子粥配狍子肉,加上一碟子醋萝卜和花生,已经是这个家里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连碗筷都是少年精心挑选过,模样最新的那只。
上了桌,柳相也没客气。
大口喝粥大口吃肉,完全没拘谨。
这就让妇人和少年很高兴。
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位教书先生抹不开面子,他若是拘谨了,连同主人家也吃着不痛快。
三人上了饭桌就只是安静的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老祖宗传下的规矩,反倒是在这样的山沟沟里遵守的人最多。
吃饱喝足,柳相最后一个放下筷子。
又与妇人攀谈一番家常里短。
起身告辞前,柳相对荆黎道:“陪我走走?”
少年看向妇人。
妇人点头,轻抿嘴角,笑意盈盈。
荆黎与柳相一同出了院门。
走在由黄土夯实的乡野路上。
教书先生走在前头,墨色长衫与黑夜融为一体,衣袂飘摇却极难看清。
麻衣少年跟在后头,头颅微低,似乎注视着脚下道路。
走出一段距离。
柳相回头说道:“刚才你不在家的时候,我跟你娘亲聊了些关于你的言语。”
荆黎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你娘亲是个很好的人,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教出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我了解了些你的过往,怎么说呢......你很纯粹。对自己也好,对他人也罢,该有的恶念有,该有的怨念也有,当善大于恶,你就是个好人。这一点比较和我胃口。”
“当然,如果只是如此的话,你这样的人,村里不算多,但也不少。我最看重的,还是你那份孝心。”
然后,柳相笑着对少年道:“我今天来目的其实很简单,看你顺眼,若是以后愿意读书识字我可以教你,但规矩不能变,一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一两银子,对于荆黎这样的家庭来说,太多太多。
多到现在荆黎在识字与银子之间果断摇头选择了后者。
对于这个结果,柳相没觉着有什么意外。
可能换个同样贫穷的人家来说,为了孩子的前程,就算是砸锅卖铁,都得凑出这一两银子。
但荆黎不能。
娘亲的病拖不得。
家里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了少年一个人的肩头,已经将他压得快喘不过气来,要是在多少这么一道,荆黎知道自己扛不住。
柳相负手而立,背对着少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我就知道是这么个结果,规矩不能坏,束修的钱还是这么多,不过你可以慢慢还,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也是因为知道你不会答应,才没在院子里当着你娘亲的面说。好好想想。你还有几年时间,过了二十,再怎么顺眼我也不会再教。”
修行胚子一旦到了二十成年还未练气开山成为炼气士,那么所谓天资,就会随着世间浊气渐渐填满所有气府窍穴,最终沦为普通人。
这样的人,不值得柳相去庇护。
谈话结束,少年返回家中。
走在去往学塾路上的柳相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侧方的黑暗处。
那个被村里人称之为瞎子的薛全,正抽着旱烟,眼神不善的盯着他。
柳相与之对视,“该称呼你为薛郎中,还是神仙老爷呢?”
薛全点点头,“一只妖,知道的还挺多。”
下山之前,陆鸢跟柳相说过村子的格局,以及这位薛全的真实身份。
不过让柳相比较好奇的是,薛全为何会现在来找自己。
“有事快说。”
柳相很干脆,要么说事儿,要么滚蛋。
薛全扯了扯嘴角,盛气凌人“你收那些修道胚子做学生我没意见,但荆黎你不能动,否则......”
柳相叹了口气道:“不能好好说话?”
薛全更是直截了当,“别逼我来一场降妖除魔。”
柳相忽然笑了,温暖和煦,言语却不退半步,“求之不得。”
于是。
下一刻!
两人身影骤然从原地消失。
说打就打!
天王山脉更南边的荒芜大山。
有人显化天地法相,高达百丈,身穿金甲,手托七彩琉璃瓶,恍若神人。
琉璃七彩映照天际,光辉灿烂,七座荒芜大山拔地而起,以雷电为锁链相互衔接,成天时地利之势,誓要将某头白蟒彻底镇压在黄土之下。
结果这般通天彻地的恢弘画面,被突如其来的一巴掌给直接打断,这还是柳相未显化真身的前提下。
那尊金甲神人法相更是被砸入地底数十丈。
最后。
柳相再次出现村子原地,手中提着晕死过去的薛全,随手丢弃在地上,拍了拍手上灰尘。
不屑道:“看着挺唬人,结果是只纸老虎,陆地神仙就这?不大够看啊!”
若天底下那些站在山巅的仙人都是这幅德行,柳相觉着自己都能单手锤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