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头落,门前坐,长颈白雀吟着歌,意态高扬而微酣。”
“曲知歌,歌识意,此地当有真意。”
“但,人呢?”
那是轻灵而又寂寥的和声,仿佛有道声音在轻轻述说着,某个曾经存在的故事。
“啦啦啦啦”
排成一列的孩子们欢笑着,双手高高举起,眼中,心里,全都被喜悦所占据。
啪嗒。
水花四溢,飞扬的足尖下是一轮无言的拱桥,在那承载了无数岁月的躯体上,道道伤痕点缀着,一同将梦想与希望载起。
(“你们是什么?”)
蓦然的,有道声音响起。
处在中段的一个男孩抬头,眼中带着一丝迷惘,嘴唇微动,却说不出其他的话语。
“...........”
其他的孩子也是一样,原本的笑脸就如同幻觉一般,顷刻间消散,它们紧皱眉头,小脸绷紧,思索着那毫无思路的答案。
(“那么,你们便不算人,不配拥有名字,就简称你们为数吧,依次排列。”)
声音落下,孩子们顿时释然,脸上再度露出喜色。
(“12,你是一个弱者。”)
众人看向前方,一个男孩有些迟疑的点点头,眼底浮现一缕异色。
众人欢喜的拍着手掌,齐声道:“是你,弱者12。”
(“16,你在看什么?”)
在前中段的一个男孩抬起头,原本的喜色瞬间化作木然,望着那昏暗的天空,他的眼珠微微一动。
“没什么。”他先是冷淡答道,随后,脸上浮现一丝困惑,继而再度补充,“真的没什么。”
(“那么,你便是迷者了,不看前方,也不看后方,只是独自向着那秘境之地前进的迷者。”)
声音如此判定着,众人抬手,包括动作莫名有些僵硬的12,它们齐齐喊道。
“就是这样,迷者16。”
男孩摇摇头,又点点头,随后又叹息一声,显得有些情绪低落。
(还有你,29,你为何那种样子?)
众人看向某道畏缩的身影,眼中带着责备,后者身体再缩,眼中显出一丝畏惧。
啪嗒。
“无先生。”身后传来一道身影。
两鬓有一缕白发垂下的男子转过头,身上穿着宽松的银灰长袍,那略显空洞的眼珠转过去,凝视着来人。
“..........”
不远处的孩子们动作停下,宛如一个个木偶般呆在原地不动,只是眼珠不时的一动,标注它们还活着的事实。
来者面容发白,身后半散落的黑发掩住脖子,身上穿着暗红色的长衣,只将袖口挽起,露出半截手臂,它瞅了瞅了不远处的孩子们,心中这才觉得有些麻烦。
可没办法,碍于它现在的职责,遇到这种情况它必须出面解决才行。
“我说老无啊,这些是我们的学生,不是让你安排唱戏的,你应该教他们约束心灵的知识,而不是反过来控制它们的心灵。”
“说真的,我一开始也没打算干涉你,毕竟我们彼此都有着不同的理念,不过,我观察了你几次,你似乎都没有真的教过它们,这就有些说不过了。”
花千盛不由一叹,果然,他就觉得那个家伙没留什么好心,说是觉得自己公正,便将‘授业监督’的职位交给自己。
虽然平日清闲,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但唯一的要求是,他必须注意正授课的各位老师是否履行了自身的责任。
而目前的情况是,除了各自的专业导师,这些公共课的讲师确实各有不足,甚至他自认,包括自己在内都有一些问题,但那也实属正常,毕竟大家大抵还算人的。
心性偏冷,比起说教,更喜欢借助其他工具表达,虽然总说不出什么人话,还明显会偏心优秀的人,本心却极为赤诚的卡尔德,但作为最初调和的一环,也勉强算作合格。
自称美食家,喜欢把食材和学生放在一块煮的湘湘老师,虽然乍一看有些离奇,但他细细观察,却能明白对方那种万物混一的理念,算是合格。
其他还有白骨祭场的英泽洛夫,死斗胜场的严术,虽然也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但在他的判定中,都可以算是合格。
但唯有眼前的这个家伙,花千盛目光一沉,眼底深处一抹黑色一闪而过。
“..........这是学院的要求?”无先生一偏头,脸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是我的个人见解!”
花千盛着重强调着,语气越发严厉,原本脸上还带着的一些无奈荡然无存,连同那仅有的人性也一并散去,浑身散发着异样的气息。
“作为开端的教师,你们必须为学生打下一定的基础,只有满足了这个条件,我才会无视你们那些小动作,懂吗?”
花千盛的表情变得阴冷,连同目光也变得邪异,带着死气的面孔对着对方,脸上显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你才是不懂。”无先生定定的看着对方,继而摇摇头,原本木然的眼中带上一抹莫名的情感。
“对自我的刨析,以及对‘影响’的抵抗,是很有趣的课啊,老师。”
“我赞同李奥的判断,那种温和的教育反而不适合我们,不是吗,老师。”
“.......确实,我觉得也.......”
花千盛望向一旁,身上的异样顿时散去,眉头微微皱起,不由看向那些正在驳辩的身影。
李奥当仁不让的站在最前,脸上显出一道自傲之色,许昌站在后面,表明着自己的态度,而其他的学生也是一样,面对突然到来的花千盛,它们旗帜鲜明的站在了另一边。
齐休身处其间,看着远方那道身影,不由回忆起前不久外面的那一幕,但很显然,那并不能作为对方真实实力的表现。
仅看这一幕就可以知道,对方作为老资历的老师就足以压制负责教导它们的无先生。
“人心和人心是不同的,唯有细细倾听才能发现,为此,才需要扮演不同的自己。”
无先生轻轻述说着,脸上并不曾有所动摇,依旧那那副泰定的表情。
“呵,倒是我多事了。”
花千盛笑了笑,眼中却没有什么笑意,他深深的看了对方一眼,旋即转过了身,不一会,就失去了踪迹。
无先生静静看着对方远去,耳旁则响起了一句。
“同事一场,我奉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太过深入那个境界,你的路错了。”
它摇摇头,深色的眼珠依旧如故。
“不一样的。”它自语着,而后看向身后的孩子们。
“继续,我们的演出吧。”
一团团阴影降临,配合那逐渐低微的声音,仿佛连空气也在低鸣一般,孩子们神情一滞,脸上再度失去了表情。
片刻后,它们的脸上泛起了哀切之色,如同一个个沉浸在悲伤之中的‘登场人物’。
人已入戏,便非过往。
无先生低语着,身影逐渐隐去,只有那一双死寂的眼珠依旧凝视着众人。
暮色卷着烟云,如同一条条焰迹线,划出数道弯曲的优美弧线。
呲叮。
“正如我之前所言,与其追求心灵不坠,还不如让心中无尘。”
齐休睁开眼睛,眼底还有些懵懂,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摇摇头,止住心中杂绪,再度看向正在述说中的身影。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浅白色连衣附在身上,呈八字的眉毛翘起,深紫色的头发散作一团,整体向着左侧倾斜。
银锭形状的浑黄色瞳孔扫视着这边,双手放在腿上,双腿盘坐着,在半空漂浮着。
“白,足之色,骨,人之本,这两者皆是我们人类所必备的两样东西,也正是如此,我们才会忽略其中的意义。”
有着异域气质,五官深邃的男子朗声道,相比其他略显冷淡的老师,这位更喜欢面对面的讲解,而他的嘴边也时常挂着一句话。
‘五色皆浊,唯有己心恒久,才能久持不漏。’
“将己身之外的存在视作一类,自身则独分一类,与其让自己融入世界,就此变得平庸,还不如固执己念,独行于世。”
“因此,我无论说多少次,只要你们尚且不懂,我都会再次去说。”
白骨祭场的英泽洛夫眼神一凝,瞳孔变得越发浑浊。
“他人皆恶,万物皆将溺死,唯有‘我’不同。”
手掌扬起,一瞬之间,白森森的指爪刺破血肉,露出森寒的光芒。
齐休眼皮一跳,眼前一晃,皮肉正老实的包裹着血肉,英泽洛夫神色如常,他缓缓摊开手掌,其上缓缓浮现一道肉团,色泽发红,此刻还在轻轻颤动。
他不禁面色微变,看着胸口正中蓦然出现一个大口的英泽洛夫,对方依旧是那副异常泰定的样子。
“所谓祭场,既是祭祀自我的场所,除我之外,尔等皆如土灰,唯有‘祭神’方可永存。”
英泽洛夫开始神情狂热的宣讲着一些具体的信息,譬如如何定神,如何存身之类的知识。
齐休心下谓叹,没错,这个老师其实还是个‘教宗’来着,整天都会宣传自己的教派,不过,令人欣慰的是,直到现在,祭神教派的人数依旧是1。
他与其他的学生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尴尬和理解,也只有那些内心坚定的人才能接触这位老师了,齐休暗自想到。
他看向前方,有几道身影正热切的询问着一些问题,而英泽洛夫也是兴致高扬的予以回答,看着几人的眼中浮现期待之色。
然后.....几人就转身离去了。
只剩独自站在原地的英泽洛夫。
齐休嘴角一抽,顿时移开了视线。
耳旁的声音逐渐远去,他猛地扭头,一道寒光拐了一道弯,向着大脑正中直直的刺去。
而在他的前方,则是一道眼露疯狂,正疾身涌来的身影。
齐休身体一矮,一缕劲力在空中短暂的凝实,继而将其捏碎,他深吸一口气,眼瞳随之闪烁,混着天青色的劲力,将寒粒一并挟裹着反冲回对面。
来人措手不及,眼中露出不甘之色,他奋力向前,双掌宛如铁色之门,合在一起猛地撞了过来。
齐休缓缓摇头,而后收起手,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对方。
先是骨肉溃散,继而化作寒珠,一颗颗的跌落而下。
干骨一并露出,混着血色的筋脉,其中隐隐有一副模糊不已的图景,天青色劲力拉成网,如同兜鱼一般,将来人紧紧抱住。
四裂般的纹路出现在骨上,来着依旧望着这边,一对空空的血色空洞。
咔嚓。
细烟弥漫,人形崩塌。
(“第13胜,比起以前略有进步,但还不够,去厮杀,去争夺,将想要的一切全部拿来,那才是这里的真实。”)
空中显出一道冰冷的声音,细细听去,那异质的声音宛如刀剑的碰撞声一样,让人毛骨悚然,自心中涌出一道疯狂之意。
齐休控制着面部,勉强压下那股恶意。
(“唯有胜者才是一切,在这个死斗场,拿出你的全力,将敌手全部杀死,那样一来,你将会变成无双之人。”)
(“我对此深深期待着。”)
来自死斗胜场的严术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齐休目光一震,眼前再度出现一道身影,他不禁翘起嘴角,脸上的狞笑难以抑制。
来人看向这边,脸上带着一样的表情,他的手掌在脖间一抹,眼中带着某种快意。
轰隆。
两道身影顿时碰在一起,用自己的全部本领.....厮杀着。
圆形脸蛋,穿着类似于正装,红白相间的衣服,与寻常的联邦之人相比,此人的各自并不高,短小的双腿在空中荡着。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浮在空中的椅子,脸上露出沉思之色。
片刻后,他有些困惑的低语着,同时看了看身下,眼中闪过犹豫之色。
“.....是不是该换一把了。”
“算啦,要节约。”严术告诫着自己,同时强行让自己的注意力看向身前,那是一个个在空中漂浮着的橙色圆晶,其上显示着一道道画面。
他凝视了半天,脸上不由露出一抹无趣之色。
“没意思。”
他摇着头,哪怕那些学生在死斗场的影响下,心中满是杀意,一副面目可憎的样子。
可对他来讲,那种垃圾玩意又算什么,他心中不屑。
“也没什么逸才的样子,这样一来,真的能实现那个目标吗?”
严术叹口气,觉得希望有些渺茫,纵然是在诸位老师中口碑较好的一些天才人物,他也去看了看,只觉得果然是一群孩子。
“铸成理想的色彩,现在想来真是不切实际的未来啊,大总统。”
他苦笑一声,随即仰起头,看向被云雾包裹的死斗场顶部,脸上不由露出一丝怅惘之色。
“何人能抵达苍穹.........”
声音逐渐息微,如同梦语一般。
而在圆晶的一角,一场死斗正在拉下帷幕。
齐休气喘吁吁的停下身体,只感觉头晕目眩,喉咙中还有着恶心感涌来,勉强维持着身体不倒下。
前方不久是吐出一口血,面色衰败的身影,他眼中的狂色已然散去,感受着逐渐失去生机的身体,来者轻笑一声,笑声中有些释然。
“那次,抱歉了,不过,我并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齐休看向眼前的身影,那平日总是一副畏缩样子的王靖此刻朗朗大方的站在那边,毫无平日的胆怯模样。
“我败了,不过,看起来你也走不了多远了。”王靖冷静的审视着齐休的状态,而后断言道。
“...........没错。”齐休眼睛微眯,随即点点头,这本是正常人都可以看出来的事实。
在死斗中,讲求的是拼死之心,以及应对各种状况的理智,所以,并不会提供什么休整服务。
换言之,为了胜利,每个人都必须抑制住心中的狂意,用自己的理智约束自身,从而安排好自己的体力,进行多次的挑战。
而,之前齐休本来在看到对方后,便觉得自己肯定要输了,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出奇的弱,他细心观察,这才明白,不止出于何故,王靖受影响的幅度极大。
比起还能勉强维持思维的他,王靖更像一个狂躁的野兽,虽然强大,却没有什么章法,所以,才会被他击败,但,即便如此,他也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作为胜者,我附送你一个情报吧。”
半响后,王靖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他望着这边,眼中闪过一道异色。
“你是一个平凡的家伙,不是别人。”
“记住这一点吧,那才是你的原点。”
“在不远的未来,你会成为一个伟大的家伙。”
“但是,那又意味着什么呢?”
‘王靖’笑着,身影如风般散去,那是一抹变化莫测的笑容,时而俯视,时而艳羡,时而怜悯,而最后,则是一道漠然的目光。
仿如一道倒影,只是不偏不倚的立在内侧,不存在于任何一处。
齐休摇摇脑袋,脸上带着几分莫名,对方说的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才是......理想的色彩?
他心中满是困惑,至于一些‘杂事’,则被他忘在了脑后,也许有一天会想起,也许不会。
因为,此为一抹透明的痕迹。
无色若空,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