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府。
“本以为会来个逐一击破,想不到不费吹灰之力两万户邑已到手,真是大快人心。”智瑶洋洋得意道。
原来,自韩虎献地后,魏驹也做了同样的决定,乖乖交出万户邑。
“韩氏的决定毫不意外,只是没料到魏氏如此干脆就妥协,倒是有些意外。”郄疵说道。
按照他的设想,到了魏氏这里虽然阻力不大,但是至少会犹豫几日,或许魏驹会跟赵毋恤碰面商议过后再做决定。可是根据派去监视的人所说,魏驹并没有跟赵毋恤有任何形式的接触。
“只剩赵家了。”说完,智开为自己计谋的顺利实施开怀大笑。
“据说赵毋恤跟一个小丫头走得很近,前阵子还在赵家别苑一起扑蝶望星,浓情蜜意羡煞旁人。”说着,郄疵发出一丝冷笑。
“可怜大祸临头仍不自知,还不知死活沉醉在温柔乡。”智瑶对赵毋恤向来轻视,此时更是不屑一顾。“目光短浅的莽夫,敢与我为敌,大难不远矣。”
“依属下看,赵毋恤肯定不会献地。到了那时,该如何是好?”郄疵对此十分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兵强马壮,又多了两万户邑,何惧之有?”智开十分乐观。
“倒不是担心战场上会输给赵氏,只是若起兵戈,韩魏两家岂会袖手旁观?除非两家甘心情愿为我所用,否则两方作战,他们乘势而起,岂非两面迎敌,便宜了两家?”郄疵问道。
“那就把韩魏拉入我们的阵营,让他们乖乖跟我们结盟。单是我们一家,赵氏都难抵挡,何况是三家联手?”智开提出解决方案。
“即使可以通过强力逼迫两家跟我们一道讨伐赵氏,难免他们仍有异心。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明白,灭赵之后,虽然两家也能参与瓜分赵氏的采邑,可是他们的实力跟智氏相差更远,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们。”郄疵细细分析过后,认定韩魏两家很难死心塌地。
“以大夫看,如何才能让两家安心乐意的为我所用?”智瑶追问道。
郄疵分析的不无道理,三家本是世交,相互依靠,抱团取暖,各取所需。若是一家被灭,另外两家一定寝食难安。所以,他们的忠心很难保证。万一战场倒戈,岂非引狼入室?
“恩威并济,足可成事。”郄疵侃侃而谈道:“两家不从,先伐两家,两家若从,万邑如数退还。此外,若能灭赵,平分赵氏封邑。如此,两家必定赴汤蹈火竭能尽智为我所用。”
“如数退还?”智瑶瞪大眼睛,用力之大,差点要将眼眸逼出眼眶。所谓睚眦尽裂,恐怕指的就是此刻的他。
“万万不可。”智开也跳起来,仿佛两万户邑已然溜走。“好容易骗到手,岂能退回去?如此岂不成了儿戏?”
父子俩真是一个德性在财富面前,只能看到方圆五十公分的利益,除此之外,一概忽略不计。
郄疵沉默了。为了缓和僵持的气氛,他解释道:“这是假定赵氏不予地,若是赵氏也痛快的答应,我们什么都不必做,坐收献邑即可。”
“哦”智氏父子同时松了口气。
“那”智瑶想了想又道:“若是赵氏强硬不从,咱们先想办法逼迫他屈服。至于联合两家,是否退地,依据情势发展再说。”
郄疵点点头,转身离去。凝聚在他眉头的阴云,久久不散。在他看来,逼迫赵氏的难度远远大于韩魏两家,他有预感,事情会因此变得复杂难测。
魏府。
“魏兄,这该如何是好?”韩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踱步,停不下来。
“哎呀,怪只怪你我胆小怕事,若非如此,绝不会落入他人的圈套。”魏驹也是连连叹惜,后悔不迭。
都怕自己不给,对方却给了,自己则成行走的箭靶。自私的结果就是两家都吃了相同的亏。
“要不把毋恤叫来,把事情和盘托出,听听他的主意。”韩虎提议道。赵毋恤是他叔叔,从政作战经验都比他丰富,他应该有好对策足以解决眼下的困境。
“不!”魏驹拦住往外走的韩虎,拽住他往回一拉,强行将他按住,大声质问道:“见了毋恤,你要说什么?说我们两家都向智氏献地投诚了,要他跟我们一样?还是劝他别像我们一样,一定要和智氏抗争到底?”
韩虎愣住了,呆呆看向魏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驹说的没错。若是告诉毋恤他们已经乖乖交出封邑却没有事先找他商量,对他而言就是赤裸裸的背叛。无论有心或无意,都是不可原谅的。
尽管三人很要好,可是也不得不承认,在做出决定之前,他们仍然以自家的利益为优先考虑,企图自保,将祸难引向他人。虽然以家族利益为优先选择无可非议,可是千不该万不该,他们妥协低头的对象是智瑶。谁都可以,就不能是他。
要说受过智瑶奚落羞辱的人,简直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通过踩低他人,践踏他人的尊严获得优越感似乎是智瑶性格的关键词。按照现代心理学的粗浅分析,根源是他缺乏自信,没有获得自尊,所以只能通过挤兑打压别人,获得成就感,树立权威。
可他是嫡次子,能够跨越兄长成为宗族继承人,足见才干见识出类拔萃。他的地位足以催化出自信,滋养他的自信发展壮大,结出累累硕果。
如果说他看轻赵毋恤是因为对方出生低贱,不能忍受这样的人跟自己同样尊贵平起平坐,那么其它人呢?同僚大夫受过他的气的何止一二?韩虎怎么说?家族实力虽比不上智氏,论出身可是嫡长子,血统纯粹高贵,母亲也是出生名门书香,绝对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
所以,名扬四海富可敌国权倾天下不一定自信。同理可得,并非拥有跟秦始皇同样丰功伟业的人才有资格自信,蚂蚁蜜蜂也可以自信。自信不是源于无所不能,而是深知力微言轻,存在亦有意义。所以自爱自重,点燃自己,过好平凡的一生。
智瑶的心理为何如此扭曲,实非一般人所能理解。本人学识有限,需要借助心理专家才能剖析出所以然。
赵毋恤的自卑既显而易见也容易理解,他的出身于他所在的圈子而言太过卑微突兀,偏偏他的才干拼劲又将他拱上了高位,这样的反差他自己也难适应。
智瑶贬损折辱过的人之中,以赵毋恤地位最高。地位高意味着同等程度的羞辱激起的仇恨会被放大,随着次数增多,积累的怨恨更是不共戴天。
一个被自大傲慢伪装的自卑者时常欺凌一个骨子里的自卑者,激起的愤怒足可比拟三千里奔腾不息的河水,绵延不绝,悠远深刻。
所以,身为赵毋恤的朋友,若是被他知道朋友投靠了仇敌,恐怕马上就会割席断交。若是剧情这样走下去,两家只能跟智氏捆绑到死,再无机会翻身了。
说实话,韩魏对智瑶的妥协是暂时的,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的。谁愿仰人鼻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做个堂堂正正威风八面的宗主,怎么也比做豪族的随从强上许多倍。尤其智瑶还是个骄横跋扈的主子,没几个人受得了。
所以,绝不能把赵毋恤惹恼了,因为这么做,等于自绝退路。赵家实力强大,有智士谋臣,雄兵勇将,只有借助赵家,三家才能跟智氏有得一拼。失去赵氏,韩魏对智氏根本是蚍蜉撼树毫无还手之力。
事情发展到这个境地,对两家而言,静观其变是最优选项。若是赵家也献地,那就是同病相怜。虽然如此,韩魏两家的屈服便能合理化强悍如赵氏也低下头,两家畏惧更是情理之中,无法苛责。如此以来,三家还是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