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阵谋局,指的不单单是设陷阱这一门方法。
不知列为可还记得赵友忠先前给张洪山判的面相,那叫“天庭旁插龙角骨,一道红霞染印堂”,说他如果命里恰好有七杀入宫,做官必然横扫六合,为将则定当拜官封侯。
所谓的七杀入宫,指的是专主杀伐的七杀之星流入命宫之像。
这个年月里年年征战,如若不是战事频频老百姓讨不上吃食,梁布泉也不可能撇家舍业地来了关东,更不可能有这么多人冒着叫清兵给剿灭的风险上山当胡子响马。所以其实赵友忠打从在老林子里头抬宝贝的时候,就已经设好了这个局。
他瞧见这张洪山是个有野心,敢拼命的主,而且不只是上阵杀敌的一员猛将,自己心里头也有着对未来的掂量,就这样干脆将那三箱现大洋一个子都不留地全都给了他。为的就是将来在哪天,兴许还能找着张洪山说上话。
张洪山朝着身边的副官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点头哈腰地给他递上了一支卷烟,把烟嘴喂到张洪山嘴里,随后又屁颠屁颠地给他点上:“大帅,您的意思是……”
张洪山拿食指和中指架住烟屁股,皱着眉毛朝梁布泉摆了摆手:“把我弟弟叫来!啊对了,还有我的师父……就那个……躺地上的那个老头!”
四五个卫兵挎着步枪横冲直撞地就要打人堆里头捞人,那群红衣怪人也不是吃干饭的,余下的几个立马就把卫兵的去路给拦下了。
张洪山一瞪眼珠子:“怎么着?爷的人你也敢动?”
当下又是扬了扬手,在座的几百个卫兵就都给那枪杆子举了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几十杆荷枪实弹的家伙事,红衣怪人们就是能耐再大,也是爹生娘养的血肉之躯。驱使个妖邪,摆弄个阵眼机关他们兴许在行,可子弹火器这种真家伙,打在身上是该流血也得流血,该没命也得没命。
那一票子红衣怪人全仗着那两炷香堂在此坐镇,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进绺子杀人,这会枪杆子抵在了额头上,有几个红衣客还想程程威风,可是腰杆字才刚刚提起来,就叫梁文生一拐杖给扒拉到了一边。
老瘸头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人堆前面,对着张洪山抱了抱拳头,朗声道了句:“天外有天山外山,大道朝天各一边!葫芦,天明鸡叫夜半鬼来,您是抓鬼的咱们让路,您要是摸鸡的……嘿嘿,宅子里头有主了,鸡是咱们养的,肉得咱们吃,下的蛋倒是能给您留着。”
历来行走江湖都讲个切口唇典,一方面担心误伤了同行,另一方面也是江湖中人摆明身份的办法。梁文生刚才那句话的意思是: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常理来说你张洪山是干嘛的,我们无权过问,我们是干啥的,您也别来瞎指挥。要是进绺子抓人的,那咱们算是同行,如若你们是想接着机会敲一竹杠……那对不起了,这里头的买卖我们早就设了套了,弟兄们忙活了这些日子,不能跑了空单,该拿的宝贝我们得带走,剩下的东西,你们随便处置。
梁文生这句话说得艺术,他一方面给张洪山这伙当兵的卖了个面子,民不与官斗,他们的能耐就是再大,也得罪不起这些个扛着响子的正规部队;另一方面,这所谓“天明鸡叫,夜半鬼来”还是个双关,天亮了的事归着张洪山这一票当兵的管,可是天一擦黑,张洪山这伙人的命,究竟是捏在自己的手里,还是落到别人的手上,这可就说不准了。
但是话说的再漂亮,也得有个搭茬的人。张洪山在这一点上,偏偏和杜老四一样,是个直脾气。什么切口切脚,唇典鼻子典的,他手里有枪有人,压根也不在乎这个。
就见张洪山是大手一挥,厉声道:“别他娘的跟我废话,不用跟老子在这盘道,老子没工夫和你打哑谜!一句话,这人,你们放是不放!”
人堆里头,还有个红衣客想要拉硬,梗着脖子对张洪山冷笑道:“放怎么说,不放又怎么说?”
没成想他这话音刚落,就听“嘭”的一阵枪响,张洪山是立马一枪掀了那人的脑壳子:“我他娘的玩了这些年的响子,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要求。那今儿个,老子就把话给挑明了。放人,咱相安无事,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老子过老子的独木桥,咱井水不犯喝水;不放……那老子也干脆不跟你们废话了,陈副官……把土豆子给老子递过来。”
所谓的土豆子,说的实际上是当初在军旅上常见的一种手榴弹。下头的副官恭恭敬敬地从腰上解下来一个,塞到张洪山的手里,后者拔掉了上头的保险销,朝着鞋底子上一磕,转手就扔到了身旁的山沟子里头。
就听见“轰隆”的一声巨响,在那爆炸之中的十来颗大树,立刻就给拦腰炸了个粉碎,一时之间是暴土扬尘,红衣客们叫着一下子给吓得是各个缩脖子耸肩,而张洪山还是在一旁大次次地叉着腰,叼着烟卷:“这玩意,是前阵子从小鼻子那边搞来的装备。来这的几百个弟兄,基本上人手两个。不放人的话倒也好说,咱就一人朝着里头扔一个土豆子听听响,咱兄弟跟师傅横竖都是个死,多少也得给他们来个风光大葬!”
钱恩义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两下,悄悄地按住了梁文生的手腕子,又对着张洪山抱了抱拳:“都是出来讨生活的,不至于动刀动枪……英雄,敢问您……贵姓?不知您是在哪高就?钱某不才,早年间也在朝廷里面呆过一阵时日,也许咱们两个之间,还能有些共同的……”
“共你奶奶个勺子!别他娘的跟老子在这攀亲戚,老子就他娘的一个土匪出身,不认识什么当大官的!”
张洪山说着话,又从副官的手里要来了一颗手榴弹,“老子没工夫在这跟你们扯皮,给句痛快话,是想现在就收拾东西下山,还是让老子给这炸个大坑,再把你们都给埋咯!”
“英雄有所不知……”
钱恩义指着倒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的赵友忠厉声道,“这个老东西,差使着他的崽子偷了咱们的宝贝,咱们今儿个上山不为了杀人,就为了讨个宝贝回来。他们要是肯交,咱们一定离开!”
“放你娘的屁!”
梁布泉扯着脖子骂道,“大哥,你别听他们瞎白话!什么叫他们的宝贝?那赤阳金和搬山令,都是老子拿命挖出来的!反倒是这帮家伙,处处给咱们绺子使绊子,还杀了咱家的几十口子兄弟,大哥,这宝贝不是他们的!我不能给,也他娘的拿不出来!那搬山令……”
“行行行……”
没等梁布泉把话说完呢,张洪山就一口打断了他的言语。这张洪山歪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盯着梁布泉,又缓缓道:“梁老弟啊……照你的话说,你的手里还真有宝贝?你他娘的也真是个人物啊,到哪都能找着重宝?”
梁布泉听得脸都吓白了,都说这男人有钱就要学坏,张洪山这时候问出这样的问题是啥意思?怎么着,他也惦记上了那枚搬山令不成?
当下这梁布泉给吓得是连连摆手:“哥呀……你听我说,啥搬山令啊,就是一块没有手指头大的破石头。咱当时都没以为是啥好玩意,抬到赤阳金了以后,见着这块石头长得古怪,就拿起来比划了两下子,没成想这玩意后来让我给按到我爹的匕首上头,妈/的拔不下来了。这石头你拿着也没用,你手里拎着带响的家伙事,拿走我一个匕首……”
“哦……说了半天,你就是得了一块石头!”
张洪山说着话,又转头瞥了眼钱恩义那伙人,“你们找的究竟是那块赤阳金,还是这块他娘的破石头?”
如今这观音山上的三波人,是各自揣着各自的心眼,钱恩义看见张洪山那一副见钱眼开的财迷样,还以为讨回宝贝的事情有门,立马接茬道:“英雄,我们只要那块破石头,不要赤阳金!金子给您,就当是我们对您的孝敬,那小崽子只要把搬山令给我们就成,像那小崽子说的一样,一块破石头,您留着他也没用,您说是吧……”
“你说的还真是在理……”
张洪山咧着嘴笑了,“不过老子我从来都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红衣客们的神情一凛:“啥意思?石头你也要?”
“金子是我弟弟掏出来的,石头也是我弟弟手里的玩意,我张洪山有我自己的道理,咱的道理就是,东西在谁手里,就归谁处置,他不想给那就不能给你们。”
说话间,张洪山领着一票子人马浩浩荡荡地就要往宅子里头闯,“你们有能耐,就自己把那宝贝抢回来,没能耐,就他娘的赶紧给老子滚蛋!老子已经没耐心了……弟兄们,老子只查三个数,三个数以内,这宅子里面兹要是叫老子看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就他娘的立马给老子崩咯!”
没等张洪山数到“二”,这伙红衣怪人就已经撒丫子跑了。
梁文生临走之前,还不忘给这伙人撂了一句狠话:“小子,拿着搬山令,就得受着二十八道仙煞的迫害,你既然想要作死,那老子也不拦着!江湖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我去你娘的有缘再见!”
张洪山抬手就对着他放了一枪,可谁料那老瘸子横起龙头拐杖朝天上那么一挥,竟然“当”的一声把子弹生生地给烂了下去。
子弹是什么速度?
在场的几个人全叫梁文生的一手“横拐拦子弹”给吓得是倒吸了一口凉气,等反应过味来的时候,这观音山上,哪还有了那帮通书的踪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