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会儿,姜柚就准备出发了。
她收拾好东西,换上一件半旧的棉袍,还有一双比较方便走路的棉布鞋,乌黑的长发在身后扎成一个辫子,头上还扣了一顶暖和的绒帽。
如果不是长头发,看起来还真像个可爱的少年。
姜柚跟小桃交代了两句,就提着一只漆皮皮箱出门了。
她提的箱子不大,带的东西不多,就简单收拾了两套换洗的衣服,和两双换洗的鞋,带了些钱
小桃特地给她准备了一个水壶,两个馒头和腌好的爽脆咸菜,她没拒绝,收下了,其他的没有多拿。
闻钦跟在旁边,换了件新衣服,依旧打扮得干净整洁,头发整齐,长衫垂顺。
他的表情有些兴奋,还夹杂着些许期待,毕竟活着的时候,他从出生开始就一直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很少出门,更别说是出远门了。
变成鬼了以后又一直浑浑噩噩,整日被困在闻家的深宅大院里,只能年复一年地看着相同的景色。
这次出远门,还走的是海路,闻钦内心深处还是好奇的。
姜柚走的偏门,没要人送,在街边找了一辆黄包车,让车夫把她拉到了北码头。
今日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午后的阳光洒在河面上,反射出粼粼的波光,犹如一片细碎摇曳的金粉。
靠岸的地方停了很多船只,游客们忙着下船;船夫们忙着装卸货物;渔民们忙着售卖新鲜的鱼虾;商人们忙着谈生意,各种声音汇聚在一起,显得十分热闹。
码头上站着很多人,有的在等人,有的在等船,有的只是单纯的出来溜达。
姜柚跟曹大夫说好了,提前到码头去等他们。
等了不到十分钟,她就看见了曹大夫几人的身影,闻承坐车去保宁堂接的曹大夫,还带了两个人高马大的护卫。
除了曹大夫以外,其他三人手里都提着两个大大的行李箱。
票昨日就提前买好了,曹大夫说要多带一个人一起去,买票的下人也没多问。
闻承听说以后,觉得曹大夫应该是带了保宁堂里的某个医生一起。
好消息是,他猜对了。
坏消息是,那个医生是他嫂嫂!
闻承目瞪口呆地看着姜柚,把行李放在地上,伸手拉住她的袖子,把她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嫂嫂,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姜柚的表情很淡定:“我跟你们一起去上海啊。”
她太过理直气壮,闻承一下子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这……娘知道吗?你出来告诉别人了吗?”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担心别人会对他嫂子说三道四。
姜柚面不改色地说道:“六弟,我现在不是以你嫂嫂的身份去上海,而是以姜大夫的身份。”
“我对枪伤有研究,如果你二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能帮得上忙的。”
姜柚冷静专业的态度说服了闻承,他想了想,觉得他嫂嫂说得非常在理。
此次上海之行,他去了只能看看他二哥到底怎么样,就算他二哥有什么事,他也只能干着急。
而他嫂嫂是医生,算起来可比他有用多了。
闻承张了张嘴,所有劝说的话都憋回了肚子里,认真地说道:“好,如果到时候二哥真的出了什么事,还要麻烦嫂嫂你了。”
虽然上海的医生也很专业,但毕竟不是认识的,心里总是放心不下。
姜柚点了点头,安慰道:“放心,你二哥不会有事的。”
闻承一脸凝重地点点头,目光忽然落到姜柚手里提着的小箱子上,疑惑地问道:“嫂嫂,你就带了这点东西吗?”
姜柚应了一声:“我就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到那边再买。”
“我不是这个意思。”闻承挠了挠头,解释道:“嫂嫂,这船上是没有卧具的,需要我们自备,现在冬天这般冷,海上的温度还要更低。”
“你看。”他转身指向自己放在地上的大行李箱,说道:“我还带了厚被褥呢。”
听了闻承的解释,姜柚明白了,这小火轮不载客,只是一个动力船,客人都在后面拖着的船上。
拖船分为三个层次,最好的叫“大菜间”,票价昂贵,一张票就得四块银元,面积非常宽敞,一个舱里可以睡四个人,类似于现代社会火车上的卧铺。
其次的是“散篷”,面积不大不小,价格适中,类似于现代社会火车上的硬卧。
最次的是“烟篷”,票价非常便宜,只需要两角五分钱,面积窄小,还是一个大通铺,人进去后只能躺着,连头都抬不起来,类似于现代火车上的硬座。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拖船上的所有床上都没有卧具,需要客人自备。
姜柚懵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个,而闻钦没出过门,现在记忆也不完整,也没想到这个。
闻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咧嘴笑道:“不过不用担心,我带了四床被褥,到时候分你两床就好了。”
“将就一下,现在都开始检票登船了,再去买也来不及了。”
姜柚没有拒绝,一脸感动地拍了拍闻承的肩膀,夸奖道:“好孩子,谢谢你。”
闻承有些不好意思:“嫂嫂,我都快二十了,不是小孩子了。”
姜柚的脸上露出笑意,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好好好,我知道了,你已经是成熟靠谱的大人了!”
事情解决之后,几人就排队准备登船了。
小火轮停靠在码头,它们是靠机械动力驱动的,船身短小精悍,很适合在狭窄的河道和运河中行驶,船头安了灯,让船只在黑暗中也能安全行驶。
后面的拖船很大,共有两层,看起来还挺舒适的。
上了船后,一行人正好住一间“大菜间”,面积很大,设施是西洋风,收拾得很干净,有一间客房和四个小房间,两个护卫挤一间,剩下的姜柚三人分。
这房间里的床上果然没有卧具,只有光秃秃的床板,闻承想把厚褥子塞给姜柚,她没要,只选了两条比较单薄的褥子。
闻承一脸发愁:“嫂嫂,你别不好意思啊,你选这两条褥子太单薄了,晚上肯定会冷的,到时候你要是得了风寒怎么办?”
姜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放心吧,没有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从小就很扛冷,绝对不会感冒的。”
见她这般坚持,闻承拗不过她,只能应下了。
确定房间是隔开的,姜柚就不着急了,晚上她可以从系统空间里拿被子出来盖。
虽然还有一个闻钦在,但她并不担心这个秘密被他知道。
指针指向下午三点的时候,小火轮便开始出发了,发出轻快的马达声,船身轻轻摇晃,慢慢驶离码头,在碧绿澄澈的河面上快速行驶起来。
姜柚的房间有一扇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沿途的风景,苏州城历史悠久,小火轮经过了许多古色故乡的桥梁和建筑,。
这个“大菜间”是提供食物的,下午六点的时候,饭送来了。
一人一份,鱼是现捕的,蔬菜是盐渍的,味道说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
吃过饭后,大家就各自回房间呆着了,闻承的话一向很多,但他现在也没了聊天的心情。
他与闻霆虽然不是同一个母亲生的,但关系一直很不错。
不仅如此,其实闻承很崇拜闻霆,在他眼里,这个二哥几乎是无所不能的。
他真心实意地希望他二哥不要出事。
夜幕渐渐降临,入夜的海显得更加寂静深邃,海面上漂浮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海风掠过,带着冬日的寒意,还能听见海浪起伏的声音。
闻钦坐在窗户边,透过玻璃,好奇的看着外面的大海,离海岸愈远,朗星愈繁,月光和星光洒落,穿过薄雾,给大海铺上了一层淡淡的银色,泛起一层层银色的涟漪。
姜柚从系统空间里掏出柔软厚实的被褥铺在床上,她洗漱干净,换上睡衣,凑到窗边,笑着问道:“你喜欢大海吗?”
闻钦转过头,漆黑的眼睛里仿佛还倒映着如丝般的月光,笑着说道,“喜欢。”
白日的大海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澈的蓝色,如明镜一般倒映着碧空白云,可他却更喜欢深夜的大海,深邃神秘宁静。
姜柚笑着说道:“那以后我们还一起出来玩,有机会的话,到处去走走看看,看山,看海,看什么都可以。”
闻钦拉住她的手,表情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温柔:“好。”
只要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姜柚安静地坐在闻钦身边,脑袋枕在他的肩头,两人手拉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知过了多久,听着窗外不断翻腾的海浪声,她的意识渐渐模糊了。
发现姜柚睡着了,闻钦低下头,伸手揽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穿过膝窝,轻轻松松的把她抱起来,然后送到了床上。
他盯着姜柚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儿,弯腰亲了亲她的额头,这才伸手关上电灯,转头看向外面的夜海,安静地守在旁边。
抵达上海怡和码头的时候,大概是早上八点,晨光穿过云层,照射在了码头上?
姜柚一行人站在甲板上,远远就可以看到码头上巨大的铁塔和烟囱,以及岸边停靠的众多船只。
这里比苏州的北码头还要繁华许多,码头上人来人往,既有穿着华丽洋装的外国商人,也有扛着沉重货物的苦力。
姜柚他们来得匆忙,也没有联系到闻霆,一行人顺着人流下了船,就有些晕头转向的,只能自己找过去。
其中只有闻承来过上海,不过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他只知道闻霆早就不住在以前那个地方了。
他如今的住宅是南京路的闻公馆,这是他当年在上海站稳脚跟之后,从上一任房主手中买来,并花了一年时间扩建的。
码头处停着许多黄包车,一人坐一辆,还另外雇了两辆拉行李,告知地址以后,黄包车夫多看了他们一眼,便排着队地往目的地跑。
姜柚注意到了他们的眼神,途中主动地跟黄包车夫搭话道:“大哥,你贵姓呀?”
这个黄包车夫看起来很是憨厚老实,笑着回答道:“客人您真客气,我姓陶,你就叫我老陶就好。”
姜柚笑了笑,问道:“陶大哥,你是上海本地人吗?”
老陶老实地回答道:“我不是,我是从山东来的,不过我在这里待了快二十年了,勉强也算是半个上海人吧哈哈哈。”
姜柚就着他的家乡跟他闲扯了两句,取得对方信任以后,这才转入正题,装出有些胆怯惶恐的模样:“是这样的,陶大哥,我和我弟弟是从苏州来上海投奔亲戚的,你知道闻公馆里的闻二爷吗?不知道他这个人脾气怎么样。”
“你们是二爷的亲戚呀?”老陶的表情有些惊讶,明显放松了许多,语气崇拜地说道:“小姑娘,你就放心吧,二爷可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大好人!”
姜柚歪了一下脑袋,好奇地问道:“是吗?”
“当然!”老陶认真地说道:“小姑娘,我老陶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人,从来不骗人,我绝对不会唬人的!”
老陶一说起这个就收不住嘴了:“我跟你说,之前打仗嘛,那些个奸商囤了大米白面,恨不得老百姓掏空了家底来买,还是二爷以低于平日里的价格来卖,我们才能有一条活路。”
“还有,之前有从其他地方逃难来上海的,也是多亏有二爷帮忙,那些人才不至于饿死……”
老陶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最后羡慕地总结道:“二爷干的可都是实打实为百姓着想的事,小姑娘,你们是二爷的亲戚,只要你们好好的,二爷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
姜柚作出松了一口气的模样,笑着说道:“那我就放心了,真是谢谢你了。”
老陶连忙说道:“客人,你客气了。”
姜柚垂下眼睫,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敲了敲,看来闻霆中枪的事大部分人并不知情,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