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难得有人要替我办生日宴
昨夜落了一场大雪。
清晨的阳光照进玻璃窗,病房里的一切都是纯白清新的。
傅金城捧着白玫瑰和报纸踏进病房的时候,周词白已经醒了。
他把新买的报纸递给她:“今天的日报。”
周词白靠坐在床头,放下手里的牛奶杯,展开那张报纸,不禁扑哧笑了起来:“哟,你怎么给我买了一份美食报?”
“我还没看,讲什么美食的?”
傅金城一边问,一边把那束白玫瑰插在瓶里。
“头版头条是讲火锅的,说是冬日里雅俗共赏的美味,有白肉锅什锦锅一品锅菊锅等名目,‘当此秋末冬初的季节,霜冷风寒,南市一带的饭馆,火锅已经上市,老饕们正可过屠门而大嚼……’”周词白文绉绉地念了几句,自己先笑了起来,“不过,比起北方的火锅,我倒是更喜欢川式的毛肚锅,把锅汤烧成滚热,配上牛油豆豉辣椒酱,虽然辣,但吃起来却叫人回味无穷。”
傅金城在沙发上坐了:“这有什么难的,你既爱吃,下个月你生日,安排宴席的时候,我让饭店给每桌都预备一份川式火锅。”
周词白合拢报纸:“从前都是我照顾你们,现在倒成了你来照顾我,连我下个月的生日宴席都操心上了。怎么,生日宴会什么的,难道我自己办不妥吗?”
“得了,”傅金城侧着脸点烟,“从小到大,你哪次生日宴过得尽兴了?特别是十岁那年”
打火机迸出的火焰点燃了香烟。
傅金城的眼眸暗了暗。
周词白的笑容也随之淡了下去。
她自然记得自己十岁那年的生日宴。
生母在她刚出生不久,就和爸爸离婚出国了,爸爸很快新娶了一位锦城嫁过来的千金小姐,川蜀的姑娘出了名的美貌,继母也不例外,但她的性子则偏向于柔顺温婉,在大事上又很有自己的主张,她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周词白四岁那年发高烧,爸爸不在家,是继母带她去医院的。
她记得那天暴雨倾盆,道路泥泞难行,眼见车轮彻底陷进泥巴凼,继母干脆背起她,顶着瓢泼的雨水往医院跑,继母那样爱干净的女人,竟然也能不在乎溅到身上的污泥。
后来医生感慨,天底下竟有这样好的继母,如果再晚来半日,她很有可能会被高烧烧坏脑神经,从此变成一个傻子。
她窝在病床上,朦胧地看着继母忙前忙后地照顾她。
在她的眼里,继母浑身像是在发光。
原来这就是妈妈。
从那天起,她开始叫继母妈妈。
她渴望成为继母那样的女性,温柔而又强大,无需依靠旁人就能拥有自己的力量和磁场,能够从容不迫地照顾所有人,能够成为旁人赖以信任的依靠。
于是每每和小伙伴们相处,她都主动以姐姐的身份自居,学着继母的言行举止,有条不紊地照顾他们,包括教育白家的弟弟们不要在学校里欺负人提醒棋舒上学要带课本和钢笔给孤单的金城一个温暖的拥抱。
就连过家家,她也要扮演母亲的角色。
可是继母那么年轻,在五年之后,她终究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一对非常可爱的龙凤胎,也是爸爸的
自那以后,家里像是变了。
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仆佣,他们开始事事以龙凤胎为先。
她开始患得患失,她开始把所有事情都做到最好,她以长姐的身份照顾弟弟妹妹,她比成年人还要懂事,她以为这样就能够得到爸爸妈妈的重视和夸奖。
但是并没有。
家里的重心,始终在弟弟妹妹身上。
她像一个透明的人。
懵懂之中,她的十岁生日到了。
他们这里很重视小孩子的十岁生日宴,按照规矩本该由继母替她操办,可是这时弟弟妹妹偏偏生了病,继母根本无暇顾及她,她只能自己设计生日宴会,用尚还稚嫩的笔迹给她的好朋友们写请帖。
她只邀请了包括金城在内的最好的几个朋友,只让家里的厨子准备一桌小朋友们吃的宴席即可,就连蛋糕也是金城他们送的,并不算大操大办。
就在她戴着小皇冠穿着公主裙,对着生日蛋糕许愿的时候,继母和爸爸从医院回来了。
爸爸当即红了眼眶,一把掀翻了蛋糕,厉声骂道:“你弟弟妹妹还在医院住着,你这当姐姐的不知道跟过去照顾,倒是有心思在这里办什么生日宴会!周词白,你可真能耐!”
那时她的朋友都在场。
十岁的小孩子,已经是知道脸面尊严的年纪。
爸爸这样骂她,叫她在朋友们面前根本抬不起头。
她茫然害怕地杵在原地,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最后还是继母劝道:“今天是白白的十岁生日,你少说两句。白白呀,是爸爸妈妈忽略了你,喏,这是一百块钱,等吃完蛋糕,你带你的好朋友们去外面玩。”
她含着泪,握住继母塞到她手里的一百块钱。
她觉得自从有了弟弟妹妹,继母和爸爸都变得有些陌生。
他们待她不算好,但也不算差。
该给的都给了,但更多的也没有。
那一年的生日蛋糕,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最苦涩的。
后来,她依然喜欢模仿继母的穿戴打扮和言行举止,依然喜欢吃继母喜欢的川式火锅,也依然喜欢以姐姐的身份照顾别人。
看着别人感激的眼神,她的心里会产生一种特别的快意。
但这种照顾,其实也仅限于在不触及她的利益的时候。
周词白有时候会想,她其实并不是别人眼里的那种好人。
医院病房。
白玫瑰清新纯洁,散发出馥郁的甜香。
周词白微笑,眉眼之中多了几分俏皮:“难得有人要替我办生日宴,那我先谢过三爷了。”
她只有调侃的时候,才会像其他人那样唤傅金城“三爷”。
傅金城夹着烟走到窗边,推开窗玻璃,让寒风带走缭绕的烟雾。
他语气平静:“举手之劳罢了。等拟定好宾客人员和食单内容,我叫人送来给你把关。”
周词白顿了顿,问道:“绣婉和霜霜会来吗?”
傅金城沉默,回眸看她。
四目相对。
周词白抿了抿唇瓣,接着道:“今天早上元璟过来看我,听他说,昨晚霜霜的手受了伤,缝了好几针。小孩子其实什么都懂的,我小时候,很盼望爸爸能多看看我,我想,霜霜大约也是一样。”
她说完,又有些后悔。
其实她不该在金城面前提起沈绣婉和霜霜。
可是不知怎的,她想起自己的童年,就鬼使神差地说了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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