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雕？”董书禾挑了挑眉，侧眸看向简婷婷，“我听说过这个，以前的大荒时代，那时候我还小，闲不住常常来俗界玩，当时的人们所用的日常工具，很多都是骨制品，只不过那时候的技艺不如现在精美。”

　　“还真没想到，这种技艺竟然能流传这么久……”

　　“骨雕牙雕都是些比较小众的收藏品类，对其喜爱的豪绅基数虽不如其他珠宝字画得收藏者基数大，可其中痴迷此道者，却是比其他收藏者……特立独行多了。”简婷婷闻言轻轻颔首，“特立独行”四个字被她的音咬的极重，似乎有些别具深意。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认识一些喜欢骨雕的收藏者们，也曾经见过他们的藏品，一般兽骨质地更为厚重宽大，做出来的骨雕更加大气古朴，如她这香炉这般的品相……”

　　蓦然，她停下了话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看你这表情，似乎并非不曾见过。”董书禾瞧着简婷婷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不禁勾了勾唇。

　　“我见过类似的品相。”简婷婷定睛瞧着那香炉看了半晌，随即道，“……难怪。”

　　“这儿就咱们两个，你这是打的哪门子的哑谜？”董书禾笑着嗔骂道，“这骨雕有什么特别的不成？”

　　简婷婷声音柔和平缓，眉心却微微蹙着，慢条斯理得解释道：“这倒是……说来话长。”

　　“在当今华国的宗教信仰当中，最为主流的便是佛教和道教两支。而其中的佛教，其实并非我们华国的本土宗教，而是从遥远的异国国度传进华国的。”

　　“而这佛教，其实被细化出了三支流派，分别是藏传佛教南传佛教汉传佛教，在这三支流派之下，还细分了很多宗派。”

　　“这骨雕，便与其中的藏传佛教有关。”

　　董书禾皱了皱眉。

　　关于这道教派系，她自然是熟悉的，光是与她相熟交好的几位上神，便有不少是修道修成的神明。

　　至于这佛系她了解的却是不多，佛国与与神国平日里并无交集，那些秃子们一天天神神叨叨的并不讨喜，因此，神国甚少有愿意去那边走动的，一般都是两方井水不犯河水。

　　可即便是走动不多，凡事也不会半点儿风声都没有，她怎么就完全没听说过佛国流行骨雕这玩意儿啊？

　　其实也不怪她并无耳闻。

　　因为那时的藏佛与上界佛国的藏佛文化天差地别。

　　“在国外，还有一个教派的分支，叫性力派，它的教义推崇的是，男神的神力神格都是通过与女神交合而汲取到的，在他们的教义文化中，推崇信仰着活人祭祀，随着传教士的传颂，性力派便传到了华国。”

　　简婷婷此时面上的神情明显变得有些厌恶，连语气都变得恹恹的，继续说道：“当时我国还有一个神秘的原始教派叫‘苯教’，它最早可以追溯到万年前的石器时代，与很多传统宗教一样，它同样充斥着血腥和暴力。”

　　“早期年间，因为有心之人对神法的扭曲，为了一己私欲，利用信徒的疯狂与愚昧，将苯教与性力派相互杂糅，变得愈加丧心病狂令人发指，又有人故意推波助澜，导致即便这教义如此歹毒，也开始迅速扩张广纳信徒。”

　　“后来，藏佛也受到苯教的影响，变得及其黑暗恐怖，形成了后来因地制宜的新型‘藏传佛教’，骨雕文化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兴盛起来。”

　　“而最初的骨雕制品，与当今不同，那时候的骨雕，原材料其实是人骨。”

　　大多数人类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喜欢将自己的好恶，冠于万物之上，从而忽视它们的真实本性。

　　就比如：有人会觉得鸳鸯不够“忠贞”，却忘了“忠贞”二字本就是社会对智慧生物的道德约束，而并非生物的本能反应，即便是人类，忠贞也只是选择，而并非本性。

　　在原始宗教中也如是，信徒们自己喜欢有人侍奉，便觉得神明也理应如此。

　　因此，便开始有了以“人牲”为主体的活祭，人是万物生灵之首，那人的身体定然也是圣洁的。

　　在这种宗教观念之下，双身法嘎巴拉人皮唐卡阿姐鼓肉莲花腿骨长号骨雕法器也是应运而出。

　　而原本，制作成法器的人骨，需要修行的高僧仙逝后自愿献出自己的骨骼，对他们来说，天葬后献出骨骼制作法器是一件光荣又神圣的事情。

　　到了后来，随着骨雕制品的范围不被局限，贪欲促使着一切开始演变，直到不再拘泥于骨骼主人的身份是否是得道高僧，反而有了其他的评判标准。

　　而骨雕也开始从藏佛法器逐渐发展成文玩摆件艺术制品日常用具等。

　　“你的意思是说，”董书禾指了指电视屏幕里，被简不听认真打量过的那个骨雕香炉，满脸复杂，“这东西是人骨雕成的香炉？”

　　“我之前有个合作伙伴，他就是骨雕制品的忠实爱好者，我曾经见过他拿早逝女儿遗体的腿骨，制作成的骨雕长号，经过处理后，质感莹白剔透触手宛若羊脂暖玉，雕刻工艺也及其细腻精致，有种诡谲的美感。”简婷婷说着，视线在那骨雕香炉上又仔细看了几眼。

　　那位先生最为宠爱他的宝贝女儿，可她却意外丢了性命，那段时间，他不愿接受现实，每日悲痛欲绝，甚至几度住进了icu。

　　后来，据说是孩子母亲梦到了女儿，女儿心疼亲人为自己逝去而痛苦，为此放心不下，不愿就此步入轮回，便祈求母亲将她的骨骼制成骨雕，让它代替自己留在父母身边。

　　待来世转世为人，她会再度循着骨雕的气息寻到父母身边，降生于父母膝下，为前世的自己尽忠尽孝。

　　此事是真是假暂且不论，在骨雕制成之后，那位先生如获至宝分外珍惜，别人连碰一下都是不愿的，生怕沾染了不洁的气息让女儿找不回回家的路。

　　兴许是因着心头有了希望，他的身体也逐渐好转了起来，巧的是，不过一年，他的儿媳便生下了一个女儿。

　　打那之后，他便对骨雕更为痴迷了，逢人便带去他的收藏室好好宣扬一番骨雕的灵气，他深信，是骨雕的灵力带着他的女儿回来寻他了。

　　“只不过，当时那位先生的女儿去世时已是而立之年，制作出来的骨雕虽远胜普通兽骨，瞧着却不如这香炉的质感莹润透亮……想来……”

　　骨雕所需要的原料评判优劣的标准，也随着所制作物品的变化开始有了改变。

　　无论是骨骼的质地大小纯净度等要求都极为严苛，它们意味着成品的质量和美观是否能得到保障，而“美人骨”一词，也是出于骨雕匠人之口。

　　骨雕所需骨骼中，年长者的骨骼最为下等，因为病变和骨质疏松会影响成品呈现的效果。

　　年轻人则为中等，优点是其质地坚韧均匀，色泽莹润纯净，但缺点是硬度高以至于难通透。

　　少年幼年才为上等，虽然骨质不够坚硬，雕刻起来更为挑战匠人技术，可重在成品剔透，玉感十足，所谓“美人骨”，也多半出自少年幼年人。

　　可美人骨世间难寻，人骨骨雕有悖伦理道德，也违背华国法律。

　　自古以来，华国人都讲究个落叶归根，入土为安，将逝者制成骨雕实属过于有违人伦，常人难以接受。

　　但也正是如此，难免会有狂热爱好者对此心存侥幸心理，私下收藏这等违禁品，而黑市中，这类“美人骨”制成的骨雕工艺品也被炒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所以，这骨雕香炉，是人类稚童的……”董书禾闻言心下了然，定睛看向那香炉，徐徐白烟自镂空的缝隙中缓缓升腾，烟云雾绕得笼罩着它精致的纹路，原本心头的惊艳似乎瞬时被泼了盆冷水似的。

　　简婷婷颔首道：“这位唐姑娘，是榕桥村村长的女儿，而榕桥村与骆家又有着关联……这让我很难不多想……”

　　南山疗养院非法移植做了这么多年，只寻到了手术记录和报案记录，却从未有人发现过大量的尸骨，那些孩子们的器官兴许是被摘除了，那人体的其他组织呢？

　　血肉或许会随着时光的流逝化作春泥，消散在岁月当中，可骸骨又怎会如此轻易的消散？

　　眼前的这个香炉，倒是给人提供了一条思路，让简婷婷不禁开始多想。

　　若是被骨雕匠人妙手做成工艺品，那兴许便能化整为零了。

　　毕竟，经过加工处理，又有谁能分得清，它究竟是人骨还是兽骨？又或者，是什么科技与狠活的制品？

　　而对于那些明知是违禁品，但是依旧抱着侥幸心理无视律法，收藏这些东西的人来说，即便知道它的原料来路不明，可又怎会多嘴追究？左右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小事罢了。

　　简婷婷这般想着，不禁叹了口气，即便她与那策划一切的人站在对立面上，她也不得不感慨此人手段的狠毒与高明。

　　那人把人的皮毛骨血以及内脏像牲口似的化整为零，换算成了海外账户余额里后几位的数字，彻彻底底得利用了个干干净净。

　　这般冷血无情的态度让人不禁脊背发凉，就好像他从来不曾将自己以外的人当人一样。

　　这事儿简婷婷能想到，简不听自然也不会错过，毕竟她本人就在现场，对那骨雕香炉的感触更为深刻。

　　“在你出现之前，我原本以为世间并无鬼神。”简婷婷有些感叹的轻叹了口气，道。

　　这世间不公之事泛滥，所谓报应却寥寥。

　　“见了你，我才发现，原来世间有鬼神，可鬼神的恶意却不足以比之于人心。”

　　即便是系统的存在，也不过是被人间怨念侵蚀导致的“程序错乱”，使得祂没有了是非观而帮了个错的人。

　　可说到底祂不过是个工具而已，究其源头，还是在于操控“工具”的那个人。

　　造成如今的局面，说到底还是源于人类的恶意和曹天赐本身的不甘罢了。

　　简不听回段府时，显然有些兴致不高，她若有所思似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眉头轻轻皱着，迈门槛儿时险些栽倒在大门口。

　　回过神来后，她侧目瞧着门卫处那个窗棂紧闭烛影婆娑的小房间，好像不知想到了什么。

　　｛简姐的性取向是不是有点子问题？她怎么见了那个唐小姐之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

　　｛嘶……不会吧，感觉那个唐小姐虽然气质不凡，可也不是什么大美人啊？还不如我们书禾姐姐貌美如花……｝

　　｛傅珩之：我建议你们闭嘴，不要说这么荒谬的话出来！｝

　　｛说实话，从简姐最开始就有意无意的偏心娇娇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了不对了，难怪柘哥全场最忌惮的情敌是简姐！\/doge｝

　　“说到这小姑娘……”董书禾勾了勾唇，目光流转到了简婷婷身上，轻笑道，“她于你们简家，似乎还有些缘分呢……”

　　“缘分？何解？”简婷婷侧目看她，神情间似乎难得流露出了些好奇似的。

　　“天机不可泄露。”董书禾神神秘秘的卖着关子。

　　简婷婷却不以为意，随口猜测道：“若我所猜不错，顾辞安能说服榕桥村村长上下同意节目组过去拍摄，怕是其中不乏这小姑娘的努力。”

　　若是并无内部人帮衬，即便是村中村民再没脑子，恐怕也知道，不义之财不得外露的道理。

　　可他们竟然热心得答应了节目组租借场地，甚至毫不避讳得愿意客串节目中的npc。

　　明摆着就是顾辞安找上门去之后，他们“自己人”内部商量过。

　　有人说服了他们如此行径不会暴露榕桥村财物来源有异，甚至可能还说服他们，不如直接来一手灯下黑，如此张扬反倒降低所有人疑心，毕竟真是非法所得如何敢如此大张旗鼓？

　　反倒是拒绝会引人怀疑，毕竟顾辞安是圈里圈外都知道的后台不小，万一让他发现，村民有钱不赚而因此起疑，暴露了村子财物来历不正，那便糟了。

　　若是一般人这般说辞，定然没人在意，但是身为村长女儿的唐小姐如此表态，说服力自是比旁人大上不少。

　　至于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