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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罚

  “对了,两位警官,你们看综艺么?”谷芝芝突然说着,唇角扯出一抹堪称惨淡的笑,“就是最近大热的那个《边恋爱边旅行》,之前他们还来过我们孤儿院做直播节目。”

  “说起来,托了那部综艺的‘福’,我这已经是第二次坐在这里接受盘查了,只不过,上次接受审讯,当时的两位警官姐姐,问的是关于体检报告的问题。”

  “如果你们看了我曾经的笔录,大概知道,那时候我曾经说过,我之所以并非处子之身,是因为我有个男朋友,过早与他偷尝了禁果。”

  “其实……当时我说了谎。”

  常九被带进那家足疗城的伊始,还能故作镇定。

  可当他看到昨夜才刚刚与他分开的谷芝芝,当下正衣衫不整的被捆绑在椅子上,神情狼狈到有些失神的模样时,他失去了全部的冷静。

  她裸露的肌肤上满是青紫的瘀痕,甚至隐约可见血淋淋的齿痕,她的眼睛是肿的,不知道哭了多久,脸颊上也带着硕大的掌印,模样看起来狼狈极了,唇角被咬破的地方还在徐徐往外流着血。

  即便只是一眼看过去,也能猜到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非人的待遇。

  那时的谷芝芝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痛,那种痛不是皮肉的痛楚,而是像有一万只蚂蚁啃食着自己皮肉自骨髓缝隙里流露出来的钻心蚀骨之痛。

  那时她想,大概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也不过如此了。

  她突然发现,院长妈妈说的不对。

  院长妈妈说,没有倚仗的女孩子,打扮的太漂亮是件很危险的事儿。

  可她明明打扮得不漂亮,却依旧没能平平安安的长成一个很好的大人。

  这种被欺辱被折磨的痛楚,在发现常九出现在面前的时候,爆发到了极致。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那时的模样。

  他是她的年少慕艾,他是她的少女心事,她那时的狼狈和不堪,即便是被天下人看到,也好过被她心之所爱亲眼目睹。

  可她发现,原来竟然还有比此时身体上的痛苦更痛的感觉那清朗的少年咆哮着扑向她的绝望模样,那群容色可怖的男人乱拳打在他身上时的模样,四娘子摇着手里的羽毛扇笑吟吟得看热闹似的瞧着他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

  心口好像被无数个利刃反复刺穿,痛的她连呼吸都觉得有些艰难,她的挣扎仿佛都是徒劳无功的,手脚都被粗糙的麻绳磨出了血来,可她只能远远的看着,完全动弹不得。

  她泣不成声的哀嚎仿佛是为那些人的恶性伴奏的赞歌,他痛苦的闷哼声似乎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有意思的乐子。

  他们的命如同草芥。

  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仿佛除掉他们二人不过是随手为之的事情罢了。

  令人绝望的无力感升腾到了极致,而那暴行最终在四娘子轻飘飘的一声“好了,怪吵人的”话音落下后,停止了施为。

  他们如此的行径似乎在身体力行的说:看吧,你们这两条贱命是死是活,不过是我们一句话的事儿。

  不过是一夜的时间,那些人就把常九如今的社会关系网查出了一个底儿掉。

  原来,他们并非是没有察觉卫生间里有人,或许是事后看了监控的人向他们告发了当时房间里有第三者的事实。

  总之,常九就像是被瓮中捉的那头鳖,那些人早就提前做好了圈套,只等着他自己一头撞上了。

  当常九看到那扔在他面前的亲戚们的照片,以及那横在谷芝芝脖颈处,不甚老实得抚摸着她的骨节分明的粗粝大手时。

  他的脊梁便弯下来了。

  她亲眼看着她爱的少年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他撑起身子踉跄着走到她的身边,颤巍巍的手帮她解开身上的绳子,用自己的衣服裹住她的身子,像抱孩子似的把她搂紧在了怀里。

  他的肩膀依旧不算宽厚,那手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细致纤长,他轻拍着她的脊背时,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头温暖极了,似乎让她的心都落到了实处。

  常九嘴里轻声唤着,像是老院长还在时,哄孩子们睡觉的语气:“芝芝,不怕了,不怕了,我来接你回家……我们一起回家……”

  明明他自己的身子都还在不停的颤抖,却还在一个劲儿的哄她让她别怕。

  谷芝芝突然觉得心头酸涩,委屈的嚎啕大哭。

  她甚至觉得,那兴许是上天对她的自私所做出的惩罚。

  若是她没有任性,没有怕东怕西,在昨晚就直接陪他一起前往警察局报警,兴许那些人就来不及动手做什么,那时结局即便再差,也差不过当下的模样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总会来。

  如今,这报应就以狰狞的面目落到了她的身上。

  似乎是为了嘲笑当时脱口而出“与我们无关”五个字的她似的,命运故意在她的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个充满恶意的巴掌,直接将她拉扯到了罪恶的核心,同时也将他连累了进来。

  如何能获取这群人的信任,让他们相信谷芝芝和常九不会背叛他们,掀翻他们的饭碗呢?

  保证合同发誓都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除了死人不会背叛,剩下的也就只有可能是跟他们同流合污的“兄弟们”了。

  自那之后,常九便开始帮他们做事了。

  组织里年轻人多,读过书的也多,重情义的更多。

  可做事不要命的,也就常九这一个。

  因此,如今他入行不过三年多,却从一个普通的跑腿小弟混成了t市的“九无常”。

  并非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他有多么深得大老板和机长的信任,而是因为他最是重情义,最是烂好人,而能胁迫他的把柄也最多。

  他变得越来越忙,忙到谷芝芝经常见不到他的人影。

  可他每次回来都会先去找她,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带着新鲜有趣的玩意儿给她。

  那日,谷芝芝和常九漫步在路边,她微微侧目,看到了橱窗里的婚纱。

  那鱼尾裙极美,美到她的目光都呆滞了几秒。

  不知常九是不是发现了她脚步的片刻停顿,突然开口道:“芝芝,如果我攒够了钱,还能活下来的话……愿意嫁给我么?”

  那时的常九,皮肤因为奔波晒得黝黑了许多,那双如墨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声音难得带了些紧张的沙哑。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也不用感到愧疚,说到底,若不是我又哭又闹拖累了你一整夜,兴许我们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模样……”天知道她当时的心有多痛,若是不曾遭遇过那般恶劣的对待,此时的她大概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可他此时小心翼翼的模样,更是让她想起了那度秒如年的折磨,她不知道他说这话到底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同情,可那都不是她想要的。

  “不是的!不是那样的……”他语气有些急切,微微沙哑的声音轻轻回荡在她的耳畔,恍惚间似乎在她的心头点燃了一束绚烂的烟花,“我一直都喜欢你……之前不说,只是想先等你长大……可是现在……”

  “我有点怕……我看不到你长大了……”

  “芝芝,虽然我有好多的亲人,但是我知道,姐姐们爱的是她们聪明的弟弟,母亲爱的是她优秀的儿子,可她们都不爱我,所以我无所谓她们记不记得我,唯独你不一样……”

  “芝芝,若是哪天我不在了,我只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无论何时想起那天的情景,她都能清晰的描述出那天的细节。

  那没有鲜花,没有戒指,没有仪式感,也不够正式的求婚,竟然就那么直直的戳进了她的心窝里。

  “好。”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声音这样回答。

  他不曾跟她提过自己在外的经历,也不曾解释过他身上的伤从何而来。

  她不知道他为了保住自己保护亲人究竟做出了什么努力,他不说,她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不想他因为担心自己而分心。

  可爱就像是一种卑劣的毒。

  他不在她的身边的时候,她无时无刻不在担惊受怕。

  伤害就像疤痕,时间的流逝并不能完全的抹除它的存在,只能让它亘古不变的盘踞在那里,形成一道丑陋又清晰的影子,每次让人看到便能使人回忆起当初的经历。

  而曾经被凌辱的过往,就像是最为恶毒的魔咒,每每在她感觉到幸福的刹那,便会突兀的冒出来,在她的耳边不停低喃轻语,勾起她那段最为不堪的回忆,让她反复重温当初的折磨。

  爱本就使人自卑,何况是那无数个夜晚,都让她惊醒后瑟瑟发抖的噩梦。

  她总是会难以自控的想,他会不会遇上更可爱更优秀甚至更漂亮的姑娘。

  她无数次暗恨自己没到法定婚龄,连跟他的关联都难以宣之于口。

  甚至若是哪天他当真出了什么事,以她的身份,怕是连他的葬礼都难以参与。

  日日夜夜的焦虑和痛苦让她万分不安,她急于让自己跟他画上明确的关联,那个能证明他与自己并非是朋友而是恋人的确切关联,那个能让自己和他生同衾死同穴的关联。

  所以她提出了十八岁的生日礼物,想要d家的钻戒。

  其实戒指没什么好,与别家的钻戒没什么不同。

  但是他家为了营销的仪式感,小情侣彼此的身份信息会被登记入库,还会给他们发放一个小小的证书像结婚证那样。

  迟早有一天,她会穿着橱窗里那样的鱼尾裙,做他的新娘。

  但是在那之前,她想先光明正大的跟别人提起我的男朋友叫常九,没有多高,也没有多帅,长得甚至也是扔在大街上找不出来的普通人模样。

  但是我爱他,非常爱他,他拥有世界上最璀璨的眼睛,和最闪耀的灵魂。

  若是问谷芝芝,她近来最后悔的事是什么,那兴许就是那天跟常九大吵的那一架了。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戒指,却偏偏为了个死物而跟他争吵,还真是糊涂。

  若是她当时没有闹脾气,或许他们还能像普通小情侣那样,去找个游乐场玩上一天,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坐过过山车呢!

  想来,按照常九以前整天学习的学霸日常,大概也不曾去过游乐园吧?

  可惜,如今两人都被捕入狱,仔细盘算盘算,相识多年,计数曾经,他们竟然完全不曾独自出去好好约会过……

  谷芝芝沉默着思忖,半晌没能说话,那对鸦羽湿漉漉的,微微颤抖着,似乎有些失神。

  岑药药不知在想些什么,拿着笔的手攥得死紧,纤瘦的骨节都有些泛白了。

  “你为什么说,他账户里的巨额钱款,都不是他的钱?”叶央庭打破了沉默,继续说。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声音似乎温柔了许多,似乎有意收敛了一些言语中的锋芒。

  至于谷芝芝为何说,常九账户上的钱并不是他的……

  这说法其实也不对。

  那钱的确是他的,只不过,那些钱来路不正,他不愿意用那种钱脏了她的眼。

  他似乎还在心头坚守着什么,像是折磨自己似的,日日夜夜苦苦挣扎。

  他平日里花销的,还是他上班赚得的“工资”,三四年的时间,让他如愿成为了夜总会的总经理,却也让他不再是那年最初的模样了。

  为了看起来合法合理合情且正规,也为了应付税务等机关部门的抽查,常九工作的那家夜总会手续齐全账面顺眼。

  常九作为总经理的工资是单独给他打卡上的,不但如此,他作为一个正式的老员工,还有符合国家规定的五险一金。

  他留了一部分存了死期,又用剩下的部分钱买了些理财产品,赚来的钱平日里养家糊口不成问题,他自己也并非是什么铺张浪费的人,反倒很多时候还能有些结余。

  至于九无常的分红,也是不定期的汇入他的另一张卡。

  而那笔钱,他一直不曾动过,这本身就是个玩儿命的暴利行当,几年来他攒了不少的确也不足为奇。

  听了谷芝芝的解释,叶央庭和岑药药都有些沉默。

  作为警务人员,被嫌疑人的情绪影响乃是大忌,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任谁听了这样的故事,也不可能心无波澜,没有半点儿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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