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原来书中写的是真的,只是并非是骑着白马的样子
“从你当时口中描述的情况来看,你们关系尽管相对亲近些,可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是单纯的主仆关系,并没有其他的什么私交,所以你对她的了解比起其他人道听途说的故事来说,要更加饱满真实一些,可实际上,从你对她的了解详细程度来看,这说法似乎不太合乎常理……这便是其三;”
“可是,这些猜测原本我并没有细想,直到我发现,这颗突兀的铃铛被涟漪似乎很是珍重的摆在了她桌案上最显眼的地方。我们找了好久铃铛的出处,可一直没有找到它的主人,最后我突然想到了你。你的名字……似乎跟这铃铛一样,也有月亮。”
人工湖畔的清风难得没有夹杂着热气,三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顺着月奴的视线看过去,人工湖那青翠的湖面泛起了淡淡涟漪,让人不禁突然郁气全消,心境渐渐平和了起来。
“其实我曾经……是涟漪的学生。”身边的少女缓缓开口,悦耳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内容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之中。
月奴的全名,其实是叫令月奴。
她的家世原本算不上有多顶天的富贵,但是一家人的温饱却并不难维系。
外祖父开了个首饰铺子,女儿是外祖父唯一的女儿,而外祖母在生舅舅的时候难产过世了,外祖父就一个人拉扯着女儿,没有再续弦。
而父亲原本是个孤儿,后来被铺子里的手工匠人收养,做了学徒。
父亲与母亲年纪相仿,打小一起长大,日久生情,最终在外祖父笑呵呵的撮合下喜结连理,生下了令月奴。
那颗铜铃铛,其实是挂在平安锁上面的,平安锁是铜制的,那平安锁和那颗雕刻着月亮图案的铃铛,都是父亲亲手做给她的。
父亲跟她说:“所谓财不外露,你年纪小,若是金银,遇上了歹人抢了去也就算了,若是伤了你,我跟你妈得心疼死。”
她小时候一直对这话信以为真,可后来母亲不经意提起时她才知道,父亲纯纯是因为家里掌家的娘亲,身上实在没有什么余钱,就这铜锁还是他龇牙咧嘴的攒了俩月的酒钱才买来的原料呢!
老手工匠人退了休,父亲接过了那摊活计,原本每个月的工钱在婚后也被充了公,不过,尽管如此,一家四口的日子过得也算是幸福平静。
可不久前,临江商会筹办的如火如荼,段家铁血的手段让百姓们敢怒不敢言,而一些薄有资产的商户见风使舵,在发现段家是铁了心要筹办商会,甚至不惜以一家老小的命胁迫后,大多数人都选择了妥协。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
作为生意人,最拿手的便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为了点小钱丢了性命,那才是得不偿失。
与涟漪一家相反,月奴家的条件要更好上一些,对他们来说,每月的会费并非是难以供给的,所谓花钱消灾,买个太平也不是什么坏事;
再加上段府毕竟是当地的地头蛇,给他们交些保护费就当成是打点了,以后有用得着他们的还能搭上个话儿。
毕竟经营的是暴利的珠宝行当,即便近些年洋人戴的首饰更流行了些,可总是会有些人对纯手工打造的金银首饰感兴趣的,所以,他们的生意虽然受了影响,可“会费”并没有到让他们伤筋动骨的程度。
于是,令家夫妻两个一商量,便表了态,加入了临江商会。
原本如果一切按照预想中的走势来进行,那么令家一家人的生活足以用幸福二字来囊括。
可是事与愿违,有时候命运最爱开普通人的玩笑,给出的选项可能全都是错误的答案。
涟漪的父亲过于耿直,坚定的与不公抗争,步履蹒跚的,将自己的人生路走入了死局。
而令家夫妻处事圆滑八面玲珑,选择了随波逐流。
可最后换来的结局却也是满地狼藉。
临江商会收的会费也只是会费而已,杂七杂八各种名头的费用数不胜数,加入商会之前说的总比唱的好听,可实际上加入了商会之后,却跟进了狼窝一样,有去无回。
开始的时候,多的不过是一些小钱,可是后来,保护费劳务费假日津贴夜间巡逻补贴……最后甚至连收费的由头都不再编造了,一天天赚来的钱还不够交各种费用的。
月奴的父母苦不堪言,头发都白了不少,却还总是安慰月奴:“大人的事,小孩别插嘴,好好读你的书就是了……”
没过多久,令家夫妻就负担不起这么多的开销了,便想着能寻到商会的会长,求他通融通融。
令家不过做的都是小本买卖,哪里经得起这般折腾?店里的流水就那么点儿,难不成一天天没有进账光坐吃山空的啃祖宗底儿?
一家老小几口人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哪哪都需要钱,孩子也得读书,哪里都需要用钱,哪能就这么成天拿钱打水漂啊?
打定主意,拎上账本,可会长哪里是一个普通人说见就见的?
原本让前台通传,后来传给了秘书,秘书又请示到了秘书长,秘书长看都没看就问了句:“见会长?拜帖留下吧!回去等着通传吧!”
被遛得到处转了几圈,累的腿都软了,最终连个人影儿都没见着。
令父怕家人担心,只能笑着安慰:“无妨无妨,商会大规矩多,能理解的……”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再去问一样是张三推李四,李四推赵六儿,结果却是迟迟没有见到商会会长的庐山真面目。
“所以你是为什么要辍学呢?”简不听听着少女娓娓道来着自己的故事,轻叹了口气说。
“因为家里……实在是负担不起费用了,而且,我的父亲,生了一场大病……”月奴晶亮的眼眸依旧看着远方微波粼粼的湖面,可那眼睛里映照的却似乎不太像是湖面景色,好像还多了些其他的东西。
在第无数次被推脱“会长事务繁忙暂时不能见客,有事提交拜帖等候”的时候,令父没有选择无功而返。
他想偷偷溜进去商会里,只要能见到会长,他求的事儿不过就是一句话能解决的问题。
可他从未进过临江商会内部,也不过是远远见过几次商会会长的模样,进去之后完美的诠释了一个无头苍蝇的行路轨迹。
也是因此,他误打误撞的,见到了那个找他们收各种费用的“小队长”贺成,正在与一个穿着讲究,看起来像是个小部门经理的男人说话,瞧起来卑躬屈膝委曲求全的模样,与在百姓面前那趾高气昂狗仗人势的样子截然不同。
而不远处,一个身姿笔挺清瘦的青年男子正坐在真皮沙发上惬意的喝着咖啡,唇角还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样子似乎对身边的这出闹剧充耳不闻似的,姿态矜持又优雅。
那个经理模样的男人正在斥责贺成,看着颇有几分嚣张跋扈之感,说话间飞沫四溅,嗓门恨不得扯得顶破了屋顶。
“以前觉得你事儿办的漂亮,所以才把这么重要的事儿交代给了你!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竟然还没办完!真是个废物!”经理说着,似乎还不解气似的,一脚踹在了贺成的身上。
贺成直接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可平日里有些“疯狗”称号的贺成对此半句话都没说,只是咧着嘴陪着笑脸,笑呵呵的说:“三哥教训的是,是小弟的不是,这事儿办磨叽了,耽误了贵人的事儿,还请二位再宽限两天,后天下午,我必把贵人份额的会费给凑齐,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三哥闻言又气的想踹人,倒是那所谓贵人开了口,慢悠悠的说:“原本听三爷提起,还只道这事儿定然易如反掌,如同小菜一碟,万万没想到,原来不过是夸大其词罢了。”
说着他撂下咖啡杯,施施然站起了身:“让三爷如此为难,实在是我心难安,既然此事如此难办……那不如李某还是另寻他法吧,只是三爷儿子那事儿,我们似乎还得再斟酌斟酌……”
此言一出,吓得三哥腿都软了,连忙陪着笑脸低声下气的哄着:“李老板哪里的话?都是下面人没上心,险些耽误了李老板的事儿,是我的不是!”
“这点小事儿哪里用的上两天?明天下午之前,会费的事儿定会给您搞定的!您就等着瞧好儿吧!”
月奴眼眶开始泛了红,那双晶亮明媚的眸子变得湿漉漉的,只听她声音有些哽咽,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几分浓重的鼻音,听起来极为惹人怜惜:“我不知道,爹爹当时在想些什么,他做生意左右蓬源与人为善了大半辈子,第一次与人发生了争执。”
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附加费用?不过是有的商铺走了后门,有资格不用交会费罢了。
可他们不交这钱,就得打别处给补上,否则这个亏空,待上头的人发现,担责任吃官司就算了,搞不好还得连累家人,都通通被拖过去喂狗。
而这口天大的重担,就同时砸在了与令家一般这种小商铺的肩头上。
临江商会的会费并不像梨园的门票,固定价码,固定数额,数量有限,卖完为止。
而是像税收一样,收店铺除成本外月利润的百分之十。
而李家,是j市数得上名号的新兴豪门,之所以在这里快速站稳了脚跟,是因为他家出了个美娇娘,嫁进了司令府做姨太太。
虽然只是个妾室,但是架不住人家受宠,直接飞上了枝头做凤凰,还顺带扶了家里人一把,堪称“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典范。
可是新兴豪门也是豪门,本该他家出百分之十的利润去缴纳“会费”,却被三言两语的平摊在了普通人家的脑袋上……那得是多少个平民商铺倾家荡产才能凑出来的?
月奴原本在上课,可突然听到有人喊了她一声:“令月奴!你爸被打了!”
她奔回家中的时候,便看到向来强势精干的娘亲在红着眼眶边抹眼泪边给父亲上药;外祖父佝偻着身子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浑浊的眼睛满是麻木和无奈;而趴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父亲此时已经看不出了原本的样子……
而还没等她缓过气儿来,便又见着贺成带着人一步三摇的赶了过来,做出了一副又要收钱的架势。
月奴连哭都忘了,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来往日闲暇时看的话本子,还不由得去想,若是这是话本子的世界,那么此时定会出现一个仙人般的人物,救她一家于水火,护她老小安宁……
可人生不是话本子,没有那么多救赎和神灵。
现场一片混乱,在推搡间一道闷棍险些砸在母亲身上,她推开了母亲为她挡了一下,钻心的疼直接让她腿软到跌落在地。
她这一生听过许多声音但,是如果说最好听的到底是什么声音,那她以前可能需要仔细斟酌一番,可如今,她突然发现,那天的那两个字,足以胜过世间万千。
“住手!”来的人,是涟漪。
她得知月奴家里出了事,所以就放下了手头的事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而恰巧,贺成认识涟漪,早就得知她是被会长放到了心尖尖上的人。
月奴突然发现:原来书中写的是真的,只是那踩着七彩祥云迎风而来的,并非是骑着白马的王子,也有可能是单枪匹马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