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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8章 他不敢想起来(两更合一求月票)

燕辞归 玖拾陆 5146 2024-02-27 20:52

  东宫里里外外,手忙脚乱。

  直到曹公公出来扶起了郭公公,一条一条安排事情,局面才算渐渐稳定下来。

  把李邵送去毓庆宫着人去请太医东宫殿内劈坏的物什清点余下来的哪些搬去哪些收走……

  直忙到天黑下来,曹公公听了各处回话后,这才快步回御前去。

  圣上还在批折子。

  曹公公进去,劝道:“该用晚膳了。”

  圣上批完手中这本才放下笔,从曹公公手中接过热茶,润了润嗓子:“邵儿搬过去了吗?”

  曹公公不敢欺瞒圣上,把李邵接旨后的反应一五一十都禀告了。

  挥剑劈物那段,曹公公一面说,一面观察圣上神色。

  偏圣上握着茶盏,热气氤氲中,看不清眼中情绪。

  “殿下颇受打击,”曹公公道,“那一下子似是情绪上来了,好在侍卫们拦下了,只损了东西,没有伤着人,殿下回过神来时语气很是茫然。”

  说的毕竟是李邵,曹公公没有落井下石用一些尖锐负面的词语。

  可落在圣上耳朵里,想像李邵当时那模样,还是忍不住叹了声。

  曹公公又道:“殿下走出东宫时厥过去了,太医去毓庆宫诊断过,说是急火攻心大起大落,原先就没全好的身子骨扛不住才倒下了,之后还是多静养。”

  圣上苦笑,半晌道:“朕有时候会想,有因才有果。

  邵儿劈东西,朕不怪他。

  朕年轻时急性子火气大,脾气上来也很不管不顾,边上人哪里劝得住,连邵儿他母后说的朕都不爱听。

  也是吃了大亏,代价深刻,这些年才学会控制脾气,不在气头上做任何决断。

  朕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朕有什么脸去怪邵儿……”

  曹公公低眉顺目。

  圣上说些掏心掏肺的话,是需要有个人听,并不是要他做出什么评断来。

  曹公公能理解圣上的心情,也知道圣上想起定国寺那夜就是道不尽的后悔,可真要他说,圣上年轻时脾气大归大,和大殿下的不是一回事。

  圣上听不进去什么,一般就是冷着脸,争吵也只与夏皇后吵。

  夏皇后行事颇有主意,说话有份量,语调却是温和的,她嗓门小也做不出那等大吵大闹之举。

  因此两人即便是吵,也吵不了几句重话,就各自冷静去了。

  而对其他人,圣上当场甩了脸色,消气后想明白了,该赔礼也会赔礼。

  大殿下做不到这样。

  只是这个当口上,曹公公倒也不至于与圣上分析这些。

  “朕能改,”圣上又道,“只盼着邵儿也能改。”

  东宫这么大的动静,哪可能瞒过宫里人?

  多少双眼睛盯着,很快就知道曹公公宣了旨,也知道李邵疯了一场又厥过去了。

  有人欣喜,有人雀跃,亦有人忧心。

  想抢占先机怕落了人后,更怕这时候去圣上面前会触霉头。

  翠华宫里,皇贵妃没有什么胃口,只用了几筷子便放下了。

  嬷嬷劝道:“夜里会饿的。”

  “饿了再说吧,”皇贵妃道,“真到了这一步,我反倒不知道怎么办了,明明与我何干……”

  嬷嬷听她唉声,不由心疼。

  皇贵妃又道:“明儿一个个来请安,定然又是你来我往,有儿子的没儿子的,全是各种戏码,我不听还都不行。”

  嬷嬷知她性情,一面听她抱怨,一面给她盛了碗豆腐羹。

  “有儿子的护儿子,没儿子的盼儿子,”皇贵妃垂着眼,“人人都有盼头,我是个不相干的。”

  自言自语一般说了会儿,她到底接了那碗羹,一勺一勺用了。

  翌日。

  衙门封印,没有早朝。

  官员大臣们歇着,却也有歇不住的,聚在一起吃个酒,那点儿消息也就传开了。

  年味浓郁,除夕夜到来。

  辅国公府里悬着崭新的红灯笼,管事婆子们喜笑颜开。

  徐栢从大清早就忙上了。

  府里人口不多,却是这几年来最热闹的除夕了。

  窗花对联早贴上了,鞭炮也预备着,厨房里备着年夜饭。

  等天渐渐黑下来,林云嫣与徐简去了花厅。

  不多时,徐缈与刘娉也到了。

  一张圆桌只坐四人显得松散,原要让章大夫一并入席,章大夫不肯,只与徐栢他们凑一桌,说是自在些。

  挽月也跟着马嬷嬷,与其他大丫鬟嬷嬷们吃酒去。

  花厅里热气腾腾,倒也热闹。

  等撤了桌,又留在这里守岁,外头街上传来鞭炮声。

  林云嫣听了会儿,也来了兴致,让去取了些小些的来,与刘娉分着玩。

  徐缈抱着手炉,站在廊下看她们耍玩,灯笼光下,眉眼弯弯。

  徐简在窗里看她们,见小郡主去点个大烟花,刚点着引线就头也不回地跑,等身后噼里啪啦响起来了,又忙不迭转头去看。

  胆子不大又爱玩。

  等尽兴了,才又回到花厅里,讨论着哪个烟花最好看。

  如此消磨着,子时渐近。

  除了刘娉,其余三人都不是头一次在这座宅子里迎接新年。

  却也是第一次,是这样的四个人,温着酒,说着话,辞旧迎新。

  新一年到来,外头鞭炮震天。

  徐栢也出去点了,就在国公府门口,炸了一地的红纸。

  徐缈着实困了,与他们道了声,与刘娉一块先回了后院。

  林云嫣把壶里最后一点酒给自己与徐简添上,两人端起酒盏碰了碰,一饮而尽。

  过去的永嘉十二年有了太多的变化,新的十三年又会是什么样子……

  大年初一,林云嫣进宫拜年。

  外命妇们都候在西宫门外,林云嫣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了祖母小段氏。

  年节里最讲究和气,哪怕是往日不和睦的,这时候也会悠着些。

  更何况,今日比起与人挑刺,更关心的无疑还是废太子的事。

  有意无意一般,许多视线都落在恩荣伯夫人身上。

  老夫人抱恙,只伯夫人来了,作为大殿下的舅母,她面子上起码端住了,与相熟的夫人们站在一起。

  林云嫣与众人问了安,挽着小段氏的胳膊站在一旁。

  “揣着一肚子的话要跟你说。”小段氏道。

  林云嫣道:“外头风大,说多了呛,祖母再揣揣,等明儿我回伯府听您慢慢说。”

  小段氏听得直笑。

  “旁的揣着,”她从荷包里取了个纸包出来,“这个是云静让我给你的,也不知道什么东西,还不让我看。我也不稀罕你们这点儿小花样。”

  林云嫣莞尔。

  那纸包是折出来的,小时候姐妹三个最爱弄这些。

  林云嫣拆开,里头只简单写了两个词。

  帕子大伯娘。

  纸上小,林云静还拿笔画了一簇青竹。

  林云嫣一下子愣住了。

  那张青竹帕子,大姐曾说过绣功眼熟,而“大伯娘”,大姐口中的大伯娘只有“沈蕴”,只有林云嫣的母亲。

  那簇青竹,竟然是母亲所绣?

  母亲走得早,大姐对她也没有多少印象,但家里还留下来了旧物,大姐喜欢琢磨刺绣,以前细看过也不稀奇。

  而如果是母亲的旧物,皇贵妃将它送还,也说得通。

  只是,那帕子又怎么会在皇贵妃那儿?

  林云嫣把纸收了,凑过去与小段氏咬耳朵:“我母亲从前与皇贵妃娘娘熟悉吗?”

  小段氏闻言愣了下:“怎得想起问这个?我印象里没有她说起过。

  你母亲过世时,圣上还是皇子,皇贵妃身在潜府,按说没有什么往来,她和先皇后是老交情,以前在宫里认得的。

  照这么说来,倒也未必不认得皇贵妃。

  你母亲在皇太后身边长大,先皇后进宫请安时与你母亲结识,皇贵妃幼时好像也被召进宫里过。”

  林云嫣微微颔首。

  等拜过皇太后,见好几位勋贵老夫人都一副要与太后再说道说道的样子,林云嫣先送了小段氏,又与小于公公交代了声,便往翠华宫去。

  皇贵妃对林云嫣的到来很是意外。

  “怎得不陪着皇太后多说会儿话?”皇贵妃请她坐下,问。

  “皇太后有一群老姐妹逗趣,我就溜出来了。”林云嫣道。

  皇贵妃听着就笑了:“郡主真是,我和你差了辈,寻姐妹不该来我这儿。”

  “那您和我母亲呢?算是姐妹吗?”殿内没有多余的人,只一位老嬷嬷陪着,林云嫣讲话就没那么忌讳,“娘娘送我的添妆里,那方帕子是我母亲绣的吧?”

  皇贵妃的笑容凝了下,打量了林云嫣几眼,才道:“是她的,没想到你认得。”

  “家里有她绣的旧物。”林云嫣简单解释了下。

  皇贵妃了然地点了点头:“我是物归原主,本来也没想叫知道。”

  “您和她以前熟悉吗?”林云嫣试探着问,“您晓得的,我那时太小了不记事,长大后见着与她认得的人,我就追着问。”

  “母女嘛,心连着的,”皇贵妃感叹着,却是没有回答林云嫣的问题,只把视线落到了她的肚子上,“等你往后有了孩子,体会自是更深。”

  边上,嬷嬷轻轻咳了声。

  皇贵妃这才回过神来:“怪我,大年初一说的什么话呀!郡主才刚成亲不久,我就孩子长孩子短的,太不合适了。”

  林云嫣心念一动,道:“孩子讲时机,也讲缘分。”

  闻言,皇贵妃又愣了下,良久才叹:“是啊,时机确实要紧。”

  不过几句话,林云嫣看得出来,皇贵妃心不在焉,她转移了话题,也话里有话。

  不由的,林云嫣想起了从前。

  皇贵妃一直是皇贵妃,她此前没有孩子,往后也没有。

  她对李邵还不错,却也在圣上被送到成寿宫养病时,被一并困在其中。

  名义上是伺疾,实际亦是软禁。

  而据父亲带给她和徐简的消息来看,皇贵妃送关到成寿宫前,曾与李邵爆发过激烈的冲突,甚至有传言说李邵动了剑,伤着了皇贵妃。

  只是彼时内宫讯息不畅,父亲也不知道真假。

  林云嫣想,她或许应该多问两句:“我听说大殿下还病着?”

  “养病就是慢,”皇贵妃道,“何况又是冬天,受寒不容易好。”

  林云嫣抿了下唇,声音低了许多:“您觉得大殿下他……”

  意有所指,点到为止。

  要不要细说,决定权交给了皇贵妃。

  皇贵妃深深看了林云嫣两眼,端起茶盏来,沉默了一阵。

  想到那块青竹帕子,她终是冲嬷嬷抬了抬下颚。

  嬷嬷会意,出去守着确保无人靠近。

  “虽说是奉皇命,”皇贵妃斟酌着用词,缓缓道,“但得罪大殿下对你们没有好处。圣上对他感情极其深厚,大殿下复起真正掌权时,难的就是你们了。圣上管得了他十年二十年,可他总会比殿下先老……”

  林云嫣浅浅笑了笑,很是感激。

  以皇贵妃的身份与谨慎,愿意与她说这些,已经是极其不容易的了。

  “您怎么看出来的?”林云嫣问。

  “我伴驾这么多年,圣上的一些想法,我还是懂的……”皇贵妃垂下眼帘。

  这些时日,前朝闹得那么厉害,后宫亦是暗涌不断,皇贵妃看在眼里,又岂会看不出来圣上的偏向?

  她不用问,也不用听圣上说,早早就看穿了其中隐情。

  她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圣上对大殿下,真的费尽了心思。

  这些年,为了确保大殿下能坐稳太子之位,将来顺利承继大统,圣上费的心思又岂止这些?

  多的是看不透的。

  也有她这样早早就看明白的。

  同样的,圣上也晓得她看穿了,都是心照不宣,往常从未提过一字。

  前夜却是反常。

  圣上过来用晚膳,微醺间问了一句“会不会怨恨”。

  她怎么答的来着?

  她那时说:“我其实是省心。有儿子的,才会有欲望,我踏实惯了,夜里睡得很好。”

  这是真话,她没欺君。

  只是偶尔,她也会想说疯话。

  可相较于疯出来,她又更喜欢安生日子,怕连这份安生都留不住……

  “我呢,就想太太平平的,过一年是一年,”皇贵妃笑容无奈,“不过你既然来问帕子的是,我就再多与你说两句。

  郡主,你现如今还做噩梦吗?

  我一直觉得怪,你明明没有经历过,为何会梦见大火?

  大殿下与你相反,他都经历过,却都忘了。

  哪里能真忘,不过是吓得忘了,他不敢想起来。”

  皇贵妃一瞬不瞬看着林云嫣的眼睛,重复道:“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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