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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6章 全是杀招

燕辞归 玖拾陆 4574 2024-02-27 20:52

  书房里,林玙抿着茶,沉默了一会儿。

  刚才,徐简才把昨日御前的事与他都说了一遍。

  不知道算不算一五一十原原本本,但大致过程都有,足够林玙把来龙去脉都梳理出来。

  可他觉得很微妙。

  只权衡利弊,那肯定没有问题。

  一来,太子殿下的确需要去更多的经验,年末这一个月的观政不说能收获多少,但肯定不会毫无进展。

  再者,徐简主动避开了跟随太子,虽说称不上长远之计,君臣相处上最终还是要寻出一个方向,但既然眼前就是这么一个状况,避一时也不失为一个举措。

  只看这两点,林玙想,完全可行且有利。

  但架不住心里不踏实,就和上一次听说小御座的事情一样,表面挑不出任何问题,内里徐简未必没有多余的打算。

  而林玙想琢磨的,依旧是那个“打算”。

  又抿了一口茶,林玙低声问徐简:“你有没有想过,这一个月里,殿下若出什么状况……”

  徐简垂着眼,神色严肃。

  林玙叹了一声。

  答案其实也简单。

  再出什么状况,徐简没有跟着太子,各方责难也好怪罪也罢,都落不到他头上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麻烦的只有太子,太子在圣上那儿不好交代。

  近些时日才刚刚压下去潜伏起来的各种声浪又会翻涌起来。

  危机也许在一些人眼中是机会,但也有许多人不盼着危机。

  比起太子之位不稳前朝后宫人心浮动以至造成的朝野麻烦,林玙想,他们这些人更希望一切平顺国泰民安。

  不用想着站队,不用怕出大错,世袭罔替的爵位在手上,一代一代往下传,可比乱糟糟的一着不慎全盘皆输强。

  “这事情,你我说了都不算,”林玙说话很实在,“具体怎么样,还是看太子。”

  太子不胡乱来,一切都顺利,太子乱来起来,圣上还从心眼里偏宠着,也不是一回事。

  徐简笑了下,看起来对李邵那人颇为无奈。

  “岳父,”他道,“朝堂里外,若说最盼着殿下好的,您与我肯定都在其中。

  我在战场上救过他,岳母也是为救他才……

  殿下只要不是个浑的,他将来承继大统,徐林两家不说在大殿上说话掷地有声,但再平顺安定个一甲子,总归还是有盼头的。

  您今日与我说这些,其实是您看出来了些问题,您知道我与殿下大抵是没有君臣缘分了。

  不止是您,皇太后那儿也不是没有担忧,她怕她先行一步,郡主就失了靠山。

  圣上未必不明白,只是他太宠爱太子,他又是格外念旧情惜人才,有些一叶障目。

  如果我退一步,真做个闲散就能换之后太平,我其实还挺愿意,和郡主一块游山玩水走遍大江南北,也不失为一种过日子的乐趣,可就是,退一步也未必能摆得平……”

  林玙的神色凝重许多。

  那些微妙的感觉在徐简的话语里算是拨云见日了,可这日头带给他的不是暖和,而是严酷。

  徐简考虑得很深刻,从言谈上来看,不是说说而已,他经过深思熟虑了。

  可是,到底徐简想到了什么明白了什么,才对太子殿下这么没有信心?

  不止让徐简失去了在朝堂上做名臣的信心,同时也失去了退隐换安定的信心。

  而且,连皇太后那儿都在忧心……

  林玙认为自己还算一个敏锐的,年轻时入仕,在先帝爷面前都能侃侃而谈指点江山,这些年沉寂,却也没有完全远离朝堂,他不缺进退经验与眼光,但他就是一时间想不明白,他到底错过了什么以至于没有得出徐简这样的判断。

  “所以呢?”林玙迅速整理思绪,直指中心,“你认为与太子之间无法妥善下去,那你想走哪条路?

  哪条路能够换徐林两家再平顺一甲子?

  那是太子,我刚才的说法你也是认同的,圣上越惦念先皇后太子的位子就越稳。

  你……”

  林玙抬起手按了按眉心。

  抛开“徐林两家”的说法,在两家结亲前,林玙认为,自家本身是不用为此事操心的,结个亲,反倒要结出变数来了。

  林玙倒也不怪徐简,平心而论,真不是徐简的问题。

  况且,已经成了姻亲了,再去分什么你我,那就太可笑了。

  可他又必须为了前路着想,林家上下这些人,都要顾着。

  徐简明白林玙的意思。

  事实上,正如他之前告诉小郡主的那样,倘若两人没有成亲就能让诚意伯府走出被抄没的结局,他是愿意放手的。

  他也的的确确试过了。

  可惜,结果明晃晃的,他亲自带人来抄家。

  只是这事儿没法与泰山大人直言,再者,泰山大人又是个往前看的脾气,比起分析不结亲的好好坏坏,他更想听之后怎么办。

  “您说得是,太子的位子一直很稳,”徐简道,“圣上太向着他了,殿下惹出事情来,只要没到翻天覆地的程度,圣上都会保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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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那点儿不伤筋不动骨的事情就能让太子倒下,之后朝堂会更混乱,对其他殿下们也没有任何好处……”

  林玙眉头一蹙,直接抬手冲徐简摆了摆。

  听到这儿,他哪里还有想不明白的?

  小御座也好,年前观政也罢,都是一个路数,说直白点,全是“捧杀”,为的就是让太子翻天覆地伤筋动骨。

  林玙起身,再次确认前后窗都关紧了,才又坐下来问徐简:“你想换人?你认为太子掌权后我们无法太太平平,那就干脆着手换。你这真是……”

  “不止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天下,”徐简道,“太子连徐林两家都容不下,他对天下百姓能是一位明君吗?”

  林玙叹了声,道:“你这事儿折腾下去,和朱家走的是一条道。”

  整个朱家,最后活下来的也就只有朱绽一人。

  “不一样,朱家眼里没有圣上,他效忠的应该也不是李汨,十之八九还有其他人,”徐简道,“我忠心圣上,太子还只是太子。”

  林玙抿唇。

  道理其实是这么一个道理。

  朱家那儿走得歪了点,徐简想的勉强还在一个“站队”的范围里。

  可再往宽泛了说,忠心的也还都是一个“李家”。

  “你不妨跟我仔细说说,”林玙的声音不由自主更低了些,“你琢磨这些,先前还又做了些什么……”

  徐简看了眼林玙。

  话既然说到这份上,自然要讲究一个坦诚。

  在朝堂上,若说同进退不计较,且真正能求一个放心的,其实也只有诚意伯了。

  小郡主总说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这形容还是准确的。

  当然,与那些经历有关的事情依旧说不得。

  倒不是伯爷信不信的事儿,而是即便有一天要讲述那些过往,也该由小郡主来与伯爷开这个口。

  这是他们父女要一起去面对的,徐简是女婿是丈夫,却也不能越俎代庖。

  徐简大致讲了些。

  小郡主从太子的侍卫手中救过晋舒谢恩宴上太子换过贡酒他坐视了陈米胡同事发他向圣上提议往宅子里放了金砖而那枚金笺是他偷偷动的手……

  林玙没有打断,几乎可以算是面无表情地听完了徐简的话。

  而后,书房里又是一片沉默,且远比刚才的沉默更久。

  林玙靠着椅背,看着徐简。

  徐简说完了,拿起那串没有吃完的糖葫芦,一口一口咬。

  在屋里放到现在,糖壳有些化开了,不及先前脆,还有点粘,但味道还是那个味道。

  林玙见他一副坦然样子,半晌,还是笑了笑。

  “你也好云嫣也好,都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林玙叹道,“再转念想想,我可能确实不清楚很多事情。”

  真算起来,并非无迹可寻。

  只说老实巷那两箱金砖,是不是得了什么内情打听出来的金砖所在,这暂且不说,之后瞒天过海让顺天府都没逮住一点把柄,就可见办事的能耐了。

  云嫣无疑是共谋,但能做成事,徐简可是出力许多。

  再想到当日云嫣一根簪子熟练开锁的模样……

  自家上下可没人教她这个!

  更别墅,牛伯还敢替她追车把晋舒救回来了。

  那段徐简说得简单,但事后外头毫无风声至今都不晓得那失踪的侍卫去了哪里,徐简善后善得漂亮,云嫣能当机立断也不是多么娇弱的性子。

  有那么一瞬,林玙其实是有些庆幸的。

  没有人知道前路如何,也许当真林徐两家会有磨难,那云嫣与其做个娇娇女,倒不如多些本事傍身,遇事多一点机会。

  再者,徐简说的那些事,固然有他的“坐视”“放任”,但说穿了,还是太子殿下自己行事不端。

  林玙见过先帝,也与圣上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又读过那么多史书,他知道君王各有各的脾气,千古一帝也不是千篇一律,但他们身上都有一些表现。

  他也没指望李邵将来能是什么传芳百世的明君,但要中规中矩,守个成,不乱来,可惜,对这位太子殿下来说,这都有些难。

  难到,徐简都选择设局以图换人了。

  这胆子这破局的思路,不得不说,够凶的。

  毕竟是将门子弟,埋伏了一处又一处,甚至还瞒过了圣上,这是最难的,局布了,人入局,一点一点地耗,耗到最后,全是杀招。

  “事到如今,我问你,”林玙斟酌着道,“几位殿下才多大?你确定你真换一个,往后林徐两家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我不确定,”徐简很实在,“我唯一能确定的是,有一日太子掌权,我们就是末路。”

  林玙倒茶。

  茶水已经完全冷了,入口发涩。

  说真心话,林玙对李邵也有一些不满。

  倒不是因为妻子的死,他们作为人臣,救主是份内的,天地君亲师这些都刻在脑海里。

  林玙的不满来自于李邵行事,尤其是随着他长大在朝堂行走之后,时不时就闹出不像话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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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作为臣子,林玙想的其实还是规劝辅佐摆正那些,今儿与徐简一番对话,一下子全给弄乱套了。

  与对不对好不好无关,就是太突然了,让林玙措手不及。

  按理,他现在该劝说徐简,让他趁着那些小动作没有曝光之前,别再给太子挖坑了,身为人臣有人臣的责任,可林玙又确实明白徐简的担忧。

  “君臣缘分”是林玙自己看出来的,他压着徐简去拧不可能甜的瓜,那完全是自讨苦吃。

  不说将来朝堂上怎么样,翁婿政见不同,首当其冲受伤的是女儿。

  “我得再想想,”林玙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吐出来,“殿下去观政,我正好也多看看,他到底会怎么样。”

  徐简应了声。

  伯爷的反应在情理之中。

  “还有一件事,”徐简道,“圣上至始至终不相信定国寺走水是意外,之前抓到王六年,证实定王死于毒杀,也让圣上更添了一层能找到真相的信心。

  岳父您之前认为是意外,现在呢?您还那么坚持吗?”

  林玙的呼吸一滞。

  “没有证据,当年就找不到,但凡有一丁点线索,圣上都会深挖,他这么多年都没有挖出来,”林玙顿了顿,又道,“我也不是固执,我也得看证据。

  不过,我们都看得到,定国寺若有内情,无疑就是一场大变故。

  圣上已然这么宠爱太子了,一旦坐实了先皇后的死另有阴谋,圣上情绪上来了,对太子可能会越发偏宠。

  而你偏偏打着换人的主意,到时候是福是祸,眼下谁都说不准。”

  徐简颔首。

  伯爷会吃不准福祸,但徐简认为机会不小。

  先帝年间,让皇子们的争斗浮在表面上真正“热闹”起来的就是定国寺走水的那一夜,“山贼”袭镇的真正祸首其实并未有一个定论。

  如今兴风作浪的幕后之人,当年岂会错过那一夜的风云变幻呢?

  陈年旧事,徐简一个年轻后生难寻踪影,诚意伯却不一样,即便那一夜他没有在定国寺,但他经历了完整的京中变故,由他再从往事里寻找,也许能有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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