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最开始的开始
来人身姿婀娜,金发被染上了夕阳的红色。
“塞弥。”郁潜看见她风尘仆仆,似从很远的地方而来,衣角沾了黄沙,脸被晒的通红。
塞弥露出一抹意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点点头,算是回应。
两人从相对的方向走来,默契地停顿了一瞬。
郁潜看见塞弥的神情格外平静。
仔细想想她们之间的关系非敌非友,短暂的合作也不能代表什么。
更重要的是,塞弥现在貌似也不需要再跟她合作了。
塞琪雅的时间不多了,意味着塞弥已经提前得到了她想要的自由,至于那道被束缚的契约,郁潜并不觉得能一直控制她。
至少在上一次的时候,它失控了。
“你要去哪?”塞弥看了她一眼。
郁潜:“不知道,大概是在这次考试结束之前,一直走到这片沙漠的边缘吧。”
塞弥便知她也猜到这次考试的真相,摇了摇头:“那你不用去了,我从那边来,什么都没有,沙漠外是路,路的尽头是另一片沙漠。”
“那我就去另一片沙漠看看咯。”郁潜踢了踢脚下的黄沙,语气漫不经心。
就当这次是旅游好了。
“不行,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塞弥看着她。
“为什么?”
“你选了我,不是吗?”
郁潜愣了下,才意识到之前和塞弥的约定如果在塞弥和塞琪雅之间只能活下来一个,她会成为塞弥的帮手。
可现在塞琪雅的命已经快要到头了啊。
那这个约定自然是作废了。
她们不用再争锋相对,问题得到了最简单的解决,郁潜也不用为此出力,这是最轻松的结果。
郁潜以为她不知道塞琪雅的现状:“用不着我帮你了,你自己去吧,直线往前走,塞琪雅在王都,你见到她就知道了。”
塞弥却坚持道:“她的灵魂已经被腐蚀了,我知道,我能感应到她的情况,你和我一起去。”
“为什么?”郁潜下意识拒绝,“我不去。”
“你和她不是朋友吗?”塞弥看了她一会,突然问。
郁潜原本准备否认,开口却成了:“你怎么会这么想?”
塞弥不答反问:“我们也算是朋友吧?”
“你对朋友的认识可能有些错误。”郁潜从没觉得自己会有朋友。
朋友是什么?
选择大于利益的存在。
可对她来说利益往往是最重要的。
塞弥接着说:“既然是朋友,你不该给她送行吗?”
“我什么时候说”
“走吧。”塞弥打断她,越过她,往沙漠的另一头走。
郁潜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脚步就先动了。
她跟着走出去几步才回过神,嘴上一点亏也不肯吃,问:“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你不是最盼着她死的吗?”
塞弥头也没回:“你就当我是鳄鱼的眼泪吧。”
兔死狐悲?郁潜沉默地看了眼落下去的夕阳。
她出来的一路上很是悠闲,回去的脚程在塞弥的带领下变快了许多。
昼夜不歇,只花了一半时间就远远看见了绿洲。
“快到了。”郁潜开口。
塞弥抬头看了眼天色:“快点,待会要下雨了,沙漠很少下雨,但下雨了路就很难走了。”
很难想象有天她们会有这样没有冲突没有目的,单纯闲聊的时候。
郁潜看着夕阳落下去。
瞧着只有一截的距离,但走起来却花了不少功夫。
但还没走到绿洲,便在远处一段防护的城墙下见到了塞琪雅的身影。
她正靠着墙望着夜空,看见远处两人的身影,眼里露出一抹诧异,直到人走近了,才笑了笑:“我还以为我要一个人走完最后一程了呢。”
她转过脸,右侧的颈部皮肤连带着半边肩膀的肌肉都已经完全干瘪萎缩。
塞弥的视线落在上面:“你输了。”
“是啊。”塞琪雅靠着墙,缓缓坐在地面,托着下巴,“我输了。”
郁潜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和她平视,问:“为什么?为什么被侵蚀的人是你?是因为你从小就在教廷所以才会这样吗?”
“不是的,是因为你选了塞弥。”
“我的选择很重要吗?”
塞琪雅很认真地点头:“很重要的,我们都是非常重要的棋子,只有你跳出了棋盘,你没有发现吗,你成了新的执棋手,你没有选我,所以我被放弃了。”
郁潜想从她脸上找出一点玩笑或是埋怨的神色,但她的表情宁静地有些安详。
“为什么?”她还是忍不住问。
塞琪雅弯了弯唇角:“我也不知道那么多,但这次之后,我想应该会有人告诉你的。”
“一切都是被算好的吗?”她垂了垂眼皮。
“对。”塞琪雅很轻巧地给出答案。
郁潜抬眼,又问:“从什么时候开始?”
“最初。”塞琪雅说,“最开始的开始。”
她拍了拍郁潜的肩膀:“命运一直都是不可违背的,即使是违背命运的念头,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郁潜想到很早的某天,她从下水道爬出来看见阳光,嘴里说着不愿屈服命运的话,而现在却也无法向谁去征询这是否也是命运的一部分。
赛琪雅偏了偏脑袋:“你选择了塞弥,我知道你选不了我,我是教廷的人。”
她碧蓝的眼睛里泛起红血丝:“我不会问你如果我没有被教廷抚养长大你会选谁,我知道你不喜欢回答假设问题。”
郁潜没有说话,她沉默的注视着赛琪雅那张失去一半颜色的艳丽面庞。
赛琪雅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摩挲了一下她手背上的分明的骨节:“郁潜,你好瘦啊,手也比我瘦,个子也比我矮一点,但是如果你是我的姐姐就好了,我一直觉得比起塞弥,你更像我的亲人。”
旁听的塞弥至此未曾开口,像是在观看一出无关的话剧。
说到这里的时候,塞琪雅的声音已经有些变化,她喉间鼓起的不知名物体阻碍了她的声带。
但她却仿佛未曾发觉:“如果你是我的姐姐,我们一起出生在外环城,我们可以一起东躲西藏,住在狭小的贫民区,小时候一起翻垃圾桶找食物和钱,长大了可以一起加入赏金协会做任务。”
“或者我当你的姐姐也可以,对了,我这么漂亮,可以当电影明星,我会赚很多钱,你什么都不用做。”
赛琪雅说着就又笑了,她漂亮的脸已经干瘪了一半,眼里露出抹憧憬,仿佛真的看到了那些画面。
郁潜有点想叹气,她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其实塞琪雅一直以来追求的不是成功认同之类的东西,而是一种类似于亲情的相依为命的感情。
她看见塞琪雅的手背如干枯的木枝,血管凸出。
“你来动手吧。”塞琪雅突然说,“比起漫长等待自己变成怪物再死去的过程,还是干脆一点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趁现在我还有一半漂亮。”
郁潜垂下的脑袋落下碎发,挡住了她的双眼。
一滴水珠落在塞琪雅的手背上。
塞琪雅看了看手背上的水珠,想凑过去看看郁潜的脸:“你为我流泪了吗?”
郁潜抬起脑袋,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没有,天要下雨了。”
“呵呵。”塞琪雅轻笑两声,手指移到那只银色的戒指上:“比起灵魂遭受折磨,我更愿意死在你的手上,什么都不留下。”
她俏皮地眨了眨眼:“我知道这是为我准备的毒药。”
“没错。”郁潜承认道。
塞琪雅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絮絮叨叨起来,像是交代遗言:“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的时候。”
“记得。”郁潜点头。
“那时候我们偷了个兔子玩偶,我后来不小心把它弄丢了,好吧,是被没收了。”她说。
郁潜点点头:“你还问我兔子叫声是什么样的。”
“对,我还没听过呢。”塞琪雅又问,“你后来知道它是怎么叫的了吗?”
“没有。”郁潜说,“兔子的忍痛能力很强,之前在北大陆的实验室里,看见了几只冷冻复苏后的兔子,它们身上被注射的药剂在解冻后还是有效的,但是也没听见它们叫唤。”
“那太可惜了。”塞琪雅有气无力地说,“我还以为毛茸茸的小动物叫起来都是一样可爱的。”
郁潜摇摇头,沉默下来,她看见塞琪雅右侧的眼球失去了光泽,血丝已经将眼白覆盖了,不由想到了兔子的红眼睛。
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
受伤也不会叫唤的兔子。
所有的伤筋动骨,肝肠寸断,此时都不及一只默默无语的兔子。
良久
“我不想变成怪物。”塞琪雅指尖点了点那枚银色的戒指,“还是让我像人类一样死去吧。”
郁潜莫名升起一抹惆怅:“我以为它不会派上用场的。”
塞琪雅突然笑了:“当然了,你一直以为我真的是白痴,认为我很好操控,觉得我只会好心帮助别人,即使自己受伤也没关系的那种白痴。”
顿了顿
“不过你说对了,我就是这种白痴。”她主动按下了按钮,“我愿意做你的弃子。”
郁潜还没反应过来,戒指的程序就被启动了。
埋藏在心脏深处的毒素瞬间激发,在塞琪雅还没有来得及被同化成怪物的时候,毒素轻易地摧毁了她作为人类的身体。
她的手抓紧了郁潜的手,接着在几秒后无力地滑落到地上,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失去了光泽,焦距涣散。
雨水终于淅淅沥沥的落下来。
沙漠的雨来的很迅猛,也结束的很快,几十秒之后暴雨就停止了。
郁潜摘下银戒指放在她的掌心:“再见,赛琪雅。”
被雨水浇灌的沙地里钻出绿苗。
塞琪雅遗留下的灵力催化它们生长,拔高,再从顶端开出小小的白色花朵。
鹅黄色的花蕊,乳白色的花瓣,拇指大小的花朵一簇簇拥在一起。
“这是什么花?”郁潜甩了甩脑袋上的水。
塞弥:“不知道。”
“你要不要把她的尸体带回去?”
“不要,留在这就行了。”